在传统市场里,服务只是营销手段,并没有独立的商品价值,所谓商品主要呈现为具有使用价值的实物形态。在农业社会里,民以食为天,农业产品处在消费链的顶端,商业处在士农工商中的最低端,即便出现了富可敌国的商人,依然不入流品。商业如此,各色服务更要被归入三教九流,混口饭吃已很艰难,何谈创造价值?进入工业社会,制造业产品批量生产,工业产品和农业产品的“剪刀差”,使制造业产品一跃而居于消费链的顶端,服务依然是配角。尽管大的服务业即“第三产业”概念提出之后,诸如金融业、商业的地位得到提升,甚至凌驾于制造业之上,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服务内涵与外延的普遍价值认可,尤其是对处于服务业低端的一些具体的服务行业,依然以经济生活中的细枝末节视之。“服务”只是一个很好听的词,并未成为经济生活的核心。
服务创造价值吗?当然创造,因为服务活动是货真价实的劳动,包括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但是,人们在实际经济生活中更看重资本在创造价值和物化的产品创造价值,却忘了在资本运作和产品运作的背后是一种思维含量和技术含量更高一筹的劳动。从这个角度看,服务产品包含一切经济产品,只是因为市场操作的逻辑关系,主要是全产业链的运作逻辑,人们把它们划分为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但是,人们也发现,这个第一、二、三产业的边界已经开始变得不十分分明,在更多的情况下分不清谁是谁的上游谁是谁的下游。在中国的农村地区,第一、三产业的融合势头就很明显。
在“分享经济”的新概念里,其主流就是服务经济的一种集合,即便是物质形态或者货币形态的东西,本质上都是其中的社会消费品,要通过商业化的服务链条传输与传送,实现生产要素的相对优化配置。在“分享经济”中,包括金融、商业在内的服务产品不仅产生价值,也会提升有形物质产品的附加值,即在服务提升商品的使用价值中,改变了交换价值的尺度。有趣的是,交换尺度不是上升了,而是下降了,回归到它的本来面目。这里并不讨论资本影响下的电商如何去玩“打折游戏”和“低价游戏”,也不讨论这是一个创牌的商业过程还是一种什么策略,仅从消除流通领域由来已久且层层加码的“明规则”和“潜规则”来看,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正在得到新的平衡。服务的路径更直接、更低成本化。这应当是分享经济对价值学说的历史贡献。
人们还看到,这种变化不仅影响到服务作为终端商品的交换路径,也影响到价值的形成与分配,影响到服务劳动与市场的关系。雇佣式劳动不再独霸天下,一种平等互利、精准灵活与自由组合的劳动关系出现了,人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工作,自由支配自己的劳动时间,开始彻底告别传统服务商的层层盘剥。所以,一些敏感的管理学家已在谈论,未来的经济细胞不再完全是传统形态的企业,而是作为劳动服务者的个人和与企业具有合约关系的劳动组合。一些传统企业正在变身为“社会企业”,履行新的经济功能与资源调度功能。企业的结构既非金字塔形,也非扁平式,而是交互式。平等的劳动和劳务关系成为普遍共识,劳动法规成为经济的基本法,商业信用成为市场的黏合剂,支撑着新的服务商业结构。
有学者强调,在推进商业模式与商业体系重构的同时,也要推进价值的重构。这无疑涉及经济学的核心问题,即由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共同形成的价值规律问题。一般而言,交换价值来自于使用价值,不管是在以货易货时代还是货币时代,等价交换与供求关系是不变中的变化,形成了围绕市场交易轴线不断波动的曲线。但是,在服务经济的体系里,创造价值的最高形式就是无处不在的服务劳动。你可以用制造业产品服务,用不断创新的技术服务,也可以用互联网提取的海量信息服务,还可以用金融货币手段和新的更有效的商业模式服务,用不能取代的人文关怀、精神生产服务,甚至还有目前暂时还不能替代的人力服务。但是,离开了相互服务,再好的市场设计也终归是低效和紊乱的。
价值的来源其实就是生产要素的优化组合,除了最活跃的劳动力与劳动技术,还有人类积累的可以不断启动经济活动的资本财富。至于土地,虽然在微观配置上很重要,但是在本质上是自然赐予人的活动空间和目前的生存发展舞台,只要不浪费、不糟蹋,能够优化配置就足够了。如果我们还能看到眼前正在发生的变化,看到未来经济生活的发展走向,“服务经济”的概念也就不会是跃然纸上的问题,而是经济发展模式的一次大的升华。
第一,互联网正在改变世界,而机器人代替传统生产流水线与物联网改变生产和生活的前景越来越明晰。这不仅意味着生产效能得到难以想象的提升,也意味着经济结构翻天覆地的调整。这种调整必然引起劳动职场的变化。当人们在讨论机器人终究会替代大多数人工操作,谈论什么样的职业在兴起,什么样的职业在消失,未来的就业又会是怎么一回事时,事情其实已经有了变化。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尽管就业率都是政府最关心的事,但是压力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大。比如,美国的就业率上升,并不完全意味着经济已经摆脱了疲软,回流的实体经济特别是制造业已经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而是以各种服务业为主的“零工经济”给力。美国目前约有4000万人正式和兼职从事“自由职业”,也就是进入了各种服务行业的“自由职业”。在中国,人们的就业观念也发生了变化,并不一定要去抢那只“铁饭碗”,而“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提出,无异于提出了向服务业进军。完全可以想象,用不了多久,人们的工作走向是遍布城乡的服务业,尤其是新兴服务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抱着老的价值观念不放,岂不是既不合时宜也不合实际的吗?
第二,第一、二、三产业的融合趋势也越来越明显,服务业不仅长入第一产业与第二产业,其本身就具有第一产业与第二产业的某些特征。生产性服务企业的价值链嵌入了制造业、种植业、养殖业的价值链,彼此成为各有价值链的“大分子团”。中国引入“生产性服务企业”概念虽是近几年的事,但并不是说过去没有生产性服务企业,而是由于经济体制与企业体制和产业分类的差异,以及经济技术发展的阶段性,并没有得到更为科学的组合。即便在目前,在产业分类上仍然有些头绪纷乱,具体体现在特定的服务产业上,认识并不完全一致。比如,在美国,生产性服务企业的范围很广,不仅包括金融、信息、物流配送、科技服务、房地产、旅游、医疗健康、教育、体育、食品、设计以及互联网、物联网、智能系统、大数据,还包括文化出版、创意产业等。美国把生产性服务企业的发展提高到决定制造业竞争力高低的程度,贯穿在制造业的价值链之中。美国生产性服务企业大规模扩张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就开始了,服务业从GDP占比50%多上升到75%以上。在服务业的增长中,生产性服务业增长了59%。2011年,美国制造业的中间产品有25.3%来自生产性服务企业,在计算机电子行业里更是高达47.6%,几近一半。即使在传统的制造业企业里,从事生产服务的人员至少也有1/3。显然,生产性服务企业和制造业企业的生产性服务机构容纳的就业人数超过了直接从事工业制造的人数,他们创造的财富与价值并不比后者低。
第三,生活类服务企业也是商品价值链不可或缺的一环。生活类服务企业包括零售业、食品饮料业、旅游业、养老业、餐饮业、婴幼护理、文化演艺、客运与公共交通等,从其本质上讲,是保障劳动力再生产不可缺少的行业,同样提供服务商品,创造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在市场价值链里拥有各自的份额。如旅游消费,是典型的开放性消费、包容性消费,同时也是集多种消费元素于一体的一揽子消费。旅游消费体现了分享经济的一切特征,不求所有,但求所用,重在体验。这种体验中获得的经历感,无论对一掷千金的豪客还是一文不名的背包客甚至“苦行僧”来说,都没有什么两样。即便是商务旅游或者自助游,前者消费更多的服务商品,后者消费得少一些,但是都离不开基本服务。经济全球化打开了人们的生活视野,旅游与旅游业的选择越来越多,服务的链条越来越长,产生的市场价值也越来越大,人流带动了信息流、商品流、资金流。各国都把旅游业看作拉动经济走出疲软的“抓手”,看重的就是其中独有的长长的价值链和高高的产品附加值。
服务产生价值,这是对劳动产生价值的正本清源。消费的标的物是有形商品与服务商品的使用价值,当消费活动由数量消费向品质消费方向提升,有形商品与服务商品已经融为一体。有形商品不仅不可能离开消费自动实现价值,甚至后者会成为前者实现溢出价值的前提条件。在传统的自给自足的社会里,贬低服务的价值,有一定的需求上的内在逻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市场交换的社会里,各种商业服务业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基石,否认和压低其产生的市场价值,显然是一种历史偏见。进一步而言,未来的制造业将会是机器人的天下,有形商品的交换价值是由劳动者的间接劳动创造的,劳动者的直接劳动更多地贯穿在生产服务型企业里,间接地体现在劳动者的生活需求里,服务劳动将会成为最主要的价值来源。
目前,我们尚无服务业平均工资的明确数字统计。据英国《经济学人》信息部门的一种测算,中国各行业2015年的平均时薪是4.3美元,而制造业的平均时薪是3.27美元。姑且不去管这个测算是不是符合真实情况,从大致比例上可以看出,服务业的价值创造得到了新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