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
结束了早上在防火瞭望塔的调查工作,治安官埃德·杰克逊和副手乔·珀杜陪着蔡斯的遗孀珀尔以及他的父母萨姆和帕蒂·洛夫去暂作停尸间的诊所看遗体。阴冷的实验室里,蔡斯躺在一张铁床上,身上盖着一块布。他们来告别。但这里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都过于寒冷。任何一个妻子对此都难以忍受。两个女人都是被人从诊所里扶出来的。
回到治安官办公室,乔说:“好吧,这简直不能更糟了……”
“是的。谁都没法熬过去。”
“萨姆什么都没说。他从来就不是个健谈的人。这件事肯定伤他很重。”
有人说,盐水湿地能把一栋水泥建筑像早饭那样消化掉,甚至治安官地堡般的办公室都不能阻止。水迹在墙壁低处蔓延,留下了盐粒勾勒的轮廓,黑色霉菌像血管一样爬上天花板。小小的黑色蘑菇蹲踞在角落里。
治安官从桌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瓶子,在咖啡杯里给自己和副手分别倒了酒。他们啜饮着,直到金黄如糖浆的太阳——就像波本威士忌——沉入大海。
四天后,乔手里挥着一些文件走进治安官办公室。“我拿到了第一批化验报告。”
“让我们看看。”
他们面对面坐着浏览,乔不时猛地拍一下苍蝇。
埃德大声读道:“死亡时间为一九六九年十月二十九日至三十日午夜到凌晨两点之间。和我们想的一样。”
又看了一分钟,他接着说:“我们得到的信息是无效的。”
“你说得没错。报告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两个男孩走到第三个转弯处留下的脚印,扶手上、门上没有任何新鲜的指纹。没有蔡斯的,也没有别人的。”下午新冒出的胡楂掩盖了治安官原本红润的肤色。
“所以有人擦干净了。所有的东西。不然为什么扶手和门上都没有他的指纹?”
“完全正确。一开始没有脚印,现在没有指纹。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从泥地走到楼梯,爬上台阶,打开顶上的两个格栅——一个是楼梯上面的,一个是他掉下去的。也没有其他任何人这么做过的证据。不过无效信息也是信息。有人完美地清除了证据,或者在别的地方杀了他,之后把尸体搬到这里。”
“但如果他的尸体是被拖到塔附近的,应该有轮胎痕迹。”
“没错,我们应该回那儿去,找找除我们的车和救护车以外的轮胎痕迹。或许我们忽略了些什么。”
又读了一分钟,埃德说:“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很确信,这不是一起意外。”
乔说:“我同意。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利落地清除痕迹。”
“我饿了。走的时候顺便去趟小饭馆吧。”
“准备好遭遇伏击吧。镇上每个人都对这件事很热心。蔡斯·安德鲁斯的谋杀案可能是这里发生过的最大的事了,也可能永远都是最大的事。流言蜚语传得跟烟幕信号一样快。”
“好吧,咱们听着点,也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大部分坏人嘴巴都不严实。”
巴克利小湾饭馆前面装了一整排带防风隔板的窗户,透过窗户能看见海湾。这家建于一八八九年的饭馆和镇码头湿漉漉的台阶之间就隔了一条窄窄的街。窗底下的墙边堆满了丢弃的虾篮和团成一团的渔网。人行道上东一处西一处扔着些贝壳。到处都能看见海鸟在叫唤或排泄。好在香肠饼干、煮熟的芜菁叶和炸鸡的香味盖过了码头上一字排开的鱼桶的强烈味道。
治安官推开门时,屋里溢出一阵小小的喧哗。有高高的红色软垫靠背的卡座都坐满了,大部分桌子也满了。乔指了指冷饮柜台前的两个空座,两人走了过去。
途中,他们听到汽油店的莱恩跟他的柴油机械师说:“我猜是拉马尔·桑兹。你记得吧,他好几次抓到他老婆和蔡斯鬼混,就在蔡斯那艘高级游艇的甲板上。这是动机,拉马尔还有一些其他犯法的地方。”
“什么?”
“弄裂治安官的柏油路面的人里有他。”
“那会儿他们都还只是孩子。”
“还有些别的,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柜台后面,厨师兼老板吉姆·博·斯威尼放下煎锅里的蟹饼,去翻炒灶台上的奶油玉米,又把鸡腿放进大炸锅里,再回来弄蟹饼,并不停地把盛得满满当当的盘子放在客人面前。人们说他可以一手揉面团一手片鲇鱼。他一年中只有几次会做那道出名的拿手菜——烤比目鱼包虾,配上辣椒、干酪和玉米粉。这菜都不需要打广告,早已声名在外了。
治安官和乔在桌子间绕来绕去,听到五分一角店的潘茜·普赖斯小姐跟一个朋友说:“可能是那个住在湿地里的女人。她疯得都能住精神病院了。我打赌她能干出这种事来。”
“什么意思?她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和他搞上了……”
到了柜台前,埃德说:“我们打包带走吧,不能陷在这些流言蜚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