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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
生命的 多情与无奈

陈政

欣闻青岛高伟的“传奇三部曲”将由青岛出版社重新出版,特别高兴。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特将2013年我为她《爱传奇》写的序重新找了出来。

恨无长绳系日。不知不觉,五年时间过去了,第六个年头即将开始。

高伟写《爱传奇》,我作为出版人,原意是想请她区别于《她传奇》和《他传奇》,跳出男女爱情的巢穴,写成一本记录人间大爱的书,如圣雄甘地,如释迦牟尼。这样,《传奇》系列就比较丰满了,有以女人为主角的爱,有以男人为主角的爱,更有人间大爱。

没承想,山路十八弯,峰回路转,她还是回到了男女爱情。

回就回吧,反正爱情是人间一部最大的书,永远也写不完;反正高伟是研究情爱哲学的奇才,那些爱情故事到了她的手中,就惊涛骇浪,就摄人心魄。

更能弥补缺憾的是:这回男人女人双双变成了爱情舞台上的主角。

爱如梦

爱情无疑是人生中最美丽又最纠结的梦。

伍迪·艾伦在影片《爱与死》中说:爱就是遭罪。为了避免遭罪就不要去爱。

但这样一来,又会因为没有爱而遭罪。因此,爱是遭罪,不爱也是遭罪。要幸福就要去爱,要幸福于是就要遭罪,可一遭罪又不觉得幸福,因此,想要不幸福就必须去爱,或因爱而遭罪,或因太多的幸福而遭罪。

古往今来,爱情显然是幸福这座殿堂的顶梁大柱。然而,又有多少人敢说自己找到了这根柱子并一直在支撑着自己的幸福大厦呢?

或许,生命的多情与无奈,正是体现在爱情从来就是给人以命题,而拒绝给以现成答案的。所以一千年一万年总是那样神秘,那样缥缈,那样让人雾里看花,那样让人跃跃欲试。

爱是祭祀的神湖。走进去时,是忐忑,是期待,是激情的迸发,是探险成功后的狂喜。

当然,也许更是沦陷。

走出来时,是悲伤,是怨恨,是分手的惆怅,是挥手从兹别过的失落。

当然,也许更是成全。

爱情是虚幻的,虚幻时就是一种无法名状的感觉,一种突如其来的寂寞,一种患得患失的心境和一种无法排遣的情思。

爱情是真实的,真实时就是雨中的那把伞,风中的那件衣,难过时的那个拥抱,摔倒时的那把搀扶。

是的,爱情如梦似幻,就像一本有些微微发黄的无字线装书,永远读不透、读不厌,深刻隽永,耐人寻味。觉得厌倦了,刚刚放下,却忍不住又重新拾起,仿佛一部意趣盎然却怎么也读不明白的书。

是的,爱情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永远的悖论:把一颗心交给另一颗心,迎来的往往是女人猜测男人的未来,男人猜测女人的过去。将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可是常常先抓住了对方扔过来的橡皮筋。受伤的,总是握着不肯放的那只手。

爱情是无影无形的,只存于恋者的心中。

爱与被爱

这四个字看似简单,背后却是波谲云诡,气象万千。

男人和女人是那样的不同。

首先是男人与女人在价值取向方面的重大差异:

男人以世界为家,女人以家为世界。

远古,男人们出外狩猎,面对恶劣环境和重重危险,同伴是他惟一的依赖与帮手,久而久之,肝胆相照、义薄云天便成了遗传密码,成了生存本能。两肋插刀、舍己为友变成了男性世界的通行证。而女人们则在家奶孩子、采集,等着男人猎来的主食果腹。男人是她们的安全港湾、温暖怀抱,是延续生命的希望之光。

男无女,家无主;女无男,身无主。说绝了。

久而久之,追求两情缱绻、心心相印,便成为真女人的醒目标识。

而望夫石、神女峰、贞节牌坊却也由此滥觞。

其次是男人与女人各有各的虚荣。

一般而论,男人更渴望名声,炫耀权力,想做丛林中的那只狮王。而女人则追求貌美,显摆装饰,想象成伴在狮王身边的那只狮后。他们实际上在相互鼓励:男人以娶美女为荣,女人以嫁名流为荣。

所谓男才女貌,其实是各自的虚荣助长了对方的虚荣。而吊诡的是,虚荣,恰恰不是爱情的关节点。

再次是社会习俗和舆论对男人和女人的计量标准不同。

比如,男人因为孤独而优秀,女人却因为优秀而孤独; 再比如,男人哭的时候不能出声,女人笑的时候不能出声;还比如,男人最好的包装是成熟,女人最好的包装是温柔;再再比如,男人因眼睛而坠入爱河,女人却因耳朵而坠入爱河。

有一个段子这样说,一个女人靠在邻座男子的肩上睡着了,可能是一个故事;而一个男人靠在邻座女子的肩上睡着了,则可能是一场事故。

还有,男性重行动,女性重感情;男人长于抽象观念,女人长于感性直觉。

还有,男人爱的路线图是:爱—怕—烦—离开;而女人爱的路线图却是:无所谓—喜欢—爱—永远。这样并行却没多少交互的前行路径,能找到真爱者,难怪凤毛麟角。

还有,爱有太多的解释,有太多的外延。你知道那道目光不是父亲的目光吗?你知道那声呐喊不是母亲的呐喊吗?

所有的人都需要得到爱,所有的人都需要去给予爱,但是爱与被爱,这种提法本身就很雾化,很暧昧,很模棱两可,很游刃有余。你说,将一块石头粉身碎骨凿成玉,长年在手中摩挲,是爱还是被爱?

爱的阶梯

爱情有阶梯,就像季节有春夏秋冬一样。

爱这种情绪,与恨、悲伤、嫉妒、愤怒等等一样危险,需要小心轻放,需要谨慎传递,需要艺术表达。

对于男人而言,应当由真诚、专一、勇气与自制作为爱的基石。而力量的修炼,即达到自己所处的社会条件所允许的上限,则是爱之魅的级差。

对于女人而言,温柔、美丽、善良、大方尤为重要。羞涩是女性美的重要组成部分,赤裸裸地将自己三下五除二地扒光或常作河东狮吼,肯定要成为真爱的阻隔。

必要的台阶能一级级地垒起爱的隽永,如忧愁,如周折,如距离,如期盼,如考验。其中最美丽的台阶无疑是相思,那种没有到达对方之前的到达,那种隔岸相望、悲欣交集的无奈。相思是温柔,长相思就是粗犷;相思是忧伤,长相思就是疼痛;相思是坚持,长相思就是执着。

我甚至认为,没有经过相思这个八卦炉,很难炼成真爱之丹。

爱情拥有自己的语言体系。爱情只有两种季节:可爱,不可爱;

爱情只有两种声音:幸运,不幸运;

爱情只有两种归属:我的,别人的。

疯狂时酒神绝对统帅日神:你被秋波击中时还会有取舍吗?你被一个人俘虏时还向往自由吗?你在另一个名字的温馨抚摸下还会算计吗?你在另一双眼睛的深情注视下能不慌乱吗?

你,为谁辛苦,为谁打扮?为谁热烈,为谁灿烂?为谁美如水,为谁壮如山?为谁勇敢,为谁缠绵?

爱是生命的河流

佛说,众生情爱可比如河水,初入水时,身骨轻浮,舒适悠游,但行之愈久,易发觉行之愈艰,河道蜿蜒,亦是或深或浅,暗流分布亦未可知。

河中欢悲,年复一年,行之于中,确有难时。

方思及上岸,却发觉此水已令人难以自拔。

如若出水,发肤湿冷沉重,又使人生出对温暖的留恋。

也许,这便是爱的实相!沉重粘湿、坎坷难行,但人们却仍愿入水,而不是抽离红尘。

爱情是人生最温柔的伴侣。

十对人,十种不同的爱法,摆在高伟《爱传奇》的橱窗里,显得格外五光十色,那样琳琅满目。

胡蝶和戴笠。冰与火的游戏,最明亮与最阴暗、最柔软与最坚硬糅在一起,居然能谱出爱情故事,不能不是传奇。从被觊觎、被占有到爱、到深爱,一段为爱与欲而写的永恒纪念,也是一朵恶之花。

亨利和宁。生活被命运突然设置成迷宫,且没有任何一个出口。于是,爱与欲,升腾与坠落,背叛与忠诚。醉生梦死的男人与女人,遇上了,便发生了醉生梦死的事,仿佛顺理成章。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奇妙:一个真实到无耻、真实到肮脏的人,反而人们不会去怀疑他的真实本身。

杜拉斯和扬(杜拉斯比扬大39岁)让我们知道,由虔诚引发的缘分有多么迷人;让我们知道,一个失去美丽之后,正在走向衰落和死亡的艺术型女人,心中的欲望是多么青春,是多么高扬。要知道,扬在一些世俗之人眼中,完全是一个傻蛋。然而,正是这疯魔般的傻,让杜拉斯和扬成了传奇。

肯与崔雅。那是生命中的一对不可理喻,一段不可思议,一个与乳房有关的故事:生与死的跨越,爱情与智慧的融合,理智与情感的渗透,最后,那一声催人泪下的关于寻找的承诺惊天动地,这种临终关怀胜过白头到老,强于相濡以沫。

还有列侬与洋子,罗密与阿兰,海德格尔与阿伦特,林青霞与秦汉,沙·贾汗与慕塔芝,陈希米与史铁生……

爱,是春天,是花絮,是仁与慈,是美与色,是理想与彼岸。

痛苦在帮我们清理生命中的垃圾,故爱河中,痛苦不能缺席。

当然,爱,本质上只能用爱来交换。

我老家的人将河边上的码头,叫都。都,其实就是旧时的微型码头。

了解、尊重、关心、理解、谦和、勇敢、真诚、自制和责任感,是一座座爱河之都。

爱的价值只有在爱的对象中才得以实现。

爱,只有在给予别人的过程中方能获得。

爱是在保持自己尊严和个性的前提条件下的一种感情交流行为。

爱之河中,同样有波峰浪谷。

我以为,浪谷是千千万万个情场迷茫者,波峰是专一的男人和包容的女人。

关于爱情题材的文艺作品,我这辈子只有两支歌曲、两首诗歌刻在了脑海里。

罗大佑: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

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

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我将生命付给了你,

将孤独留给我自己。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东西,

爱是永恒的旋律。

爱是欢笑泪珠飘落的过程,

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

却将自己给了你。

仓央嘉措: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还有一首歌,刀郎和云朵唱的《爱是你我》;还有一首诗,叶芝的《当你老了》。

我近乎固执地认为,人生尽头还携手并肩,还相濡以沫,是检验爱情的最高标准,没有之一。

不管如何排山倒海,不管如何天崩地裂,让人类感到无奈的是:

世界上任何爱情,注定只能成为绝唱,只能成为传奇。

此刻,我坐在老家武宁的书斋里,面对庐山西海波光以远的武安寨、笔架山等云川列岫,伴着青山白云读高伟的《爱传奇》,耳旁却一直回荡着肯尼·基的萨克斯名曲《回家》。

也许,家就是储藏和释放爱的首选圣地。

于是,回家,也就是朝圣。

淡淡的乡愁。——其实家园的感觉是父母离你远行后,你已经找到了今生的另一半。这很关键,因为爱的惆怅,基本上就是那种故园犹在却寻找不到的感觉。

惊喜的邂逅。——爱情多半都是“众里寻他千百度”,不果;而现实却往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执着的追寻。——找到自己生命的另一半,真的不容易,有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找到。直至繁星远去,沉云扑面。

无尽的爱恋。——音乐低回、柔婉、细密、深情,倾诉着生死挈阔的不悔眷恋。

长相思,摧心肝,是爱留给苦难人类的动人花朵,是找不到爱和爱远去后的永恒无奈。

有人说人生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出门,一是回家。于是,幸福几乎可以等于,出门是寻找爱,回家是扑进爱的怀抱。

如果一个家庭,居然缺乏爱,那么,这个家便不能称之为家了。

《爱传奇》,既然爱成了传奇,那就意味着可以摆上爱的祭坛、爱的神龛,人们是可以用泪水、用鲜血去供奉的。让传奇本身去说话吧,对于人类用泪、用鲜血酿出的爱之传奇,我以为一切解读都成为多余,只有体悟,才真真切切。

愿高伟的《爱传奇》,走进更多人的情感世界,成为雾沉沉的爱河上那闪烁的航标。

2013年10月3—5日草就。
2018年2月15—21日订正。 r2ZjFf5OrYEVstGG0eHPcLRUcq9ntJ/1Z8FSprA6Qv4adlngMK/XXdssrJwRKI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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