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前文说的那位招待范进的严贡生吗?他还有一个弟弟,也是一位监生。兄弟俩都是唯利是图的人。哥哥严贡生因为一件事而跑路,而弟弟严监生临死前做了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究竟是哪两件事呢?
一天清晨,高要县汤知县刚办完一起很棘手的案子,正要退堂,忽然听见一个人进来喊冤。汤知县忙让人把他带上堂来审问。
这个人叫王小二,要状告县里的大户严致中。这个严致中是位贡生,弟弟严致和是位监生。严贡生家有头小猪跑到了王小二家,王小二将猪送回到严家,哪知严家人说,猪从别人家里再回来最不吉利,硬逼着王小二拿银子把小猪买了。
没承想,这头猪在王家被养到100多斤重时,有天又跑回了严家,严家把猪关了起来。等到王小二的哥哥王大到严家讨猪时,严贡生说猪本来就是他的,要来讨猪得按当时的市场价拿银子赎回去。
王大当时十分气愤,同严家吵了几句,结果被严贡生的几个儿子打了个半死,腿都被打折了。如今,王大躺在家里,由小二来替哥哥喊冤。
汤知县没想到本县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气得一阵大骂:“一个贡生,衣冠楚楚的,不在乡里做些好事,反而到处骗人,实在可恶!”于是令衙役赶快将严贡生抓过来。
衙门里早有人把这话暗地里通知了严贡生。严贡生慌了,心想:“这件事确实是真的。我倘若被抓起来,面子上不好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他急忙卷了行李,一溜烟跑到省城去了。
衙役们来到严家,发现严贡生已经逃走了,便去找他的弟弟严致和。严致和住在哥哥的隔壁,家境十分富裕。严致和见差人说及此事,心里十分害怕,自然不敢怠慢,一边留他们吃饭,一边让仆人去请两个舅爷商议对策。
严致和的两位舅爷,一个叫王德,一个叫王仁,都是当地有名的秀才,听说妹夫有请就一起来了。
王仁笑着说:“平日里你常说同汤知县交情很深,怎么现在连这点儿事都怕?”
严致和说:“哥哥已经跑掉了,衙役们正在我家里吵着要人,我怎能丢下家里的事出去找他呢?再说他也不肯回来。”
王仁说:“不如我们兄弟两个找到王小二,把猪还给王家,再拿些银子给他哥哥医治腿,一天就能把整个事情办好。”几个人商量好后,分头去办。严监生在衙门花点儿银子,把官司给了了。
没多久,严监生的夫人王氏病了。小妾赵氏整天在旁端汤送药,还时常抱着自己3岁的儿子在床头坐着哭。
一天夜里,赵氏哭着对王氏说:“我现在只求菩萨把我带去,以保佑大娘子病好。如果大娘子有个三长两短,爷少不了又要娶个大娘。我这孩子若落到别人手里,料想也不能长大。我不如早点替大娘子生病,或许还能保这孩子一命。”
王氏没有儿子,半信半疑地听了赵氏的话。赵氏含着眼泪,整天还是端汤送药,寸步不离。
吃饭时,严监生拿出两包银子给二位舅爷。
一天晚上,王氏见赵氏出去了好一会儿也没回来,便问丫鬟:“赵氏哪儿去了?”
丫鬟说:“她每天晚上都在天井里摆个香桌,哭天求地,要替奶奶去死。今夜看见你病重,她早些时候又出去祷告了,至今未回。”
过了好一会儿,赵氏才回来,又向王氏哭诉。王氏说:“我向老爷说明白,我若死了,就把你扶正。”赵氏听了,忙派人请爷进来,让王氏把话又说了一遍。
严监生正想听到这样的话,连连点头说:“既然王氏这样想,那么明日我就请两位舅爷过来做证。”
第二天,严监生把王氏的想法向两位舅爷说了,又说:“老舅若不相信,可亲自去问。”两人走到床前,看到王氏已不能说话了,只是用手指了指赵氏的孩子,又点了点头。
一起吃饭时,两位舅爷都不提把赵氏扶正的事。严监生拿出两包各包着100两的银子,含泪说:“令妹嫁到我家已经20年了,真是我的贤内助。如今她要先我而去,这可如何是好?我想把她自己积下的一点东西,留给二位老舅作为纪念。”说完,便把银子递给二人。
王仁拿到银子后说:“其实妹妹决定扶正赵氏是件好事,只是你还犹豫不决,枉为男子。”
王德说道:“我的妹妹去了,你若另娶一人,赵氏的儿子恐怕会受罪,这叫我们怎能安心?”
王仁拍着桌子说:“我们读书人,最讲求的是伦理纲常。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是不听妹妹的话,我们就再也不登你家门了。”
严监生为难地说:“把小妾扶正,只怕家族里有人说闲话。”
两位舅爷到王氏床前替她写下遗嘱,在上面画了押。
二位秀才拍着胸脯说:“妹夫你明天再出几两银子,就说是我们兄弟俩拿的银子,备办十几桌酒席,将三朋四友都请过来,趁妹妹还活着时和赵氏拜天地,将她立为正室,看谁还再敢说闲话?”严监生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又拿出50两银子交给他们。二位舅爷拿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3天后,王德、王仁兄弟俩请来严家的众多亲戚前来观礼。吃过早饭,两位舅爷到王氏床前替她写下遗嘱,也在上面画了押。接着,严监生便和赵氏拜堂了。仪式完毕,众人又一齐拥进大厅喝酒庆祝。
三更时分,严监生正在大厅陪客,这时奶妈慌忙走进来告诉他:“王氏断气了!”
严监生闻听此讯,连忙放下酒杯跑了过去。只见赵氏此时正扶着床沿,一头撞去,哭昏在地。众人急忙扶起赵氏,撬开她的牙齿给灌了些水。赵氏醒来后,披头散发,满地打滚,哭得天昏地暗,连严监生也无可奈何。
厅内也乱成一锅粥,两位舅奶奶趁着女客们都在堂屋里等着收尸的工夫,连忙将房屋里的衣服、金银首饰一抢而光,就连赵氏刚才拜堂戴的赤金冠子都被他们拾起来藏在怀里。
王氏很快被抬进了棺材,众人进来祭拜完,各自回去了。
时间到了除夕。吃饭时,严监生喝了几杯酒,回想起以前与王氏共度除夕的情景,不由得掉下泪来。
赵氏说:“姐姐逢年过节总会给庵里的尼姑送盒子,拿珠翠去换老婆婆的花,连那弹琵琶的女瞎子也受了她的恩惠,还有那些找上门的穷亲戚,她宁愿自己不吃,也要帮助他们。”
整整一个新年,严监生也没有出去拜年,终日里只是在家哽咽。过了元宵节,他忽然觉得心口疼痛,精神恍惚。刚开始,他还强撑着,每天坚持算账到深夜,后来渐渐觉得体力不支,骨瘦如柴,又舍不得花钱买人参吃。
赵氏劝他说:“你心里不痛快,就不管这家务事吧,还是身体要紧。”
严监生说:“儿子还这么小,这些事情你让我托给谁呢?我在一天,那就要料理一天!”
后来,严监生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毫无好转的迹象,亲戚朋友都来问候。严监生感到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便把家人召集到一起。
这天晚上,昏黄的灯光下挤了一屋子的人。此时的严监生已病重得不能说话了,喉咙里只能发出痰响的声音,出气多,进气少。忽然,他挣扎着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出了两根指头。
大侄子连忙上前问:“二叔,你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没曾见面?”
严监生两眼睁得溜圆,摇了摇头。
二侄子又走上前来,问:“二叔,你莫不是还有两笔银子不曾吩咐清楚?”
严监生听了这话,闭着两眼摇头,仍然用两根指头指着。
这时,赵氏忙擦擦眼泪,分开众人,走上前说:“老爷,别人说的都不相干,只有我知道你的意思!”众人都竖起耳朵,不知道赵氏要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情。
“爷,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的两根灯草而不放心,怕浪费了油吧。我现在挑掉一根就是了。”说罢,赵氏忙过去挑掉了一根。
等到众人再看严监生时,只见他点了一下头,把手垂下,当时就没了气。
作者把严家两兄弟刻画得活灵活现:严贡生为了一头猪想方设法骗老农的钱,事情败露后竟落荒而逃;严监生为了省钱,即使生病也不去看大夫,在临终前竟然为了烧两根灯茎费油而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