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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就这么到来了。
村子里洋溢着新年的氛围，好多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妹妹也放了假，我们这个残缺的家庭，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节日里有了欢声笑语。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有了这份稳定的工作，给父亲和妹妹内心带来一份安全感。
年三十丰盛的年夜饭，都是我和老爹一起准备的。鸡鸭鱼豆腐，一应俱全，记忆中，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了。
鸡炖到一半，柴没了，我便去柴垛取点柴。刚走过去，突然听到汪汪一声狗叫。
这让我挺诧异的，因为我们三个常年不在家，家里并没有养狗。难道是别人家的狗跑来了？
也不对，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团聚，家里的狗子也不例外。毕竟有大骨肉吃的时候，哪只狗都不傻，肯定守在主人脚下等捡漏。
我随手提起旁边劈柴的斧子，捏手捏脚绕到柴垛背后。
嗖！
一只大狗窜出来，冲我龇牙、炸毛。
是一只德国黑背。
乍看起来挺吓人的，凶巴巴的样子，喉咙里不断发出嘶哑的低吼，沉腰按爪，一副马上要攻击的样子。
但仔细一瞧，我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这只狗太瘦了，皮包骨头远不能形容它的样子。
因为天生毛多骨架大，衬得狗高马大，恐怕它比隔壁家养的京巴身上肉还少。
“哎？你不是那老哥的狗吗？”我认出它来。
那天在县城，我遇到一个流浪汉老哥。那位老哥自己已经是朝不保夕，却还死命抱着一只大狗。
就是眼前这只了。
狗怎么在这里？人呢？
我伸手冲它吹口哨，努力作出温和的样子安抚它。
这一招果然管用，它不再低吼，但一直很警惕地看着我。
它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柴垛角落，但我还是看到一双脚露在外面。
“妈蛋，不会吧大过年的～”我一个激灵，这人要是冻死饿死在我家柴垛，多晦气的事啊！
想了想，我回去厨房，从排骨汤里捞出一根带肉的大骨头，回来丢给大狗。
它显然已经很饿了，面对离它两米远的肉骨头，蹿一步就能吃到一顿大餐，它哈拉着舌头，口水滴滴答落，在泥地上溅出几个坑。
可它没动，仿佛自己一动，主人就会遭遇不测。
我被震撼到，头一次认识到，原来狗是这么的忠诚。
这让我的眼眶禁不住湿润，叹口气，放下斧头，捻起骨头走到它跟前。
我走一步，它退一步，最终我看到老哥全身。
他奄奄一息，躺在柴垛下的一个土坑里，身上盖着一些编织袋，头发比上次见面时更长更脏更乱。
狗子汪汪叫了两声，我说：“没事的，我不会害你，吃吧。”
大约感受到我的友好，它最终卸下心防，小心翼翼叼起骨头。它的牙齿碰到我的手，立刻改更小的口，怕咬到我。
我心痛地摸着懂事的狗子脑袋，拍拍它肩膀：“你别怕啊，我不是坏蛋，让我过去看看好吗？”
它没再表示敌意，我就当它应允了。起身走到那乞丐老哥跟前，弯腰摸他脑门，滚烫。
今天气温不算太低，但是阴天，湿冷。这老哥又不知走了多远来到这里，又累又饿，没有棉衣穿，不生病才怪。
好在我瞧他病得也不严重，就是个感冒，略有炎症而已。我叫他两声，他微微睁开眼，看到我，嘴唇蠕动几下。
“你还能动吗？我扶你起来。”我说。
他点点头，但没站起来，而是四处张望。
“找你的狗子吗？它在啃骨头。”我笑道，“咱俩可真有缘份啊，从县城到我们村儿，你是怎么一路找来的？”
老哥没言语，我笑笑，扶着他进厨房，给他打盆水，拿毛巾洗把脸，又盛了一碗菜饭端给他。
他随身带着俩塑料袋，一个是很普通的购物袋，里边装着几件脏兮兮的随身衣物。另一个有点新，是县城某家宠物医院的袋子。
我想，他该不会把我上回给的钱，都拿去给狗子看病了吧？
趁他吃饭，我跑到堂屋，鼓足勇气跟老爸和妹妹说起这事。
妹妹倒还好，老爸反应激烈，一个劲批评我：“你咋能让陌生人进家呢？万一是坏蛋呢？”
“爸你放心，你儿子帽子上的国徽可不是白戴的。再说了，这人不是坏人，我见过一次的。”
我好说歹说，老爸总算同意那老哥在我家暂住下来。至少大过年的，别让他死在我家门口。
我家年夜饭，喜欢在晚上八点钟开吃，这个时候最热闹。就着央视的春晚开幕式，喜庆的气氛，多少冲淡了人少的落寞。
虽然我诚心邀请老哥一起吃，他还是执意拒绝。
“那这锅里有菜，你自己随意啊。”我说。
他闷头闷脑地嗯一声，我便回屋吃年夜饭去。
我和老爸推杯换盏，妹妹则在跟同学互发红包拜大年。
饭后，我又拿了一瓶烧酒，端了一碗荤菜给老哥送过去。发现厨房里，寸草未动，我走时啥样，现在还啥样，我一开始给老哥盛饭的碗筷都洗干净放在灶台旁。
这老哥，真是个讲究人，我开始对他感兴趣起来。
“来，大过年的，我陪你喝一杯。”我把酒瓶酒杯放着，一人倒一杯，这次他倒是没含糊，咕咚咕咚，连干三杯酒。
洗干净脸之后，我发现他其实是个面皮白净的男人，只是和他的狗子一样，瘦得皮包骨，话少的可怜。
“你的狗病了！”我忽然听到那只大狼狗咕噜咕噜，在门口呕吐，跑过去一看，它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可怜的家伙，好容易沾点油水，却又……
“是的。”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买了药，治不好。”
“可能是肠炎，我试试看吧。”我说。
狗子和人虽然是两个物种，但是许多疾病却可以用人的药来治，只是剂量多寡而已。
把狗子叫过来，仔细帮它查了一下，又问清平时的表现，我感觉这小家伙就是肠胃炎。
人得这个毛病，上吐下泻，吃点药就好，但这病对狗来说却是致命的。
我很后悔，不该给它吃大骨头。这段时间，它喝清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