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喊,孟亚男也喊,小小的诊疗室,瞬间被女性独有的高嗓门填满,我脑子嗡嗡地响。
“不用紧张。”我对管教笑了笑。
她看看我,又冲孟亚男凶巴巴地说:“给我老实点,不然去黑号呆着!”
“送我去,永远别让我回来!”她扯着嗓子冲管教吼,完全是失去理智的样子。
接下来的情况,我真不忍心描述。
总之,那天孟亚男很惨,后来到底是被送去了黑号。
我其实挺内疚的,但她违反纪律,谁也帮不到她。
在监狱里,很少见犯人这么嚣张,敢和管教对抗。
管教再凶,也是依法依规行事,和管教对抗的犯人,要么太牛逼或者觉得自己牛逼,要么就是真活腻了。
我想,孟亚男当属后者。
先是婷姐,接着王贝,现在又是孟亚男,这里到底怎么了?
那天我和陈楠、杨双双一起吃晚饭,饭桌上讨论这件事。
陈楠和我说了句话,让我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
她先是冲我发牢骚:“我说方周你怎么搞的,本来事情还没那么严重,怎么人送到你那里,反而更厉害了?你到底是治病的,还是致病的?”
我寻思一分多钟,才弄清楚她前后两个词儿是不一样的。
幸亏我有无双帮衬,她脸红耳赤地跟上司辩解:“我觉得方医生肯定不是致病菌,说真的,那个孟亚男我看了都害怕。那眼神,黝黑冰冷,跟疯子似的。”
陈楠叹口气:“她可不是疯子么?弄的我都快疯了,哎不行了,方周改天你帮我治疗一下吧。她半夜噩梦惊醒,搞得整个监室的人都睡不着。发癔症,非说自己儿子来看她了。”
“她有儿子?”我和无双异口同声地问。
不同的是,我是有心,无双纯粹是八卦。
陈楠道:“有个屁儿子,有瓜子还差不多。就她那份档案,先是打工,后来被骗做小姐,早就千疮百孔。也没见她档案上提这个事儿啊。”
我想起白天她的状态,以及她脸上故意掩饰,却瞒不过我这个专业人才的悲伤。
当我提起妈妈的时候,她的那种刻意伪装的愤怒和嘲讽,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一件事——她绝对有个孩子。
饭还没吃完,陈楠突然端起盘子就走。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原来不远处,齐娇娇在冲她招手。
她背影虎虎的,一溜小跑跑过去,开心地搂住齐娇娇的肩膀,俩人便有说有笑地走掉了。
“哎,她俩那么要好啊。”我嘀咕着。
杨双双脸色变了变:“嗯啊,是吧。方医生,这块肉给你,我不爱吃肥腻的。”
什么她不爱吃肥腻的,我记得有一回和她聊天,她说自己喜欢吃红烧肉,我说我也是。
这块肉,分明是她让给我的。
我冲她眯眯一笑,抬手揉乱她头发:“小丫头……”
宠溺地看着她,有时候觉得她好像我妹妹方圆。
年关已近,监狱里也变得有点过节的意思。
这一天,我和康飞领了个任务,要到各楼道大门贴福字。这就促使我不得不和他说话,也算是一种形式上的和解吧。
“怎么单位里还信这个?”我问。
他讳莫如深:“习俗,习俗。”
现在他面对我,眼神总是怯懦和躲闪的。
我想,经过上一次体能测试的事,他大概也明白,老子上边有人,不好惹。虽然我上边这人,自己都不敢惹。
忙活一上午,总算搞定这个差事。当然,期间免不了因为帅气惹来诸多目光,我也早已习惯。
休息的时候,我俩躲在角落里悄悄抽烟,你一根我一根。
要我说,男人天生就是腔肠动物,一根筋贯穿到底。女人呢,弯弯绕绕,心思总是难猜。
对许多男人来说,没什么矛盾,不是一颗烟、一顿酒不能解决的。套句俗话,如果有,那就两根烟,两顿酒。
我和康飞就是如此。
几根烟下去,我俩关系拉近不少。
“对不住啊,兄弟。”他主动承认错误。
“什么?我都忘了,哈哈!”我顺坡下驴,总得给人一点面子。
这世界就是这么回事,多个朋友多条路,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我既然要在这里做事,要调查清楚婷姐的真相,就得做好常驻沙家浜的准备。
“那就好。”他讪讪地笑着,“哦对了,周主任那里你也放心吧,以后不会再生什么事了。而且我也解脱了……”
“怎么?”我问。
“她快调走了。”他松口气。
“哦~”我点头,“那真是恭喜了。”
“嘿,谁知道呢。老领导处久了,都摸透脾气,来个新的,谁也不晓得是什么脾性,总之年后再说吧。对了,要放假了,咱们行政岗位是一个礼拜的假期。”他跟我透露了一些情况,我则迅速地在心里做好假期安排。
其实还能怎么安排呢?无非就是买买买,宅宅宅。
小时候的朋友,现在大多在外地打工。往年还都回家过年,最近这两年也不知怎么搞的,没一个回来。
村里都剩下老年人,过年也是死气沉沉。
中学、大学同学就更别提了,什么聚餐、寒暄,都带着目的性。要么就是给你发红色炸弹,要么就是借钱,这段时间,我都借出去三千块了,也不知能不能收得回。
抽完烟,我俩一拍两散。
转天就是假期,收拾了行囊,我告别杨双双。
这丫头没我命好,需要留下来值班。她依依不舍地送我走,到门口我冲她说:“你放心,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真的?”她眼睛一亮,开心地又蹦又跳。
离开清水女监,我心情大好,这份工作就像一座山,而且还是压着黑山老妖的那座黑山。每次回来都感觉沉甸甸,过几天适应了就好了。离开时,却是轻松愉悦的。
我准备享受自己的假期,可是却被一个电话给打乱了。
当时我正在县城超市采购,老爹交给我几个采买任务。电话在口袋里丁零零地响着,因为是常用手机,所以我没多想,就接起来。
“喂,我还在超市呢,还有啥任务?”我用轻松加愉快的口吻问。
我真以为是我爸,或者妹妹方圆,可谁知道,却是冷冰冰的白冰。
“方周,你这个大混蛋!”她在电话里大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