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一把冰冷的刀子,不断戳刺我气管。
我踩着灯影,在空旷的操场上玩命地跑。一圈、两圈……十圈下去,停下来一看表,我很惊讶。
“我去!14分22秒?”
虽然我不太了解田径项目标准,但也感觉这个时间很牛叉了。
关键是,跑完之后,我竟然没太大的反应,只出了一身汗。而且身上的酸痛,也随之消减不少。
我琢磨,这很可能跟佟冬璃对我的严格操练有关。
都说运动产生多巴胺,这话一点没错。跑完步,我心里那股无名的抑郁随之消减,舒畅多了。
去他喵的郁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来老子都不怕。
心情大好,时间也是晚上10点多。这个点,女子监狱是非常安静的。只有哨塔上的灯有规律地转来转去,偶尔可见灯影下的哨兵。
突然,我听到一阵索索声,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快速地、鬼鬼祟祟地跑过去。
操场隔壁是一片小树林,是监狱里唯一的绿色地带。声音,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我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往上靠。
那是个人,背影娇小玲珑,有点眼熟。但是她专往阴影里钻,所以看不真切。
干嘛呢这是,不会是王霞吧?我现在和王霞玩的很熟,两人之间无话不谈。想着可能是她,我便追上去。
只见那人跑到墙角处,怀里抱着一个塑料袋。风一吹,塑料袋就沙沙地响,她努力让这声音降到最低。
我看见她将塑料袋放在地上,用一块砖压住一角,从里边掏出一些东西。黑咕隆咚我也看不清,但没多久,咔一声,她手里燃起火来,原来是打火机。
借着那点光,我看到地上堆的,是元宝、纸钱。
纸钱点燃时,我又看清她的侧脸,青春美丽,是杨双双,并非王霞。
“无双?她在这里干嘛呢?”我更好奇了,故意咳嗽几声。
我的声音引起她警惕,她慌里慌张回头看,并手忙脚乱地灭火。
“别慌,是我。”我压低嗓音道,一溜小跑跑上前。
“方医生,怎么是你?”看到是我,她明显松口气,但还是很尴尬的样子。
她瘦了,身型更加玲珑,凹凸有致,渐渐脱离学生气,更像成年人靠拢。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烬:“你这是干嘛呢?让领导发现了,肯定要挨批啊。”
这种迷信活动,在单位是绝对不允许搞的,更何况是正式职工。
“我……”她低下头,噙着泪,心事重重。
哎,我心里叹口气,真是见不得女人这样,尤其是她这样可爱的女孩子。
摸遍全身上下,我也没找到一角纸巾,只好拿袖子帮她擦拭眼泪。
“别哭啦,这么漂亮的脸蛋,泪水挂着被寒风皴了可就不好看了。”我哄小孩似地说。
她点点头,小脸冻得通红。刚才帮她擦眼泪时,摸到她的肌肤也是冰冷的。
我刚跑完步,浑身热血沸腾,手心烫烫的,便道:“介意吗?”
她一愣:“什么?”
我举起两手摆摆:“帮你捂脸。”
她脸更红,支支吾吾,没答应也没拒绝。
“我当你答应啦!”
不由分说,捧住她脸蛋,帮她暖着。
“现在说吧,到底干嘛呢这是。”我问。
她深吸口气,压制住想哭的冲动,跟我一点点解释。
“方医生,你从没觉得奇怪吗?”她抬起脸看我。
我瞧见她的眼睛,在夜幕中亮晶晶,好似星星一闪一闪的。
“奇怪啥?难不成你是潜伏在地球的哥斯拉人?”我打趣道。
她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是啦,我们一见如故,你没觉得奇怪吗?”
我仔细想了想,倒也是。这小丫头好似从一开始就很喜欢我的样子,主动帮我,给我刮胡刀,帮我缝纽扣。
她对我很好,而且这种好,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没有任何诉求,似乎只是想对我好。
诚然,杨双双本来就是单纯善良的姑娘,对其他人也很热情,可对我尤甚。
“那是为什么呢?”我问。
“你跟我一个哥哥,长的好像啊。”她叹口气,忧伤地诉说一段往事。
她口中这个哥哥,并不是什么男朋友之类,而是姑姑家的表哥。比她大五六岁的样子,淘气但聪明,从小很护着她,两人如同亲兄妹,一起玩到大。
“我哥哥很聪明的,靠上了燕华大学。”
燕华,我吃一惊,那开始世界前十的高等学府。我所就读的龙州医科大学,是国内相关行业前三的学校,但跟燕华还是远没得比。
“好厉害。”我由衷地赞道。
她很高兴我能这么说,又道:“我哥哥学习的是无机非金属工程专业,本来会很有前途,他还告诉我,将来要成为伟大的材料学家。可是……”
“可是什么?”我看看地上的未燃尽的纸钱,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堵得慌。
“大三暑假,他放假回家时,遇到有人抢劫一个小姑娘,就上去帮忙。结果被劫匪捅啦,他……没抢救过来。”
杨双双再也说不下去,呜呜地小声哭泣。
我无言,只好拍拍她肩膀,她顺势靠在我胸口,压抑地哭着。
那么年轻,那么美好的生命,以这种方式离开世界,的确让人痛惜。
我轻轻拍她的背,没有劝她不哭。等了几分钟,她情绪发泄出来,我道:“你哥哥家住哪里?”
我猜,今天大概是她哥哥的忌日。
“什么?”她愣了一下。
“得知道往生者的老家,然后朝着那个方向摆祭品、烧纸钱,他才会收到。”我跟她解释。
“方医生,你懂好多啊。”她看我的眼神,充满崇拜和信任。
杨双双告知我家庭住址之后,我算了算方向,摆好纸钱,帮她点上。又跟她讲了一些细节,她按照我说的给表哥烧纸、上香。
完后,她长长地舒口气,拍拍手,一脸轻松地说:“好了,这下表哥不会缺钱花。”
我看着她,那么可爱的小脸儿,想冲她笑,又觉得不合适。
“怎么这些事都要你来做,你表哥家里人呢?”我随口问。
她脸色一沉,又浮上一抹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