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没赴约去周的办公室,本以为要有小鞋穿。
可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风平浪静,周萍没再找我,康飞更没从我眼前出现过,哪怕是食堂都没见到过。
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但无所谓。
大概三五天之后,我的生活突然变繁忙。监狱里开始年终各种整顿。大扫除、做报表,给在押人员体检并写报告。
女子监狱七个监区,每个监区都有几个分监区,林林总总事情繁杂。光是体检这一块,就够我们忙活大半个月。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除了我之外,监狱里还有其他六个狱医。
当然,六朵金花配我一颗狱草。我们七个人被集中到一起,安排在一个阶梯教室进行体检工作。
不过这六位都是阿姨级别,其中一位冯姐,还有一个月就退休,已经抱上孙子。
她们这一生见多识广,又都上行政班,熬到这个资历,每个礼拜都能稳定休息,所以对我没太大兴趣。
康桑密达!
我们相处不错,一千多号犯人的体检、报告打印、系统录入等工作,必须在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里搞定。
这一个礼拜鸡飞狗跳,每个人都神经紧绷。我尤甚,毕竟最年轻,大头工作都压在我身上。
忙的跟陀螺似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午饭时六个人一起吃饭,冯姐对我说:“小方,是不是感觉工作很辛苦啊?”
我认真脸点头:“是啊,真不晓得你们做一辈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哈哈,还好啦,一年到头,也就年中、年尾两个时间段忙碌。”她笑着拍我肩膀,手又顺着肩膀滑到手臂,捏捏我的肱二头肌。
我心一惊,不会吧?一个礼拜相处下来,我感觉她人非常爽朗,很正直,怎么……
“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嘛,有没有女朋友啊?没有的话,我帮你介绍一个。”她笑眯眯地说。
旁边一个大姐推她:“冯姐,你瞧人家小方一表人材,工作又稳定,怎么会没女朋友嘛。”
“额,我的确有女朋友了。”我讪讪一笑,心里想着婷姐。
婷姐的冤屈一日不洗清,我就一天不结婚。
眼看着工作即将圆满结束,几位大姐收拾东西回自己的监区,我也是。
当我打包完,准备抱着回监区时,康飞来了。
“方周!”康飞脸色阴沉,对我明显没以前那么热络。
“康大哥!”我现在看见他就想笑,“好久不见啊,最近挺忙?”
“嗯!”他瓮声瓮气地回答,“给你发个通知,自己好好看看。”他的眼神很压抑,还带有幸灾乐祸。
他递给我一张通知,我心里纳闷,什么通知,还要专门发到我手上。
原来是一张体能检测通知,我考入监狱,因为白冰的帮忙,只进行笔试,没进行面试和体能测试。这一次,上头要求我把体能补上。
“10米*4往返跑,1000米跑,纵跳摸高……还有格斗对打实战?”我差点惊掉下巴,“这都算了,10*4必须5秒内,1000米必须3分钟……这不是扯淡么?”
我们狱警每年的体能测试都是参照公安系统来的,而且相对更严格一些。
可再严格,这个达标标准,还是让我大吃一惊。
想起周萍最近的冰冷沉默,以及康飞的眼神。可再抬头看时,他人已经走远。
心里挺郁闷,好在晚上王霞约我打网球,多少发泄了一通。
我俩穿着单薄的球衣,一人拿了只拍子。站在寒风里,冻得有点哆嗦。
由于我的功劳,王霞康复的很快。她崴脚的第二天,就跑来找我,我给她开了药,并且定时做按摩。现在没几日,她就能走能蹦了。
砰砰!
球在俩拍子之间跌来撞去,劈风斩浪。没多久,我们就满头大汗。
最终,我以4:2胜第一局,她则累得气粗汗嘘嘘。中场休息,我们坐在椅子上喝水聊天。
“方医生,你有心事啊?”她很细腻,一眼就看出我满脑门官司。
“还不就是体能测试。”
我把通知单上的事跟她说了。
王霞一听,也是惊奇地瞪大眼:“这标准太牛掰了吧?都快赶上专业运动员啦。你,是不是得罪领导了?”
“嗯,我想也是。”我大口喝水,顺便从旁边的外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哎,怎么办呢?你要是不达标,就肯定会拿这个说事。”她也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虾条,塞进我手里,并夺走我的烟,“吃零食胖死,比抽烟得肺癌强。”
“谁说不是呢?”我猛地撕开虾条包装,先递给她,她捻一根,我捻一根。
“去年有个女孩,差不多也是十月底进来的,因为监区死了个囚犯,她较真要追究真相,结果最后被‘调走’。”王霞充满担忧,不忘咔嚓咬一口虾条。
我心一惊,这个死了的囚犯,该不会就是婷姐吧?
将烟灰掸落,我故作淡定地问她:“怎么?这监狱里经常死人么?”
“你想什么呢?我们又不虐囚,现在都是文明执法,没人会为了点私利丢掉自己的铁饭碗。哪有经常死人,至于那个死的女孩,我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总之那个同事被辞退啦……”
“辞退?不是调走吗?”
“噗!你想的太简单啦!公职人员哪能随意调动工作?她犯的错误,换成杨双双那种家庭背景,就是真的调动。可那个同事一没背景,二没资历,谁跟她换岗?所谓调动,就跟开除没区别。”
“哦。”我点点头,“那她为啥要为一个不相干的犯人丢工作呢?傻瓜吧,她叫什么?”
说这话时,我心痛如刀割。
“谁知道呢,你怎么对她这么感兴趣?”王霞警惕地看着我。
女孩总是敏感的。
我笑了:“就是膜拜一下这位前辈,算了,问你也白搭,才同事多久,你肯定不认识。”
“我当然认识,她叫梁丽,挺可怜的,农村考出来,真不容易。”
大概觉得农村两个字会刺激到我,她赶忙扬起苹果脸,冲我甜甜地笑。
“是啊,农村娃读书考出来,有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真不容易。”我感慨道,却已经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梁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