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孤独?”我问。
“在这里的都是笼中鸟,又有几个不孤独?”她道。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方医生,谢谢你对我的帮助。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如果当时没有你,我也没机会思考这么多。”
她忽然开口,说出一长串话。那种口气,仿佛醍醐灌顶。
我应该高兴才对,心理医生最开心的就是看到病人痊愈、好转。可此时此刻,我心里更多的是忐忑。
“不客气。”我竭力保持平静,作出相信她的样子,“我是医生,也算是你的朋友,于公于私,这都是应该的。”
“呵呵。”王贝又开始冷笑。
她的这种冷笑,并非只是对我,而是对这个世界。
我心里有点虚,毕竟朋友真心算不上。我对她如此上心,无非是因为婷姐。
“方医生。”
彼此沉默几分钟之后,她忽然开口,同时抬起手,轻轻撩拨头发。不经意间,第二颗扣子崩掉,露出雪白的颈子,无限风光任人遐想。
大约是太专注,她丝毫没察觉。
她缓了口气,跟我说:“我身边都是人,但是我感觉活在真空里。方医生你知道吗?作为犯人,我们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亲人。可是自从我事发后……”
说着说着,她流下泪。
我递给她纸巾盒,目光不小心扫过她白皙的颈子。
她身材玲珑,但是肉嘟嘟,该丰满的地方都很丰满。
外头传来对话声,有人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我略收神,回答:“再给我十分钟。”
外面安静下来,我看到王贝脸上浮现出焦虑之色。当我回应之后,这焦虑才有所缓解。
显然,和监室比起来,她更喜欢呆在我这里。
“继续吧,王贝。”我说。
王贝愣了一下,咧嘴惨笑:“方医生,你是这里唯一会喊我们名字的人吧?番号B33020,从坐牢第一天起,我们就没名字了。”
说完,她竟然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抱住我的腿,脑袋埋在我身上。
我尴尬极了,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我不知所措。
赶紧抓住她胳膊,把她死托活拽扶起来,一番挣扎,她的上衣更凌乱。
“你扣子掉了。”我捡起扣子递给她,“不用这样,大家都是平等的。书上都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这里好好改造,出去好好做人。”
她抬起头端详我,目光灼灼,看得我脸发烫。
“我该怎么报答你,方医生?”
她问我。
“报答?我们之间不需要谈这个。”我说。
王贝凄惨一笑:“看,一朝进铁窗,连报答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做个心理医生可真不容易。
“不是这样说的,我是医生,你需要治疗,我们是医患关系,懂么?在这里,为你治病,是我的本分。”我说,心想,你还没跟我说婷姐的事呢。
我知道,我得拿出更多的耐心才是。
接下来的谈话,都是些云淡风轻的话题,我尽量把气氛往平和里带。渐渐的,她情绪也不再那么激动,甚至于,我有种错觉——治疗起到效果了。
“方医生,我不想那样死。”她道,“谢谢你!”深深鞠躬,停留很久。
我歪着头,品咂她这话的意思。不等我回过神,她已经转身走出去。
不想那样死,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王贝!”我叫住她。
她回头,冲我笑了笑:“我走了!”
门已经打开,管教在等着她。
大概是对我们的治疗过程很感兴趣,又或者是她脸上异样的嫣红引起怀疑,总之那几个娘们把我好一阵打量,一个个眼神都跟钩子似的,仿佛要一件件把我的衣服剥掉。
我不是什么心理学专家,没办法像电视剧里演绎的那么神奇,三言两语就解开病人心结。
思来想去,我决定改用另一种方式——写信。
王贝说她很孤单,没有家人的关怀,与外界完全隔绝。
其实这种情况在监狱里并不是个案,很多人由于原生家庭的关系,入狱之后与外界失去联系。但大部分此类人员,本身家庭就有问题,她们都或多或少有漠视亲情的问题。
王贝不同,据我所了解,在事发之前,她都一直很幸福。小时候有父母亲人疼爱,长大了读书用功,还考上一所不错的本科。顺风顺水的生活,突逢变故。
我想,这就是她心里崩溃的原因吧。
对,信,和世界的联系,这些或许能打开她心扉。
我去档案室,要来王贝的档案,原来她家在本地,父母都是小学老师,现已退休,家中独女。
这让我很惊讶。
独生女,教师家庭,按理说不该如此绝情,我决定下次有机会去走访一下,说不定还能帮到她。
除了王贝,还有孟亚男,11月底到12月中,我一直在替她们治疗。
至于我的生活,一直处于女人的包围当中。
杨双双对我还是那么好,每次回家必定给我带好吃的,还帮我买了一双毛袜。
苏眉就更不用提,浴室那次邂逅之后,她似乎把我当成重点培养对象,经常叫我单独去谈话。
至于康飞,我有点不想提他。
在女子监狱,我几乎见不到同性,起初觉得被女人包围是件满幸福的事,久而久之我就体会到孤单的滋味。
没人陪你玩,没人跟你打球、聊天,男人是需要兄弟伙的。
我曾把他当朋友,那次之后,就没了这心思,而且好久都没再见到他。
12月里的一天,天气晴朗,下午下班后,我舒展筋骨,正准备去食堂吃饭,一人敲响我门。
“进来!”我道。
“嘿嘿,小方,饭后一起去灯光球场打球啊。”康飞嬉笑着挤进门。
打你吗!我心里骂着。
别怪我骂他,他上次说出去买洗发水,可到最后也没见他回来。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甚至电闸出问题,是不是也跟他有关。
“打球就算了,我最近怕累。”我拒绝他。
“没事,小玩一会。而且你不能这么怕累,不然1月份的体能测验你准保过不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