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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我冲女囚道。
女囚没动，陈楠却毫不客气地将她一把摁在椅子里，咔嚓，背铐铐在椅子背上。完事儿还狠狠踹她胳膊一脚，骂骂咧咧，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我注意到她的力度，拿捏的很到位，既能让女囚感觉到疼痛，过后还验不出伤来。
相较之下，女囚的一切行为都在监控之中，就显得有点憨傻了。
“再不老实，让你去跟红蝎子呆着！”陈楠骂道。
女囚分明哆嗦一下。游灵凤有那么可怕么？
我感觉有点不落忍：“陈队，要么您先出去一下？我这边给她做治疗，心理治疗不同于别的医疗手段，是需要一个相对私密空间的。”
陈楠横我一眼：“小心点，这货尖的很，别给她骗了。”
“好的，放心，我搞不定就喊你！”我笑眯眯地送走这尊神，关上门，回头仔细打量椅子里这位。
从头到尾，她都低着头，短发湿漉漉，遮住半张脸，我甚至都没认出她来。
直到我看见她紧攥的拳头里，露出发卡的一角，才猛然认出，她竟然是孟亚男。
好哇，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先送上门来。
我心里有一股火气，但更多的是好奇。在探究出真相以前，绝对不能对她动粗。
心理医生要想打开病人心扉，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获取对方的信赖。
而相当一部分心理疾病患者，最缺乏的就是产生信赖感的能力。
远远看她两眼，我去倒了杯水，拿来一条干毛巾。东西拿来了，我才暗嘲自己蠢笨，人家这姿势，能擦个鬼的头，喝个毛线的水啊？
“很难受吧？”我问她，竭力用温和平淡的口吻，仿佛自己置身事外。
实际上，我内心火冒三丈。偏执地认定，她一定和婷姐的死有关。
“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么？”她低着头，冷漠地说，声音很细弱，好像蚊子哼哼。
我笑笑：“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现在监狱条例规范化，管教人性化。我们存在的意义，是让你们认识到自己以前的错误和不足，将来出去后……”
“呵呵呵呵～”她发出一串冷笑，令我毛骨悚然。
我不由闭上嘴，孟亚男在第一回合，显然占据上风。
然而本王岂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如果是，今天我也不会站在这里和她对话。
思量几秒钟，我打开门走出去。
陈楠正在距离我办公室门不足两米远的地方，靠着栏杆晒太阳。进入深秋，阳光在女子监狱俨然是奢侈品。
“干嘛？”她看到我，没好气地问，好像我欠她几百吊一样。
“给她打开铐子吧。”我说。
她眉头紧锁：“出了事谁负责？”
“我。”
“你？”她嗤笑，“你能负责个毛蛋！还不是老娘给你扛雷。”
虽然骂骂咧咧，可她还是走进去帮孟亚男打开背铐。
离开我办公室的时候，陈楠特地停下来，跟我一字一句地说：“方医生，别怪我没提醒你。服刑人员在你办公室出任何问题，你都要受到牵连，自己注意点。”
“懂，放心吧陈队。”我递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
她冷哼着走出去，随手将门咣铛关上。
我呼出一口气，这里的人就特么没一个是正常的吧？杨双双除外。
不过，过不了几年，她也会被同化。想到这点，我就有点痛心。
回过头，我看到孟亚男正轻轻活动手腕，拳头依旧捏着那发卡，宝贝似的。
那是我的宝贝！我送给宝贝的宝贝！我心里嘶喊，真想扑上去，给她来两记老拳头。打的她满地找牙满嘴流血，再逼问出真相。
然而纪律让我不得这么做。
深吸口气，我淡定地走到她跟前，屁股一歪坐到桌上。
“现在舒服多了吧？”我道，“喝点水，把头发擦干净，这么冷的天气，一身湿淋淋会得病的。”
“呵呵。”
她以冷笑回馈我。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真正关心你这个人，实际上关心你们只是我的工作。”我说。
心理学上，讲究关切，你得把自己置换到病人的角度，从她／他的角度出发，体会病人的感受。让她们对你产生信赖，才可能敞开心扉，让你窥探她们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
向病人展现你强烈的攻击性，是最不可取的行为。
但是今天，我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孟亚男：“呵呵。”
“没错，人都是有私心的，人活于世，都是要生存的。我们得吃饭，有些人得养房养车养娃，狱警，只是一份工作，而且职责重大。相对于这份职责，收入少得有点可怜。”
我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
清水女子监狱是省直单位，大部分职工是省城籍贯，她们通常一个月才能修一次假。
都是正当年的女人，谁不念家？谁没亲人、恋人？大好时光，都耗在女子监狱里了。
“呵呵！”孟亚男冷笑，“有本事你们辞职啊！这里铁饭碗，福利待遇好，你们自己乐意，怪谁？”
总算开口了，虽说话不中听，总比闷着强。
听得出，她对这个世界怨气深重。
我搞不懂，婷姐怎么会跟这样的人产生纠葛？
孟亚男的澡肯定洗得不怎么痛快，号服也是胡乱套上，扣子都错位，脖子、肚皮都露出来。
说完那句话之后，她紧绷的肌肉和精神开始略有放松，并且着手整理自己的衣服。
在此之前，她小心翼翼把发卡揣兜里，仿佛这是全世界最宝贝的东西。
“发卡挺别致啊，哪弄的？”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呵呵，别套路我了，方医生。”孟亚男冷笑，“你不就是想找茬，说我违规夹带么？”
“不，我说真的，发卡很好看。曾经有个姐姐，也有个类似的发卡，好巧。”
我看到她嘴唇干到脱皮，便将一次性水杯往她跟前推了推。
这一次她倒是没含糊，抓起水杯咕咚咕咚饮个干净，完事又拿毛巾擦自己身体。
提起发卡，孟亚男变得很沉默。我便将话题扯开，免得她又把心门关闭。
“那么，是什么惹怒了你，让你做那种事，我是说在黑号里。要知道，记过会让你失去减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