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吧,我感觉这丫头对我有点意思,否则怎么会几次三番主动找我,又如此热心对待我呢?
她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小针线盒:“方医生,我来帮你缝纽扣。”
“这多不好意思。”我嘴里这么说,衣服却早已递给她。
她接过衣服,坐在一边的椅子里。
杨双双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让我想起婷姐。以前婷姐也给我缝补过裤子,神态几乎一样。
那双手温柔灵巧,捏针的样子好像战士握枪,那么认真专注,好似在做全世界最重要的事。
我眼睛湿润了,眨巴眨巴,咳嗽两声,拉了张凳子,坐在门口处,通风凉爽。十月的凉风,能让我头脑冷静下来。
两人在一个屋子里,谁也不说话,居然都不觉得怪异。
一颗扣子,小丫头翻来覆去,引针数次,十多分钟还没钉好。
我早看出来了,她压根就没干过这活儿。
“啊~咝!”她突然叫一声停下针线活,看着手指眼泪汪汪的。
我闪电般地蹿跳起来,冲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手指。
“怎么了?破了没?”
一颗血珠子从她纤白如水葱似的指尖冒出,我下意识地将手指放在嘴里嘬了嘬。
她脸羞红。
我忙解释:“唾沫能杀菌,破了皮儿,嘬一下就好。”
这可好,她脸更红,我怀疑能滴出血来,好像要哭的样子。
“怎么?很疼啊?”我问。
啪嗒!
没等来杨双双的回答,却见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在手臂上。
“吓!”我有点慌乱,“你哭什么?”
“方医生,你对我真好。”杨双双抽抽嗒嗒地说。
我眨巴眨巴眼,有点哭笑不得:“这就算对你好啦?”
“嗯,从没有人这样对我过。从小到大,爸妈一直忙忙忙,我都是保姆、外婆带大的。”她越说越激动,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压根就止不住。
什么叫做大珠小珠落玉盘!
“行啦傻丫头,别哭了,再哭这监狱都给你泪水淹了。回头那些犯人再乘乱潜水逃走,咱俩岂不是罪过?”
我回头找纸巾,但今天刚入职,宿舍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哪有空去买纸巾?只好胡乱掀起衣角帮她擦眼泪。
她给我这并不算高明的笑话逗乐,噗嗤笑起来,我松口气,坐回去。
单纯、甜白,就像是一张白纸。不,是一朵刚刚绽开的纯白色的小花儿,和陈楠、苏眉那些人完全不同。
她对待犯人的方式,也比她们柔和多了,人性多了。不过大概要不了多久,杨双双就会变成老油子了吧,毕竟环境在这里。
“方医生,你老盯着我干嘛呀?”她被我看的有点慌乱,一针差点又把自己扎破。
“没啥,我在想一个人呢。”
“谁啊?你女朋友吗?”
这话真是戳我心窝子了,我抿抿嘴,强行把那股苦涩咽下去。
“不是,我现在没有女朋友了。唉对了,我问你个事。”赶紧把话题转过,免得这丫头七问八问,给我来个乱箭穿心。
“什么事啊,你问吧。”她道。
“四监室,是不是一直这么乱啊?”我试着问。
她放下衣服,抬头很是认真的看我,一脸苦恼地回答:“是呀,我来这里才多久啊,她们几乎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天天有人受伤。”
“为什么啊?”我问。
杨双双叹口气:“还不是因为红蝎子和蒋惠花不和,她们在争分。”
“分?”我一愣,好陌生的词汇,从未在我生活中出现过,我倒是跟学分熟,不过它也不怎么爱搭理我。
“你不知道吗?也难怪,我刚来也觉得很惊讶呢。咱们监狱有个工厂,可以做服装和一些手工活。她们平时在里边劳动可以攒工分,一个月每个人能攒18分,攒够90分能提出表扬……”
“是么?”我越来越感兴趣。
杨双双见我听的带劲,很高兴,眼睛越发有神采。
“是的呀。”她说,“而且攒够一定的年限,还能申报减刑呢。但是有些人吧她懒,喜欢欺负人,自己不爱干活,赚不到工分,就去抢别人的。基本上各监室都有这种情况存在,不独四监室。”
“但是她们闹得最凶对么?”我问。
“是呀,因为有红蝎子和蒋惠花在。”杨双双叹口气,“我听朱玲玲说,这女人以前是个黑涩会老大的情妇,在外面混的威风八面,出入都有好几个人跟着。”
“那蒋惠花呢?我瞧她挺有文化的。”
“嗯,她以前是个大学老师。”
我更震惊了:“大学老师?”对老师这个词儿我犯怵。
虽说从小到大学习不愁,但我贪玩,没少被老师批评。老师们总说我是成绩和表现,反差最大的那个。
“是呀,看不出来吧?而且蒋惠花还是杀人犯呢,虽然是误杀,判了七年,听说是去年转过来的。”
“去年……”我心惊肉跳。
对于去年,我格外敏感,因为婷姐就是那时出的事。
“那……”我正想继续追问,却被另一个人打断。
“杨双双你在这里干嘛?注意影响!”
这声儿冷飕飕的,好像雪山冰泉,猛不丁从你脑门上浇下。
可你也别说,真的挺好听。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住隔壁的齐娇娇。
她冷着脸子,眉头紧锁,好像谁欠她三百万一样。
杨双双显然挺怕她的,毕竟是单位的前辈嘛。她低着头,糯糯地答应着:“哦,我知道了。方医生的扣子掉了,我帮他……”
“帮他什么?他自己没手嘛?”齐娇娇更严厉了。
我起身,笑嘻嘻地把凳子往她跟前推了推:“齐管教,这么晚还要出去啊?来坐,休息一下。”
她只是瞥我一眼,转身咚咚咚走了。我看着那撩火的后背,暗暗荡漾。桃臀丰满,柳腰纤细,唉,就是可惜太凶了。
杨双双赶紧放下衣服,红着脸对我说:“方医生我先走啦,扣子缝好了。”
逃也似的离开,这丫头也俏生生可爱的很。不过话还没说完呢,我有点意犹未尽。
“我干嘛不自己去问她们呢?”我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