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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世界温柔相待的时刻

苏联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在《金蔷薇》中写过,一个人对生活,对周边一切的诗意的理解,都是在童年时代所获得的伟大馈赠。如果在漫长而艰难的余生中,还能够守护好这个馈赠,那么他本质上就成了作家或诗人。

确乎如此。

被称为“当代小说之王”的俄罗斯裔美籍作家纳博科夫,出身贵族,童年在圣彼得堡度过,青年时因为战争远离家乡,四处流亡,中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后,以一部《洛丽塔》闻名世界。

当年家人们匆匆离开俄罗斯,能够随身携带的,只有祖传的奇珍异宝,而他却带走了所有圣彼得堡留下的珍贵记忆。

在自传体笔记《说吧,记忆》中,他写道:“生动地追忆往昔生活的残留片段似乎是我毕生怀着最大的热情来从事的一件事。”

记忆,被他具象地形容成“玻璃小囊”“玻璃幻灯片”“缩微胶卷”,是有颜色、有温度、有触感、有气味的。

比如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妈妈就告诉他,语言是一种艺术,记忆可以贮藏。

妈妈会教他如何细心观察茫茫雪地上小鸟留下的脚印,就像槭树叶的层次变化,会教他认识蘑菇中隐藏的一只小小的尺蠖,“像一个孩子的大拇指和食指,度量着圆桌的边缘,并且时不时地向上伸展身体,徒劳地寻找它从中跌落下来的那片灌木丛”。

在他试图用稚嫩的声音描述一只绝美的蝴蝶时,妈妈便会给他最好的包容与引导。

所以,即便日后流亡异国,数度遭遇变故,跌落生活的深渊,他也从未在精神上感受过荒芜。

无论是生活中,还是文字里,他都从来没有流露过很多流亡贵族的那种落魄与幽怨。

让他一生频频回首又引以为傲的,并不是昔日贵族显赫的身份、世袭数代积累的财富——小时候,他住在3层粉红花岗岩的房子里,家里有50名仆人,良田百顷,藏书无数。

他真正怀念的,是4岁时被爸爸妈妈牵着手,并排走过维拉庄园小径时遇见的片片光影,阳光在瞳孔停留时的辉煌与永恒,是温柔的、丰盈的、多维的母爱,以及妈妈对他思想的启蒙与熏陶,是那一把可以握在手中的,如钻石一般闪耀的记忆的馈赠。

杨绛先生也是一个获得过童年伟大馈赠的人。

她是父亲杨荫杭留洋归来的第四个女儿——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极有可能就会被轻视一生。但“凝重有威”的杨荫杭心善开明,绝不重男轻女。

杨绛出生的当天,有亲戚家的用人来串门,见又是一个女儿,不禁窃窃私语:“又生了一个姑娘,讨厌死了。”杨荫杭听到后面不改色,照给一份“报喜钱”,却给得比别家的“小子”还要重,足足一元银币——按照清末民初的物价,一元银币可买几十斤大米。

又有人说小杨绛身材短小,爱猫如痴的杨荫杭当即抗议:“猫以矮脚短身者为良。”接着便亲唱催眠曲哄女儿入睡。

如此一来,再无人敢轻看杨家的女儿。

杨绛满4岁时,随父母到北京居住,记忆愈发充盈。

她记得当时一家人住在东城,出门时经常会遇到身穿旗袍、梳着“板板头”的满族女性,她们脚上的花盆底鞋曾让她十分好奇,她便忍不住拿来偷偷试穿,结果当场就摔了个大跟头。

她还记得小时候最喜欢“放焰口”,即父亲在饭后请客,给孩子们一些零食、玩具、文具之类的小礼物。

有次“放焰口”的时候,她问父亲:“爸爸,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就和普通孩子一样。”

她又问,爸爸便找出二寸来长一只陶制青底蓝花的小靴子给她,说小时候坐在爷爷膝上,他爷爷常给他剥一靴子瓜子仁,教他背白居易的诗:“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诗句的意思,只会一边歪着脑袋若有所思,一边给父亲剥瓜子仁。

年纪大一点,她上了学堂,看到父亲在《申报》上刊登文章,便去请教秘诀。

父亲告诉她,没有秘诀,多读书、读好书就可以。

她果然读书上瘾。

父亲喜欢杜甫,睡前常大声朗诵,房间里诗意绕梁,她也受益良多,从小接触古典诗文,尤其“喜欢词章之学”。

父亲有次问她:“三天不让你看书,你怎么样?”

“不好过。”

“一星期不让你看呢?”

“一星期都白活了。”

父亲哈哈一笑:“我也一样。”

杨绛后来与书打了一辈子交道,故纸堆里日月长,骨子里都浸染了书香,可以说是完全承继了父亲的文脉,铮铮气骨,浩然天地。而在个性上,她又秉承了母亲的敦厚与温柔。

在杨绛的儿时记忆里,妈妈忠厚老实,绝不敏捷,如果受了欺侮,也往往并无感觉,事后才明白:“哦,她(或他)在笑我”,或“哦,他(或她)在骂我”。但是妈妈心胸宽广,不念旧恶,所以能与任何人相处融洽,一辈子没一个冤家。

如此,家庭中传承的美好品质,加上自身所修得的满腹学识,便成了她心灵深处的从容与淡泊,成了“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的气度与风雅。

就算临近花甲时被下放干校,受尽屈辱与劫难,她也从未被击垮,而是始终守护着精神的独立、高贵与洁净。

她自称是用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的人,也正是那些生命中的爱意与暖意,支撑着她度过那段苦寒又屈辱的岁月,等到云开月明时,她依然乐观豁达,坚忍超然。

清华大学90周年校庆前夕,她将自己和丈夫钱锺书的全部稿酬捐献出来,成立“好读书”奖学金基金,资助寒门学子,让读书的力量薪火相传。

那时,回首百年烟尘,回忆起生命中那些被世界温柔相待的时刻,从童年时的那句“出生在寒素人家”开始,她的心依然可以平静得如同小桥下的流水。

董卿同样获得了生命的馈赠。

从出生到7岁,董卿一直住在上海虹口区的外婆家。尽管父母长期不在她的身边,但亲人们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爱。

以至于7岁之后,她去淮北上小学,只要逢年过节,她都会欢天喜地,因为又可以回上海了——哪怕又要忍受晕车和拥挤的痛苦,每次只能被塞在绿皮火车的座位底下,蜷缩着身子,呼吸着一堆脚丫子的味道,她也愿意。

幼年时在上海,外公、外婆、四个舅舅和一个阿姨会尽最大的能力呵护着她,亲人们一有闲暇就会带着她去逛公园,看庙会,给她讲戏台上的人物与故事,在旧光阴里穿梭流连,带她到繁华的街市上去买新衣服,买一堆光听名字就会让人馋得流口水的零食,比如糊糖人、冰糖葫芦、爆米花、炒豌豆……

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小孩。

唯一遗憾的就是,住在四五层楼的公寓里,她没有同龄玩伴,有时也会觉得寂寞。

好在很快就能上幼儿园了。

很多年后,董卿还记得,自己从小就喜欢表演,每次从幼儿园回家,一吃过晚饭,她就会将这一天在幼儿园学到的东西全部表演一遍,外公、外婆、阿姨、舅舅们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批忠实观众。

若是恰逢夏日的傍晚,晚饭花(即紫茉莉)的香气开始在院子里发散,薄薄的透明的月亮出来了,外公、外婆还会领着她到邻居们乘凉的地方去表演节目——唱歌、跳舞,或者学老师的样子跟小朋友说话。小董卿的表演一本正经又惟妙惟肖,经常把邻居们逗得开怀大笑。

夏天的欢乐总是特别多。如果有卖棒冰的人来了,那真是一场小小的盛事。

卖棒冰的人,车上绑着一个木头箱子,里面全是好吃的赤豆棒冰。她一听到声音,就会抱着一堆过年发的压岁硬币,穿一双拖鞋下楼,棒冰还没吃到嘴,心里就已经洇出甜味来了。然后抓几支,“笃笃笃”跑上楼,将棒冰分给舅舅和阿姨吃。

那时,小小年纪的她活泼快乐,每天扎着两条小辫,脸蛋红扑扑的,眼睛笑意盈盈,非常可爱,像一朵太阳花,沐浴着亲人的爱,向暖而生,展示着乐观的心性。

虽然后来很多年里,她都生活在父亲极度严苛的教育之下——她为之受益,也为之受伤,但显然,当她成年之后,脱离了父辈的管教,也超越了父母的期望,回首涉世之初,她还是一个被宠爱的孩子,整个生命的源头都被阳光照亮。

这样的温暖,也可以贯穿一生,成为生命中伟大的馈赠,成为一种力量,让她在往后的岁月中,做一个精神明亮、诗意又美好的人。

而在上海外婆家的那些来自生命之初的美好情景,也成了她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刻,以及记忆匣子里珍藏的暖流和星光,滋养了生命,点亮了天赋,多年之后,依然可以让心灵得以安放。 i762/Ov5AqZbVMj+8cIQjfohKCU9MyxmxmkpEYXb4pCX9ODG3nL3kh6OfTF8lo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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