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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

田承嗣在整合魏博实力将其发展为强大藩镇之后,开始谋求对外扩张之道。他首先将目光投向了曾经同在安禄山、史思明麾下的薛嵩,以及薛嵩所掌握的相卫镇所辖诸州。

薛嵩出身河东薛氏,其家族为唐代著名的将门。薛嵩的祖父是唐初名将薛仁贵。薛仁贵诸子中最为杰出的是长子薛讷,评书人物“薛丁山”的原型。薛嵩是薛仁贵另一子薛楚玉之子。薛楚玉历任平卢、范阳节度使,也是边疆宿将,后因对契丹作战战事不利,被朝廷认为不称职而被免职。因为薛楚玉的缘故,薛嵩生长于燕、蓟之间,年十五便随其父在东北边境参与对周边民族的战争,“突围朝战,控弦夜猎”。他也继承了先祖膂力强劲、善于骑射的基因,号称“入则参戴鹖,出则追射雕”。其祖父、父亲、伯父三人均曾在东北边境任职,因此薛家在范阳军中拥有一定的影响力,薛嵩也从而成为安禄山拉拢的对象。安禄山发动叛乱后,薛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作为勋臣子弟竟也参与其中,并担任重要职务,最后做到叛军邺郡节度使的高位。

史朝义兵败后,薛嵩以所辖相、卫、邢、洺四州降唐,并被朝廷任命为相卫节度使,号其军为“昭义”,并封平阳郡王。不过,与其他河朔藩镇的跋扈不同,薛嵩执行的是亲朝廷的政策,《新唐书·列传第三十六》载:“嵩谨奉职,颇有治名。”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身为勋臣子弟与朝廷自然亲近,而其他河朔藩镇节度使或是胡人出身,或是边境土著,浸染胡俗,与朝廷离心力相对更强。另一方面,在当时的河朔四镇中,相卫节度使兵力最为薄弱,总计只有3万左右。因此为防止被其他藩镇吞并,薛嵩也不得不与朝廷亲近,借助朝廷的力量维持其自主地位。

至于田承嗣将扩张的野心投向薛嵩的相卫之地,除了相卫兵力薄弱,容易吞并外,更为重要的原因还在于相、卫等州对魏博来说极其重要。相、卫等州不但人烟稠密、经济发达,除纺织业外还有煤矿、铁矿之利,如取得可极大增强魏博的实力。而且该地地理位置重要,乃是咽喉之地,如利刃插入腹心威胁着河朔,其中卫州“南滨大河,西控上党” (《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九》) ,控制着黄河渡口,朝廷可以通过卫州随时渡河北上;邢州“尤为山东要地” (《读史方舆纪要·卷 十五》) ,拥有对魏博镇的地理优势;相州更是“唇齿泽、潞,臂指邢、洛,联络河阳,襟带澶、魏,其为险塞” (《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九》) ,被认为“自古用兵,以邺而制洛也常易” (《读史方舆纪要·河南方舆纪要序》) 。而与《聂隐娘》齐名的唐代刺客故事《红线》便发生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该故事描写了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企图吞并潞州节度使薛嵩的领地,薛嵩侍女红线以神奇超凡的手段潜入戒备森严的田府,夜盗其床头金盒作为威吓,迫使田承嗣收敛狂妄气焰,回书表示悔过自新。其故事背景为唐代宗年间河朔方镇刚刚兴起的时代。

袁郊生活的时代为唐王朝衰亡覆灭的时代,各路军阀之间的混战愈演愈烈,“血战不解,唐祚以至于亡” (《旧唐书·卷二十三》) 。战火无情,兵锋所过之处一片残破景象,尤其是中原地区,更是一片末世景象,“五六年间,民无耕织,千室之邑,不存一二,岁既凶荒,皆脍人而食,丧乱之酷,未之前闻” (《旧唐书·卷 二十三》) 。面对如此乱世,袁郊希望能有人以神奇手段平息纷争,维护安定,实现“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使乱臣知惧,烈士安谋”的美好愿望。

据计有功所编《唐诗纪事》载,薛嵩确有一名叫红线的侍女,善弹阮咸琴,因其手纹隐起如红线而名之。当然,现实中的红线并无这样的神奇手段,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女。小说《甘泽谣·红线》中并未提到红线的师承,但从其出行前“胸前佩龙文匕首,额上书太乙神名”的举动可以推断出学的应是道教法术。太乙者,太一也,为古代神话中的最高神。道教认为其是世界万物的本源,居于北极星的紫微宫中,乃是主宰天象运行、万物生长的昊天上帝。田承嗣枕前的七星剑,金盒内所书的生身甲子与北斗神名也带有浓厚的道教色彩。古人认为北斗七星掌管着人的生死,有免除他人暗害的力量。《汉书·息夫躬传》记,息夫躬受人传退盗术,以桑枝制匕首,上画北斗七星,夜里披发于庭,朝北斗挥舞匕首,祝祷作法,求以免除贼之骚扰。北斗七星又被古人认为是天帝之车,率领众星运行于天上,围绕着北极星运转,川流不息,循环往复。因此红线在行动前在额上书太乙神名,应该也是为了克制田承嗣的护身法器。这种信仰在唐代应该颇有市场。跋扈难治,割据申、光、蔡诸州的淮西节度使吴少诚麾下有一支悍锐的骡子军,这支军队的士兵“甲皆画雷公星文以厌胜,诅詈王师” (《新唐书·列传第一百三十九》)

不过说到底,《红线》的故事只是小说家言。作者希望有一英雄人物用神奇的手段弭定干戈,但历史上相卫镇最后还是在田承嗣的武力介入下解体。此前薛嵩在时,由于他家族背景显赫,父祖都以军功闻名于世,且自身又是安史宿将,勇武善战,因此在河北地区拥有极高的人望。对内他能压制骄兵悍将,对外他能抵制魏博扩张,田承嗣一时无法插手,只能静待时机。

大历八年(773年)正月,薛嵩去世,相卫镇局面立刻急转直下。薛嵩虽然事朝廷甚为恭谨,但这是其自保之道,相卫镇骨子里还是河朔藩镇,所辖诸州刺史多由薛氏族人担任,比如薛择为相州刺史,薛雄为卫州刺史,薛坚为洺州刺史,朝廷对其只是羁縻而已。薛嵩的部将中多为参加过安史之乱的燕赵豪杰,颇有骄横难治之徒。薛嵩刚死,部将们便企图拥戴其子薛平为帅。薛平当时年仅十二岁,虽然年幼,却识得其中凶险。他明白,相卫镇面临的形势是外有强敌窥伺,内有骄兵逼迫,非自己所能应付,一不小心便是杀身覆族之祸。因此薛平假装答应,不久便将帅位让给其叔父薛崿,然后以“奉父丧”之名连夜逃归乡里。

红线盗盒

薛嵩的丧事办得极为风光,其部下一路上设置祭堂,每半里一祭,二十余里间连绵不绝,大的祭堂花费千余贯,小的也要三四百贯。单这一笔便花费了好几万贯,由此可见当时河朔节帅的豪奢程度。

薛嵩死后,朝廷顺水推舟,任命薛崿为节度留后,而田承嗣也加紧了对相卫镇的渗透,“诱昭义将吏使作乱”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二十五》) 。因为相卫镇多安史旧将,与魏博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田承嗣很快便得到了一部分相卫将士的拥戴。而薛崿却没有其兄长的威望,难以压制内部,形势很快失控。

大历十年(775年)正月,昭义军兵马使裴志清在田承嗣的策动下,发动兵变驱逐了薛崿,率领部下投向田承嗣。田承嗣则以“平定相州军乱”为名,立即率军袭占相州。薛崿仓皇逃离相州,出奔洺州。他知道自己无法坐稳节度使的位置,于是上表朝廷请求入朝,离开了这一是非之地。

朝廷得知相卫镇巨变后,连忙派遣内侍孙知古作为使节赶往魏州,要求田承嗣各守封疆,不得擅自吞并邻镇。田承嗣知道朝廷虚弱,去年为笼络固结其心,甚至将皇女永乐公主下嫁其子田华,因此他拒不奉诏,同时加紧吞并步伐,分别派遣大将卢子期取洺州,杨光朝破卫州。这年二月,田承嗣派人会见卫州刺史薛雄,希望其率部投入魏博军中,但薛雄坚决不从。田承嗣竟派遣豢养的刺客伪装成盗贼,冲入薛雄家中,将其满门杀尽。不久后,田承嗣便尽取相、卫四州,并自置长吏,相卫镇的“精甲利器,良马劲兵,全军之资装,农藏之积实” (《全唐文·卷 四十七》) 也全被掠至魏州。 t0VXRj+u9yOkVPc4dyEi+ox1kH8XrTpollF4nsizBJGB9BoDS7P6kzQ4I7wixbI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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