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军

在地理位置上，魏博扼守着进入河北的咽喉要道，可以说是河朔割据的支柱，所以自然成为朝廷的肉中刺。田承嗣最初领有魏、博、贝、沧、瀛五州，但不久后朝廷便对其所领州县进行了分割。其中沧州、瀛州改隶淄青节度使，贝州改隶相卫节度使。为了补偿其损失，朝廷又将德州交由其管辖。

这次分割无疑是为了削弱安史叛将田承嗣的实力。因为贝州是当时天下首屈一指的人口稠密之地；沧州则是“燕得之，势足以弱齐。齐得之，势足以胁燕动赵” （《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三》） 的战略要地，通过沧州可以“连青、济之甲，走深、冀之道” （《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三》） ；瀛州可以钳制被誉为“州控三齐之肩背，为河朔之咽喉” （《读史方舆纪要·卷三十一》） 的德州，只要控制瀛州，便足以确保“南不得河间，幽、平之患未深” （《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三》） 的局面。

当时大批官军仍在河北，还能挟平叛之余威，压制藩镇。田承嗣则因在魏博基业草创之际，一时无力抵抗，只得就范。但也是由此，田承嗣知道代宗颇有进取之心，如魏博镇无法自强，势必被朝廷所取，于是他昼夜劳心，开始谋求强大之道。

不久后，河北形势发生了极大转变，使魏博镇得以度过创立初期最危险的时刻。广德元年九月，平定安史之乱的大将仆固怀恩因被朝廷疑忌，遂起兵反叛。他起兵后，曾派人分别出使河朔藩镇，煽动田承嗣等安史余孽，希望他们共同起兵，对抗朝廷。在此情况下，朝廷为拉拢田承嗣，防止其与仆固怀恩联兵反叛，不得不将沧、瀛两州归还魏博。

如前面所说，魏博镇的领地在开元、天宝年间都是人口众多的地区，但在经过多年战火锋镝后，各地都是一片残破景象，可谓人烟断绝，千里萧条。因此田承嗣在获得难得的喘息之机后，首先做的便是招合离散，休养生息，恢复生产。据记载，田承嗣不但军事才能出众，处理政务也颇为精明强干，“治文案如同流水” （《唐人轶事汇编·卷十六 田承嗣》） ，人称“旋风笔”。由于魏博镇本来底子就好，“繁富为天下之冠”，所以在田承嗣的治理下，很快便恢复了昔日的繁荣景象。直到五代时的后唐，仍然有人不无夸张地以“魏博六州户口，天下之半” （《旧五代史·唐 书四十五》） 这样的词句来形容其繁盛。

如果只是人口众多、经济发达，那魏博只能算是一块肥肉，将被各路诸侯窥伺，所以田承嗣拣选丁壮，发展军备。因为魏博人口稠密，田承嗣居然得兵10万。虽然这个数字有所夸张，但毫无疑问，魏博镇的兵力在各大藩镇中是首屈一指的。之后，田承嗣将这支军队命名为“天雄军”，并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在之后的历史中，魏博节度使也因此常被称作天雄军节度使。天雄者，天下之雄也，从中可以看出，田承嗣依然存着争雄天下之心。

不过田承嗣大规模征发当地丁壮为兵也属无奈之举。此前他一直率部在河南地区与官军作战，其军队损耗颇大，而安史叛军的余部又多为成德、幽州两镇所吸收。因此，他要想补充军队，保持战力，就必须大规模募集本地人士。

魏博镇为确保将士的战斗力，十分注重军事训练，“完器甲以彰有备，训卒伍以示有严” （《全唐文·卷八百十三》） ，其中尤为注重骑射。据记载，魏博镇的弓弩训练分两种，一是分曹习射，二是车中角射。其中分曹习射为静态射击，车中角射则为动态射击，动静结合，以提高将士的射击技能。为提高将士的骑术，魏博军中也经常举行马球比赛。马球赛模仿骑兵作战，可以锻炼骑兵策马作战的技能技巧和反应能力。

就此，魏博镇凭借其经济、人口优势，以及一支强大的军队，成为天下强悍之区，并捍卫河朔百年割据局面。

同时，田承嗣还将其中骁勇者选为亲兵，提供最优厚的粮饷及最精良的武器。这与当年安禄山选拔各族精锐为“曳落河”的举措相当。不同之处在于，安禄山的“曳落河”都是骑兵，而田承嗣的亲兵受限于地理因素，以及魏博镇缺乏马匹，没有大规模供养骑兵的条件，只能发展以步兵为主的兵力。这支强大的亲军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魏博牙军，也即袁郊在《甘泽谣·红线》中所提到的“外宅男”：“乃募军中武勇十倍者得三千人，号‘外宅男’，而厚恤养之。常令三百人夜直州宅。”

田承嗣是牙军的创立者，之后各个藩镇均仿照其做法，建立了自己的牙军部队，但是都没有魏博牙军那般实力强劲。田承嗣建立牙军的初衷在于稳固自身地位，既要防止朝廷讨伐，又要压制魏博军中的大将，保障自身安全。史书中说，田承嗣性格“沉猜好勇”，十分狡诈多疑。当年他出卖史朝义，降于仆固怀恩之子仆固玚后，害怕不能保全自身，便诈称有病不出。仆固玚想出其不意，驰入城内擒捉他，进入其军营却发现田承嗣在身旁排列着许多刀斧手，竟然无从下手，只得作罢。这次经历，也成为田承嗣在任职魏博节度使后不久便建立了一支强大牙军的重要原因。

牙军的“牙”字出自于牙旗，“象猛兽以爪牙为卫，故军前大旗谓之牙旗” （《封 氏闻见记·卷五·公牙》） 。唐代节度使专制一方，每次出镇，赐双旌双节，树六纛。其官署为牙，所树之旗为牙旗，所居之城为牙城，所居之屋为牙宅，称朝见主帅为牙参，称所亲之将为牙将，其卫队为牙队，而亲卫兵则称牙兵。

如魏博牙军一样，藩镇的牙军通常由藩镇军队中抽调出来的精锐组成。牙军不仅在战斗中作为核心部队，同时还担负着在牙城、牙宅警备和宿卫的职责，可以说是节度使震慑内外敌人、行使权力的最重要力量。

除了驻扎于节度使驻地的牙军部队外，还有军使、镇将所统率的外镇军及属内刺史、防御使、团练使等统率的军队。外镇军一般驻扎于关隘、渡口等险要之地，其驻地大者称军，小者称镇。这种军队由节度使亲信将领所统率，直属于节度使，地方刺史无权干涉。属内刺史、防御使、团练使所统率的军队，独立性则相对较强。他们外可联结朝廷，内可谋夺帅位，一向是节度使猜忌、防范的重点。节度使建立牙军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防范这支力量。

牙军多选择魁伟强力者服役，加上配备最精良的武器装备，可以说是藩镇最为精华的军队。比如魏博凭借繁荣发达的经济，不光使得节度使有财力支撑这样一支军队，也使得其能常以丰厚赏赐拉拢牙军，借助其武力保护自身安全。总之，牙兵不但有牙门宿卫职能，还起着控制牙外兵和境内其他支郡的作用，“时魏恃牙兵，其帅得以倔强” （《新五代史·卷二十三》） 。由于节度使的宠幸，牙军也有着高于他军的优越地位，不但经济待遇较他军为优，而且节帅对牙军将士的一些违法行为也多持优容态度，以至于“强贾豪夺，逾法犯令，长吏不能禁” （《旧五 代史·梁书十四》） 。刘禹锡在《武夫词》中曾这样描写当时的武夫：

武夫何洸洸，衣紫袭绛裳。

借问胡为尔，列校在鹰扬。

依倚将军势，交结少年场。

探丸害公吏，抽刃妒名倡。

家产既不事，顾盼自生光。

酣歌高楼上，袒裼大道傍。

昔为编户人，秉耒甘哺糠。

今来从军乐，跃马饫膏粱。

犹思风尘起，无种取侯王。

总之，由于魏博牙军的本土特色，同时也由于牙军拥有丰厚的军饷赏赐、优越的政治地位，很少有人愿意脱离军营。这些农民出身的军人很快便成了职业化的雇佣兵，他们世代生活在魏博，以从军为生业来供养父母妻子。他们“皆成父子之军，不习农桑之业” （《全唐文·卷六十七》） ，除了当兵之外别无他能，“悍卒顽夫开口仰食者故在，彼皆不能自返于本业者也” （《新唐书·列传第二十六》） 。牙军的联姻也往往只在内部进行，逐步形成了“父子世袭，姻党盘互” （《新唐书·列 传第一百三十五》） 的强大军人集团，最后拥有了废立节度使的力量。主将稍有违逆，牙军便拔刀相向，其骄横跋扈天下闻名，号称“长安天子，魏府牙军” （《新唐书·列 传第一百三十五》） 。宋代名臣赵翼曾这样评价道：“为之帅者，既虑其变而为肘腋之患，又欲结其心以为爪牙之助，遂不敢制以威令，而徒恃厚其恩施，此骄兵之所以益横也。” （《廿二史札记·卷二十》） 当然这种局面是田承嗣没有料到的。不过，在最初的几十年内，魏博牙军还在蛰伏之中，田氏家族牢牢掌握着魏博镇的政权。 CbmGyqfNn5kGiQ9sXQ+EEPxoIJSwvxeCm9tidp7EtK5KvR2Skh6twKHp9TAyUZ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