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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博

田氏家族的崛起始于田季安的祖父田承嗣。田氏家族出自东北边境的平州卢龙,世代都在卢龙军中担任军官,为长安天子拱卫着东北防线。卢龙形势险要,以山如龙形而得名,为中原的东北大门,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自有卢龙塞,烟尘飞至今”。由于靠近边境,这里的百姓“人性劲悍,习于戎马”,历来出精兵良将。田承嗣的祖父及父亲都是当地有名的豪侠之士,田承嗣自然继承了这样的家族基因,“幼尚击剑”,也以豪侠著称。成年后,田承嗣沿着父祖的足迹,同样投身卢龙军中效力,在金戈铁马中拼搏着前程。由于田承嗣既有勇力,又不乏智术,能够“度山川之险易,计戎狄之勇怯” (《全唐文·卷 四百四十四》) ,故从偏裨小校开始一直做到前锋兵马使,成为卢龙军中的重要将领。此后,他又在唐王朝对契丹、奚族的边境战争中屡立战功,曾“一月三捷”,累功升迁至左武卫将军。

卢龙塞遗址

田承嗣不仅个人勇武过人,而且治军严整,有名将之风。有一天下大雪,安禄山巡视部下各个军营,来到田承嗣所部时,但见大雪满营,里面寂静无声,安禄山进营检阅士卒,却又没有一个脱离职守,均在营中安静待命。安禄山对这样严整的军纪叹服不已。安禄山十分看重田承嗣,将其作为得力爪牙培养。田承嗣也不负其望,积极参与了安禄山谋反的种种策划。

安禄山起兵后,田承嗣常被委以重任,担任叛军前锋,摧城拔寨,多立战功,各个战场上均活跃着他的身影。比如,他曾经破封常清于洛阳,克鲁炅于南阳,围来瑱于颍川。乾元元年(758年),安庆绪与郭子仪率领的朝廷讨伐大军决战于卫州,安庆绪自领中军,崔乾佑、田承嗣分领上下两军,可见田承嗣此时已成为叛军中最为重要的大将之一。安庆绪死后,田承嗣又在史思明、史朝义父子麾下作战,再次率军攻破洛阳,因功授魏州刺史。之后,他又受史思明之命负责攻略淮西,攻占睢阳,并受封睢阳节度使。

宝应元年(762年)十月,唐军在回纥骑兵的支援下再次收复洛阳,史朝义节节败退,退守卫州,田承嗣率军回援。但当时叛军已成土崩瓦解之势,田承嗣也无回天之力,最后叛军一路败退至莫州。田承嗣见叛军大势已去,便诓骗史朝义出城,称自己将固守城池,请史朝义到幽州求燕京留守李怀仙发兵救援,再内外夹击唐军。结果史朝义刚一出城,田承嗣便献城投降,并将史朝义的母亲妻子尽皆献出。史朝义来到幽州城下,李怀仙又闭门不纳。史朝义走投无路,最后只得自缢林中,后被传首长安。而田承嗣则因此功劳被封为魏博节度使。可以说,在安史之乱中,田承嗣凭借自己的智谋与武略一飞冲天,完成了从效忠朝廷的边将到割据一方的藩帅的人生转变。

唐平安史之乱示意图

众所周知,安史之乱是盛唐走向中晚唐的分水岭。自此之后,大一统局面不复存在,地方形成了藩镇林立的割据局面。朝廷企图重构权力结构,藩镇则竭力保持相对独立性。在这权力重构的过程中,朝廷与藩镇之间相互博弈,既存在矛盾,又相互依存,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关系。这一体系存在了近一个半世纪,直到被黄巢之乱打破。

各藩镇中,最为跋扈者无疑是脱胎于安史叛军的河朔藩镇集团。当年朝廷平叛大军虽在回纥骑兵的援助下,取得了为时八年的平叛战争的最后胜利,但是却缺乏一鼓作气荡平河北的决心。同时,由于河西、陇右等军被大量抽调入援朝廷,西北边防空虚,吐蕃、党项趁机入侵,这进一步分散了朝廷的力量。于是朝廷只得下诏:“东都河北应受贼胁从署伪官并伪出身,悉原其罪,一切不问。” (《册 府元龟·卷八十八》) 在此情形下,安史叛军的余党李怀仙、田承嗣、薛嵩、张忠志(后改名“李宝臣”)等人,得以“招还散亡,治城邑甲兵,自署文武将吏,私贡赋,天子不能制” (《新唐书·列传第一百三十七》) 。此后,朝廷只得承认他们割地称雄的现实,于广德元年(763年)正式下诏分割河北诸州,并先后以张忠志为成德节度使,时辖恒、冀、深、定、易、赵等州,治恒州;以田承嗣为魏博节度使,时辖魏、博、贝、沧、瀛等州,治魏州;以李怀仙为幽州节度使,时辖幽、蓟、营、平、妫、檀、棣等州,治幽州;以薛嵩为相卫节度使,时辖相、卫、邢、洺等州,治相州。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河朔故事”。

河朔既强大又桀骜不驯,如内地无相抗衡者,则内外轻重失调,势必形成新的安史之乱。于是朝廷又不得不在河朔周边广设方镇,重新建立防线。既然设置这些中原方镇的目的在于以方镇御方镇,那么此类藩镇也得保持相当强大的兵力,以控扼河朔,屏障关中,沟通江淮贡赋之地。由于藩镇与藩镇之间相互制约,与朝廷之间既有利益冲突,也有相互合作,最终形成了“夫弱唐者,诸侯也。唐既弱矣,而久不亡者,诸侯维之也” (《日知录·卷九》) 的均势局面。

这其中,魏博镇无疑是各个藩镇中最为强大者。王夫之在其所著《读通鉴论·卷二十七·昭宣帝》中这样评论:“藩镇之强,始于河北,而魏博为尤,魏博者,天下强悍之区也。”

唐代藩镇示意图

魏博镇的核心无疑是魏州。魏州当时是河北的重要都会。北周末年,杨坚在击破相州总管尉迟迥的反抗后,为防止反对势力死灰复燃,遂一把火将曹魏以来的六朝古都邺城烧成废墟。此后杨坚迁相州于安阳,并分昌黎郡为魏州。自此,魏州便取代了邺城,成为河北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至隋末,魏州武阳郡有户口213000余,仅次于京兆和清河两郡。

魏州地处漳水与洹水之间,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一向是重要的农耕地区,农业经济十分繁荣。自西门豹治邺开始,当地便有发达的水利灌溉设施,《史记·滑稽列传》称:“民人以给足富。”西晋著名文学家左思所著的《魏都赋》,曾描述这一地区的农业生产景象:

墱流十二,同源异口。畜为屯云,泄为行雨。水澍粳稌,陆莳稷黍。黝黝桑柘,油油麻纻。均田画畴,蕃庐错列。姜芋充茂,桃李荫翳。

到了唐玄宗开元年间,魏州刺史卢晖改造永济渠,引水流至城西,“以通江淮之货”。自此魏州便借助大运河的水运优势愈加繁盛,成为沟通南北的重要商业枢纽。同时由于永济渠的开掘,这里成为朝廷重要的粮食运输基地,所产粮食可以通过水运供应关中地区,支撑朝廷开支。同时,魏州也是当时最为重要的纺织业中心,出产丝、绵、 、䌷等丝织品。

魏州不但经济发达、人口众多,其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该地枕山带水,乃是河朔之重镇,北门之锁钥。李密当年夺取魏州后,其势力便达到顶点,可以问鼎天下。刘黑闼起兵,也多次争夺魏州,以便攻略河南。正是由于魏州重要的战略地位,唐高宗龙朔二年(662年),魏州被设为大都督府驻地,用来掌控河北地区。

河北地区之前一向是士族的聚居地,但是隋唐时期,河北士族如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等家族出现了向长安、洛阳两京迁移集中的趋势。从出土的墓志铭中可以发现,这些迁移至长安、洛阳的士族不但居住在那里,而且死后也葬于附近,形成了郡姓。这些大族脱离原籍、迁居两京是因为科举制的吸引力。他们要进入官僚阶层,居住于两京无疑更为便利。这种转变使河北地区士族大姓的社会势力逐渐减弱、分散与南移,于是军人集团趁机填补了空缺,成为河朔地区强有力的社会势力。

同时,河北地区民风历来剽悍难治。汉代时就有“人患剽悍”的记载,又有谚语道:“魏郡、清河,天公无奈何!”当时官员均视到这几个地方做官为畏途。此后的朝廷为压制当地豪强,也不得不让地方官员“以便宜从事,其多行杀戮” (《隋书·卷三十》) 。虽然后来在儒学的洗礼下,河北风俗有了渐变,其中河朔崔、卢、李三姓更是以注重经学礼法著称,成为北方士族之冠,但是河朔民风中好气任侠之风的基因依旧存在。田承嗣率领的安史余孽本出自东北边防军,夹杂着大量藩兵,这些人本就“人性劲悍,习于戎马”。田承嗣入主魏博后,本地豪强与这一武装集团结合,魏州地区“俗重气侠,好结朋党” (《隋书·卷三十》) 之风俗再次被激发,这也是河朔割据的社会基础。

同时,藩镇也极为重视延揽人才。许多官场失意、沉沦下僚,或是蹉跎于科举的士人纷纷北上,进入节度使幕府,为其效力。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田承嗣得到魏博后无疑是如鱼得水。他一方面联合成德、幽州等藩镇,结成攻守同盟;另一方面又大力发展军队,一手开创了魏博牙军,直接影响了日后近两百年的政局。 I9cEsTM5gP/gxBbxqZM0hzOLqxyMPc+dat0Xq/MWKm4rrYf3UNMKZwAyMZliFT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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