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夏唯安还未满十八岁,因为经济压力辍学在一家电子厂实习。
那天,她被带出来的时候人还是蒙的。
她班上得好好的,莫名被使唤着换了衣裳。车间经理领着她往外面走,笑眯眯地嘱咐她:“你活做得漂亮,客户很喜欢,特意点名要见你。所以待会儿见了客户要乖巧,要听话,要会哄人,他手上握着市值数百亿的工厂呢,哄好了指缝里漏一点单下来,我们大家就都发财啦。”说完还不放心,问她,“你知道怎么哄人吧?”
夏唯安还真不太会哄人,她是家里的大女儿,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她也被带得读书时认真读书,干活时埋头做事,哄人什么的,技术活呀,她十分诚实:“不会。”
经理看着她那张真诚的小脸。这张脸长在山里农村,虽然在车间捂了一个多月,还是不那么白。不过五官不错,一双眼睛尤其漂亮,水汪汪的,是个一眼可见的美人坯子。
就是太年轻了,还没正式成年呢,脸上一派学生气,一看就稚嫩生涩得很,像是地里那茬才刚刚架上苗的小白菜秧子,嫩是够嫩了,可还没熟啊!
经理忍不住仰首长号,趴在方向盘上痛心了一小会儿,然后一抹脸,说:“没事,不会哄也没什么,总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也别大惊小怪,知道你家里缺钱,等这事成了,我让我姐夫给你提成,你拿到钱,回去不但可以继续读书,还能给你爸爸治病。”
工厂的老板是经理的姐夫。
夏唯安特别认真地点头:“好的,经理,我会努力的。”
经理啧啧嘴,把夏唯安带到了谢子鸣的面前。
那是夏唯安第一次见到谢子鸣,长得怎么样她初时也没仔细看,就记得他十分年轻,穿得很是休闲,她进门时他正在和老板说话,胳膊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脸上带点淡而温和的浅笑。
一点也看不出是个身价颇丰的大老板。
房间里只有谢子鸣和夏唯安的老板在,因为知道老板姐夫存的心思,经理把她送进去就转头走了。
老板长得胖,一身肉,行动倒还灵敏,抖着颤乎乎的肉亲自拉开谢子鸣身边一把椅子,对夏唯安说:“来,安安,坐这儿。”
夏唯安被那句“安安”叫得心下一抖,耳根子发痒,忍不住歪着脖子蹭了蹭耳朵,却也乖巧一笑,很听话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老板笑得眼睛都不见,一边招呼服务员上菜,一边向谢子鸣夸夏唯安:“别看她年纪小,却是我们公司的骨干呢,做事又认真又麻利,关键是性子也软乎乖巧。”
夏唯安规规矩矩地束手坐在一边,很配合地眨眨眼睛,以示自己真的又乖又巧。
谢子鸣忍不住“扑哧”一笑。自夏唯安进来,他虽没正眼看过她,视线却一直若即若离地落在她身上,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直视着她,问:“你多大了?”
夏唯安抬起头来。
彼时谢子鸣正面对着她,能很清晰地看见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剪水一样的双瞳,挺翘小巧的鼻头,鼓胀的双颊,或许因为离得近,他甚至还能看得到灯光照下时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当她目光那么横扫过来的时候,一种张扬到莽撞的少女感,扑面而来。
夏唯安想起经理的话,很乖觉地说:“十九岁了。”
其实还有一个月她才满十八岁。
谢子鸣支手撑额,眼尾轻勾,含着笑意轻轻一问:“真的?”
这男人长相只能算一般,五官太过锋锐凌厉,且一身黑皮—当然,那时候夏唯安不懂那是有钱人专门晒出来的健康色,就觉得他完全不像老板,反倒也像是种地出身的。
不过他吐字清晰圆润,声音很好听,就跟家里挂在门前廊下的那串风铃,微风拂过,叮叮作响,说不出来的清雅宜人。
他这么问的时候话尾像是带了个钩子,夏唯安觉得心尖尖似乎被什么碰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酸爽感,便立马老实了,说:“下个月满十八岁。”说完看了眼自家胖老板,一脸羞愧后悔的样子。
谢子鸣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声爽朗,一听就很开心。胖老板本来要呵斥的话在舌尖一转,又变成了奉承:“谢总火眼金睛,在谢总面前还想撒谎?”手指一点夏唯安,“老实些哪。”
夏唯安“喔”了一声,声音清脆,倒真有些乖巧软乎的模样。
谢子鸣仍是笑,伸指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问:“这个年纪……你怎么没读书?”
夏唯安不太喜欢说自己家的事,便答:“不想读了。”
她说完,老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车间里人虽然不少,不过夏唯安给他的印象还是很深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同来的那批学生当中素质最好的,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带队老师一来就特意和他说起过她家的一些事。
难不成都是骗他的吗?
夏唯安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仍很认真地和谢子鸣说着话。
谢子鸣问她:“这么年轻就不想读书,那你想干什么?”
夏唯安说:“赚钱。”
年轻的脸上,一脸理所应当的坦然,谢子鸣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正好服务员送菜进来,三人一时没有说话。等菜上齐后,老板问喝什么酒,谢子鸣皱眉:“天太热,随便点吧。”
“那就喝冰镇的。”老板招来服务员点了冰镇的起泡酒,掉头就见夏唯安正一个人在闷头吃吃吃,忍不住噎了一口气,压着嗓子说,“傻姑娘喂,招呼谢总多喝两杯呀!”
工厂里包吃不包住,不过早餐是不包的,夏唯安出来身上没带什么钱,吃不起早餐,又工作了一上午,正饿着,听见老板说可以吃了就也很听话地吃起来。
不过老板换了指令,她也顺从,从桌上拿起一杯酒放到谢子鸣面前,说:“谢总,你喝。”
她才出社会,连敬语都不会用,讲话带点直通通的味道。
谢子鸣睨她:“你不喝吗?”
夏唯安说:“我还没成年呀,喝不得。”
这时候,她又有一点小狡猾了,知道拿自己的年纪来做挡箭牌。
老板恨铁不成钢,正要说话,谢子鸣说:“那你喂我,不然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这话轻慢的意味很浓,夏唯安也不恼,平静地看向自家老板,意思是有人在呢。老板人精,立马掏出手机看了看,一脸严肃:“嗯,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然后就干脆利落地走掉了。
谢子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老板出门的时候留了个心眼,门没有关严,透过门缝,看到里面夏唯安犹豫了一会儿后,端起酒杯喂到了谢子鸣的嘴前。
她身体微微前倾,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看出了些投怀送抱的意思。
老板顿时觉得这个夏唯安是个可造之材,年纪虽然小,却极是知情识趣,满意一笑,把门悄悄拉严实了,正转身要走,撞到一个人,吓了一跳。
“呵呵,姐夫。”见吓到了人,送夏唯安来的经理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睛却忍不住往门里面睃。
“看什么呢!”老板在他头上一拍,夸奖说,“这姑娘挑得不错,有前途!”
经理张大了嘴:“啊?成了啊?”
老板得意道:“呵呵,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再说了,谢家那位少爷可是一直都很喜欢嫩的,咱们这位安小姐可真正是嫩到他心里去了呢。”
经理赔着笑:“她姓夏呢。”想起夏唯安那张嫩生生懵懵懂懂的脸,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想,那么嫩的小白菜哪,谢子鸣还真是……舍得下嘴去拱。
啧啧!
屋外两人畅想得没边没际,一个把谢子鸣想成是饥不择食见人就扑的老虎,一个把他当成饿极了在地里乱拱的猪。
屋内两只却挺“纯洁”的,至少夏唯安觉得自己挺纯洁的,喂杯酒而已嘛,就当是喂弟弟妹妹喝水了—她是家中老大,下面弟妹三个,几乎都是她拉扯大的。
她照顾得还挺周到,唯恐不仔细有酒液漏下来会打湿面前人的衣襟,还顺手扯了张纸巾垫在他下巴底下,认真嘱了句:“小心点呀。”
谢子鸣:“……”
这哄小崽子一样的语气,那杯酒怎么也喝不下去。
夏唯安满脸无辜地望着他。
谢子鸣忍不住问:“老肥刘是怎么找出来你这么个奇葩的?”
“老肥刘”就是夏唯安的老板,老板姓刘,又痴肥,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
夏唯安听懂了这句讽刺,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满意了。这姑娘长到这年岁,智商挺好,情商却不太高,家里负担也重,别人情窦初开暗恋学校里的校花校草的时候,她拉拨着弟弟妹妹在田间地头锄草呢,所以暧昧挑逗什么的,她真的是半点都不懂。
虽然不懂,她也知道好赖,晓得谢子鸣不高兴了,便决定装装傻,不和他顶牛,毕竟经理可是说了,这位是财神爷,要捧着。
没捧好拿不到提成就算了,她怕经理和老板不满意会扣她工资。
上班一个半月,她的工资可是还一分没发呢。
在钱面前,脸皮什么的都是浮云。
夏唯安就做出老实相,一本正经地答说:“可能是因为我活好吧。”
谢子鸣还没喝酒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把酒推开,认认真真地看向她。
面前的女孩仍是一副坦荡天真的样子,可她却用着这样一张坦荡天真的脸说出内容如此劲爆的话……
下个月才成年呢,哪个禽兽就这么不顾不管开发了她?
谢子鸣自觉不是个好人,但身为人的底线还在,夏唯安看起来再嫩,此时此刻还是让他倒尽了胃口。
小小年纪不想读书,练一手侍候男人的好活……还不以为耻……
他坐开了一些,拿起桌上另一杯酒一饮而尽,难得说了句一个坏男人不应该说的话:“你还小,年纪轻轻的,只想着走捷径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他哂然一笑,也不管她,起身走了。
老肥刘还坐在外边和自家小舅子做美梦,想着拿下了谢子鸣就拿下了多少零件加工业的天下,忽地感到一阵风过去,待得反应过来,谢子鸣已经上车走了。
他们回去包间,夏唯安正在偷吃一只螃蟹腿,腿刚刚敲开。见老板和经理冲了进来,她吓得手上一哆嗦,螃蟹腿没吃到,裙子上沾了一片红黄色的蟹黄。
她坐正了,拿纸偷偷在底下擦。
那两人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瞄了眼几乎未动的席面,盯着她问:“谢总怎么走啦?”
谢子鸣为什么走,包括他临走时丢下的那句话,夏唯安其实是完全不明白的。搞不懂啊,她好好干活怎么就是走捷径就不是好事啦?想了想,她自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是谢总觉得我太粗俗了吧。”
毕竟是一个车间的小女工,怎么配陪高高在上的大老板吃饭啊?老板和经理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夏唯安莫名其妙被拎着来见客,最后又莫名其妙被打发了回去。
关键是,看到了一桌美食,她却没吃饱!
听到她自我总结的答案后,老板和他小舅子都惊呆了,什么时候谢少爷找个姑娘还要讲出身条件啦?不是只要嫩就行了吗?
明明先前还是一副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好吗?
两人想不通,又十分心塞,本来三人坐下来是打算吃点东西的,结果老板打谢子鸣的电话没打通,抬头就看到正在啃蹄膀啃得十分欢快的夏唯安,更觉心塞,没好气地问:“你怎么还不走啊,下午不用上班了?”
发工资的是老大,夏唯安为工资折腰,只好忍着心疼和胃疼离开了。
回到厂里,她连午饭也错过了。
长吁短叹。
她缺钱,也舍不得拿钱出去外面买来吃,只好回宿舍灌了一大杯凉白开,然后勒紧裤腰带,连午休都没有,又回车间上班去了。
她得把刚刚出去落下的工资赚回来。
工厂是计件的,多劳多得。
夏唯安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是真单纯,以为老板把她带出去真是因为她活做得又快又好,而那个谢总之所以不满意,是因为她还不符合他要求。
所以她不走捷径,力图将活做得更快更完美,几乎接近零差错。
虽然是计件工资,但她太优秀就显得其他人很笨了好吗?工友们因此羡慕嫉妒恨,怨念丛生。好在她性子好,见谁都笑嘻嘻的,也肯吃苦,也肯帮人,平素下班了给其他人顺手打份饭提桶水什么的很博了些人缘,这才没有被人暗戳戳地使绊子。
饶是这样,晚上还是让一众室友给蹂躏了一通—厂里是大通铺,将近二十多个女工一间宿舍,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夏唯安的腰都差点被她们揉折了。
第二天她还是放慢了一点速度,但差错率仍是极少,有时候看身边同伴做得慢了或者有哪个零件做不好,她也顺手帮上一帮,这些她都不计较,吃亏是福嘛。
如此过了两天,预告里的台风终于姗姗过境了,那天夜里电闪雷鸣,风声呼呼,大雨下到第二天傍晚才渐渐歇了。
城里好多街道都淹了,夏唯安他们在的小工厂倒很安生,反正也没假期,除了上班做不成任何事。夏唯安做完一批货,抬头舒展自己的手脚和脖子时,看着眼前一个个闷头做事的头顶,觉得很压抑。
说实话,这样机械而单调的工作她一点也不喜欢,努力做到最好,纯粹是因为缺钱。
同样也是因为缺钱,她才按捺着留在这里。她年纪还小,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留在这儿尚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出去了,她有什么?
她还未成年呢。
叹口气,揉了揉脖子,夏唯安正准备再领份零件,争取在晚饭前先做一部分,就见经理远远从门外踩着水跑进来,然后径直走到她面前,敲着她的桌子说:“小安,你来。”
夏唯安没有动,坐在位置上问:“经理,有什么事呀?”
旁边的工友虽然手没停,但看得出都张起了一只只八卦的耳朵。
经理看了周围一眼,暗觉夏唯安不灵泛,想想她的年纪,再想想靠她能得来的好处,又释然了,十分亲昵地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傻!叫你去肯定是有好事啊,难不成还有坏事?”
经理坚决不说是啥好事,夏唯安只好跟着他去。这一去就直接去了老板的办公室,老板也在那儿,这么凉爽的天气,他还开着低温空调,房间里冷得像是藏冰室。
老板态度称得上是亲切了,见面就说:“安安,你这个人不错,我准备把你调出车间,提你的职……唔,就做个外联部副主任,怎么样?”
夏唯安:“……”
外联部是个什么东西,夏唯安都不知道,乍然说要提她为副主任,她整个人都有些蒙,下意识地说:“刘总,这个我做不了吧?”
儿戏了不是,她出来做事还不到两个月呢,什么都不懂外联什么呀?
老板却似是信任她得很,先夸她:“你是真有本事的人啊,不说别的,就说你做事的态度,做事如做人,从你做事上我就能看出,你是个了不起的丫头。”又劝她,“你就放宽心,我保证这工作并不难,而且你只是个副职,有人带你呢,放心!谁不是从不会到会慢慢学起来的啊。”说着,还拿出一个大红封塞到她手里,“这是预付给你的这一周的工资,你做得好不好,能不能胜任这个职务,这工资都是你的啦。”
夏唯安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有厚度,不算少。
一个星期啊,干了!
夏唯安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因钱财动了心—回去她开封看了,也就是一千块钱而已,按件计劳,一千块她努努力一周多也就赚回来了,她怎么会为区区一千块钱动心?她纯粹是被老板那句“谁不是从不会到会慢慢学起的”给打动了。
能有机会摆脱流水线上那种机械呆板的工作,她还是很心动的。
夏唯安安慰自己,不懂没什么,只要有人肯带,她一定会用心学。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便诚心诚意替老板想,说:“那刘总,重要的活你先别安排给我做啊,我怕弄砸。不是很重要的,你放心,交到我手上,我肯定会给你干得好好的。”
老板和经理对望一眼,唏嘘:是个实诚人啊。
他们挖到宝了!
老板当即笑眯眯:“知道知道,我们心里有数,你才上来,肯定要先给你个适应期的。”拿出好几张纸,“来,把这个转正协议签了,也是给你一个承诺,省得你担心这边没做好,我们不给你钱。”
转正协议是员工转正后要签的一个文件,按说夏唯安属于来实习的学生,是没法转正的,现在老板让她签这个,是真的看重她了。
夏唯安很感动,因为老板和经理都催着,那协议字多且密,且听说转正的都签过的,便草草看了看双方的权利义务,见没什么差错,便抬手签了。
签完,夏唯安特别高兴,出来就给父母打电话报告了这一喜讯。夏爸爸夏妈妈也很为她高兴,两人也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妥当的,从小到大,夏唯安从来就属于被夸赞的那个“邻居家的小孩”,在家里,她是最值得父母信任的长女,在学校里,她是最受老师喜欢爱重的好学生,现在工作了,她能从一帮人里脱颖而出被老板所看重,也很正常……的吧?
就连带队老师知道后也在电话里替她高兴,还说:“夏唯安,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而且以后更成功,加油,好好干!”
夏唯安踌躇满志。
她读书读得冒傻气,晚上睡觉还傻兮兮地咬被角,觉得老板虽然长得痴肥丑陋了一点,但是眼光好心地好,妥妥是相中了她这匹千里马的好伯乐,她势必得为伯乐肝脑涂地才不会辜负人家。
她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干,第二天就漏了气,原因是那天她啥也没干,老板安排了个女的带她,学化妆!
老板的说辞是:“外面都是以貌取人的,先学会打扮自己,去去一身土气。”
夏唯安看看自己,浅蓝T恤、牛仔裤、黑色浅布鞋,确实不太上得了台面。
再看看面前来带她的那位,白色一字肩上衣、单排扣条纹半身裙,俏生生时尚又靓丽。
她鞠躬叫了声“老师”,很用心地跟着学,结果还是阵亡在自己那双手上。她也算有双巧手了,不知道怎么就是捯饬不好自己,夹个眼睫毛,睫毛夹放下来,十数根眼睫毛一起被夹了下来,疼得她一看见夹子就习惯性眼睛疼。
后来还是转悠过来的老板看不下去了,他摆摆手说:“算了吧,别为难她了,她这种就属于等人侍候的料。”
夏唯安当时不明白老板那话里的意思,直到三天后,她被他出了道选择题。
老板的选择题出得相当简单粗暴同时也毫不委婉,在让夏唯安学了化妆,又学了服装的一些搭配技巧,还挂羊头卖狗肉地学了一些沟通技巧后,他把她再次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当时他在他办公桌上摆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一件款式十分柔媚的小洋装加一个更大的红封,另外一样就是露在外面的那个由夏唯安签过的协议。
老板坐在他的大班椅上,一摇一摇地说:“小安你这几天都学得差不多了吧,现在要你出力的时候到了。如今生意难做,谢总那里是势必要争取的,他对你很感兴趣,”把衣服和红包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换上这个去陪他,只要厂里能顺利签单,这个红包就是你该得的预付。”顿了顿,补充,“其中的十分之一。”
那红包是真大,高高耸起,估摸着这回是真有不少。
还只是十分之一。
当老板的姐夫给了甜枣,当经理的小舅子就使出大棒,他仍是和和气气地告诉她:“你要是不想去,也行,这三天的培训费,专人专项,一万八,老板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少你个零头,一万七千八,算是很对得住你了。”
夏唯安:一万八少两百,零头少在哪儿啊?
当然,她更诧异的是:“那个也要收钱的?”
“没错。这上面写了,你要是不能胜任本职工作,就要赔偿厂里因此造成的一切费用损失,包括培训费……白纸黑字,明白着呢。”
夏唯安:“……”
事实证明,任何合约不仔细看都是要不得的,初出社会,夏唯安上了血淋淋的一堂课。
被坑死了!半晌,她说:“那么贵,怎么不去抢啊?”
关键是教学质量也很菜啊,她学完和没学有区别?化妆就不论了,那什么服装搭配,什么场合穿什么衣,路边随便买本书都可以看到哇!
再说了,衣服她自己都会裁啊,给她一块布,做出来的裙子比这个更好看啊,不会这里少一块,那里缺一角啊!
经理却还没完,又说:“而且拿不下谢总,厂里大概也是经营不下去了,厂里经营不下去就要破产,到时候底下的人全部被遣散,正式签了合同的员工嘛,肯定是有笔遣散费的,至于你们同来的那些学生,不好意思,大多未成年,且拿不出一点用工证据,大概是什么都拿不到的了。”
夏唯安:“……”
这回她听懂了,面前这两人是拿着她的同伴们来威胁她呢。他们同行三十个人,虽说打的是来实习学习的名义,其实就是做的廉价工。但再廉价也有价啊,辛辛苦苦将近两个月,每天工作十来个小时,一分钱都拿不到……
夏唯安深深呼了一口气,故作天真地问:“那我要怎么陪那个谢总啊?”
老板呵呵一笑:“简单,陪吃陪喝陪玩……有需要的话,陪他做些别的事,不是很难的。”
夏唯安这回抓住了重点,也懂了。她不禁在心里骂了句,果断抱起了衣服和红包。
这回红包里的钱是真心不少,一万块,只是十万之一的话,意味着真把那个谢总搞定了,她能得到十万块!
那真是夏唯安长这么大都没有企望过的数目,她爸爸妈妈在家里种地,她爸没事还四处打零工,一年到头,能够攒下一千块都算是很了不起了。
家里姐妹多,要读书要吃饭要穿衣,真心聚不起钱。
夏唯安握紧了那个红包,换了衣服,然后勇气十足地去赴了老板给她安排好的约。
赴约的地点是一个灯红酒绿的场合,谢子鸣俨然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白色衬衣深色西裤,衬衣上边的两颗扣子解开,衣领微敞,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肌。
他坐在一堆男男女女之间,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左手拿了个色盅,淡笑时眼角似有微光闪过,看起来,有种难以言说的风流洒脱味儿,又痞又帅。
夏唯安被人带到他面前,带她去的人笑着和他说:“谢少爷,你的人到了。”
场内的人并没停下谈笑玩乐,该干什么仍干什么,只目光悄无声息地都聚过来,反应快的已是忍不住嚷嚷:“谢子鸣你可以啊,口味是越来越淡了,哪里挖出来的?这成年了没有啊?”
谢子鸣微微抬眼看过来,见到她,“扑哧”一笑。
她比那天穿得倒是成熟了不少,化了妆的脸也没有那么孩子气,只是约莫单肩的衣服太性感了,她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每一处都透着一丝拘束。
周围人都在“嗤嗤”暗笑,他揭开了色盅:“三个一,你们输了。”也不看她,只问,“会唱歌吗?点首歌唱唱去。”
夏唯安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和她说话,这衬得她动作反应就慢了半拍,好在样子长得好,再憨傻也不显得笨拙,反倒有份特别纯朴的可爱。
当即就有个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完了凑在谢子鸣耳朵边说:“这妞不错,正!”
关键是长得真好,盘靓条顺,年轻水嫩还有着可见的干净,化了妆后的皮肤也不显得黑了,尤其是裙下露出来的腿,笔直又细长,像能吸光的白,嫩得能掐得出水来。
那种满溢出来的肆意而张扬的青春气息,是年龄最丰厚的馈赠,也是任何仪器和化妆品都无法挽回的珍贵。
连谢子鸣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方才凉凉地警告那人说:“劝你一句,别打她主意。”
他本意是想说人还未成年呢,不想摊上是非就别动歪念头,谁知对方误会了,攀上他的肩呵呵一笑:“知道,你谢少的人嘛,谁敢动?放心,我也就是过过嘴瘾。”
谢子鸣突然就懒得再解释了,招呼着众人继续开新赌局,色子摇动间,连夏唯安那个人都像是遗忘了。
直到房里突然换了音乐,喧闹华丽的摇滚乐变成了高昂清亮的《山路十八弯》,一下就将那奢侈迷乱的氛围给冲得点滴不剩了。
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众人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站在点歌台前的那个女孩子。
她看起来像是被他们的反应吓到了,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惶恐,却努力地保持着镇定,瘦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的蕾丝带子,干巴巴地解释说:“那个,是谢总要我唱歌的。”
她说完,坐在谢子鸣旁边的人夸张地大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一个个,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谢子鸣只是扯了扯嘴角,啧啧嘴。
夏唯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谢子鸣等人都笑得差不多了,丢了色盅,往后半靠在沙发上,冲着她点了点下巴:“那你倒是唱啊。”
夏唯安年纪不大,胆子瞧着也小,胆气倒是勇悍得很,听他如此要求还真是一往无前地唱了起来。
她年轻,音色清脆有力,而且显然是有几分功底的,哪怕歌曲选得再不合时宜,可嗓子一亮,还是把在场的人都震了一把。
大家一时都忘了自己聚在这里是吃喝玩乐放肆逍遥的,一帮子只听些靡靡之音的家伙,皆停下来听她唱歌。
她没有拿话筒,就着点歌台旁边的直立麦克风唱了起来,看起来很有些羞涩,但一首难度那样大的歌,给她唱得十分完整。
太完整了,以至于—
“听她唱完,谢少你今晚还过得去吗?”
实在是真切地问出了谢子鸣先生的心声!
音乐停了后,夏唯安特别有礼貌地鞠了一个躬,在一室安静里,问谢子鸣:“谢总,还要我唱吗?”
那殷勤的小劲儿!
谢子鸣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感觉自己诡异地获得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满足,这真是太诡异了!
当然,歌是不能再让她唱了,有人比他还要急,立马说:“不用了,不用了。”再听她唱下去,他们集体都要“阵亡”了,赶紧招呼她,“妹子你下来,歌唱得这么好,来来,让我们就近膜拜一下。”
夏唯安看向谢子鸣,见他也同意后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众人齐齐挪位,刚还跟个小透明似的小丫头,被众星捧月一般送到谢子鸣的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谢子鸣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她冲他微微笑,漂亮的杏眼里,是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纯然、干净,像是误入繁华的小野鹿,有一种无辜到极致的美丽。
让人想要藏起来好好呵护,也想要攥在手里狠狠摧毁。
自称活好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么纯真的眼睛?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他捧了酒慢不经心地想着,没说话,旁边人就逗她:“妹子你是干什么的啊?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会唱歌,不会是哪家预备出道的小新人吧?”
正好某演艺公司的负责人也在,那人就掉头恶狠狠地问他:“是不是你家公司的啊?”
这么鲜嫩的丫头,怎么能只给谢子鸣一个人呢?
那负责人坐在外围,也正眼巴巴地瞅着夏唯安,闻言苦笑道:“要真是我家的就好啦。”还同谢子鸣玩笑,“不过要是谢少舍得把她给我,保证能让她红透半边天。”
美得这么天然纯真还不缺才艺的小美女,在时下实在是稀缺品。
谢子鸣笑,撩起夏唯安鬓边落下的一缕头发,很干脆地说:“舍不得。”
耳边响起好几声嫌弃的“嘁”。
然后作为报复,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他,再玩色盅他就没赢过一回。那些人对新鲜的夏唯安总有几分向往,见她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谢子鸣身边,便撺掇着哄她喝酒,她面上老实,其实狡猾得很,拿谢子鸣原先的话堵他们,说:“我怕谢总舍不得。”
谢子鸣差点被她给噎死,握着酒杯笑笑地看着她:“这个我可没有舍不得。”说完,倾身过去贴近她,在她耳朵边轻声说,“要再敢说你还未成年喝不得,我咬死你!”
他突然靠近,浓厚的男人气息混着酒水甘洌的清香,让她很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
但她勇敢地没有退,咬咬唇,低声下气地说:“不要威胁我啊,本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的。”
她想得好,好好陪他吃陪他喝哄他开心,说不定就不用做别的了。
所以她听话,让唱歌就唱歌,让喝酒也会喝酒。
她一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只她果然是不太擅饮的,一杯酒喝完,辣得连声轻咳,颊上涌起一片霞色,眼睛里波光粼粼,连嘴唇都是红的,水润红滟。
诱人得很。
夏唯安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觉,谢子鸣却觉得那杯酒像是被他喝了,莫名有些醉。周围人闹些什么他浑不在意,只是看着她,一时晕了头,拍开其他人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捏着她的下巴问:“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夏唯安甩开他的手,扑腾着想坐直,徒劳而已。还未答,就听他又在她耳边轻声问:“那我让你吻我呢,你吻吗?”
她闻言扭头,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眼里带着抹凉薄的笑意,还有她完全陌生而隐然害怕的情绪。
她才十八岁,面对成熟男人赤裸裸的欲望还是有些慌的,无师自通懂一点虚与委蛇,可怕起来就全忘了。
她还能记得场合不对要克制已经是极限了。
她望着他暗暗咬牙,低声骂他:“老色鬼!”认真告诫,“陪你喝喝酒唱唱歌就算了,敢动我,我打你啊!”
她后面又说了什么,谢子鸣完全没听见,就听见她骂的那句“老色鬼”了。
他倒是没生气,就是觉得挺荒谬稀奇的。长这么大,他被人骂过坏蛋、流氓、王八蛋,还是第一次被人骂色鬼,还是老的。
他忍不住气得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你还贞节烈女了是吧?要不要让你看看色鬼的真面目?”
夏唯安第一次遭遇这种事,微微瞠目。旁边的人还以为他俩在调情,取笑说:“喂喂,克制点啊,实在忍不住了,楼上有房间。”
夏唯安觉得他们都好厉害,瞧出来她快要忍耐不了了。
好在谢子鸣自己也自觉,问出那句话后倒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动作,甚至别人灌她酒,他还帮着挡了两回,就是理由挺恶心的,他十分恶意地问人家:“真让她喝醉了,那等会儿我玩什么?”
夏唯安有心想跑,他却不让,攥着她一只手,笑着说:“信不信,你这会儿要是真走了,我能让你在这座城市待不过今夜?”
那怎么能行,她的工资,她同学们的工资都还没拿到呢。
她自觉并不怕他什么,就他那身板,想对她用强还勉强了些,就老实下来,觉着要是不过分,她也不是不听话的。
不过这场合挺让她不舒服的,男人女人的眼神还有他们肆无忌惮的调情逗笑都让她从心底里感到不适。谢子鸣的话多少给了她提醒,真醉有危险,装醉就挺好,能避过不少事,也不用应付面前这些人。要是谢子鸣能看在她醉酒的份上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那就更好了,她不用得罪他,顺顺利利交了差,老板也说不出什么。
至于生意的事,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搞好,十万块钱她很喜欢,可再喜欢,挣不到也不是自己的呀。
她就想着拖过这几天,实习期到,大家拿到自己的报酬,从此不受人牵制,哪怕去洗盘子也是重新开始,到时候什么老板,什么谢少爷,和她通通没有了关系。
夏唯安见父亲醉过,琢磨了一会儿后,顺着喝了两杯酒,感觉头是真晕了,扶着额头晃了晃,“扑通”倒在了沙发上,拖都拖不醒。
“真醉了!哈哈谢少,这酒量不行啊,醉成这样你今晚要折不少兴吧?”
谢子鸣的声音凉凉的:“那你就也醉死赔罪呗。”
谢子鸣伸手拉了她一把,声音更凉了:“这还叫没醉死?”
“哎呀,那我罚酒三杯,怎么样?”
那人自喝了三杯,气氛渐渐闹起来。
她是谢子鸣的人,也没人趁她酒醉骚扰她,也没人想要坏她。不得不说,夏唯安初出社会,运气还是有点的。
后来她经历了更多,看过更多,自然也知道自己那一晚得来的平安平静有多侥幸,但那会儿,她浑然不知。
她是初生牛犊,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如何保护自己,凭着一点自以为是茫茫然地在这世界横冲直撞。
她都不知道自己装了多久,久得她都快要装不下去了,总算散场了。
然后散场的时候她才发现,装过头了,她这会儿突然自己爬起来说要回去可以不可以?
事实告诉她不可以。在她还在醒与不醒间纠结的时候,谢子鸣已经叫来了服务员:“找两个人,把她送到楼上房间去。”
然后夏唯安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叫人扛上楼去了。
谢子鸣自己本来是没打算上去的,春宵多美好,他干吗要去陪个醉鬼啊?关键醉鬼还是未成年。
可是他没打算去,别人却盯上了。
谢子鸣扭头看他:“你想找死?”
他面上并无狰狞,语气也很平静,但那人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可怕,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走了。
这是没死心。
谢子鸣只能算不是个好人,那人则是从里到外都坏透了。
今日他要就这么走了,后日估计就可以在社会新闻上看到夏唯安了。
揉揉眉心,谢子鸣顿觉夏唯安十分不让人省心,有那条件决心笼络好自己老板就行,瞎招惹啥?他头疼了会儿,到底还是上了楼,进到房里见她在床上睡着,送她上来的人倒是好心,将她拿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色若春花的脸。
虽仍稚气未脱,却已隐有了勾魂摄魄的魅力。
长成这样还毫无自觉,谢子鸣深觉应该给她点教训。他自己是不稀罕动手的,就给徐波打电话:“这儿有个妞,你叫几个人过来……”他说着进了浴室,门关上声音就隐了,自然,他没看到背后夏唯安震惊的神色,夏唯安也没听到他后头的话,“……别真动她啊,吓唬吓唬就好,人未成年,省得惹麻烦。”
谢子鸣一边放水一边想起夏唯安唱的那首《山路十八弯》,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在拯救失足妇女。”
徐波才不信他,敷衍道:“那我给你找找看,这种看得到吃不到还有可能吃力不讨好的事,估计难。”
谢子鸣放完水出来,裤子还没太穿好,拉开门就看到夏唯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坐在床头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他瞥她,凉凉一笑,流氓气十足地提了提裤头,拉上拉链,问:“醒啦?要不要先洗洗干净?”
夏唯安“呸”了他一声,声音清脆极了,骂:“老色鬼,你不知羞!”
谢子鸣是真气到了,冷笑着走到她面前:“你矫情什么?我老色鬼?我不知羞?那你算什么?”
他之前对夏唯安是真没兴趣,未成年是一回事,关键是小小年纪,太功利了,为了钱什么都舍得付出。
奈何一直不肯放弃,还说什么她心仪他,心仪到吃不香睡不好。
这种一听就是骗鬼的话,谢子鸣会信才有鬼了,之所以让夏唯安过来,也是想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年纪小就别出来晃了,大人的世界小孩掺和啥?
谢子鸣觉得自己对这小姑娘还挺心软的,这简直莫名其妙。
夏唯安却一点也没感觉到他的心软,她被他恶劣的用词和污蔑气到了,涨红了脸:“你浑蛋!”
“啧,换新词了?”谢子鸣看着她,忍不住又啧了声,死丫头生气的时候更漂亮了,两颊都红起来,带点粉,眼睛又黑又亮,嘴巴抿着,牙关紧咬,俏生生的,生机又明丽。
他手贱,忍不住伸手去捏她,本来是想惩罚她的,结果指尖刚刚碰到一点她的脸,她就突然扑了过来。
他有些吃惊,下意识想搂住她,却只听“啊”的一声,世界倒转,谢先生没等来佳人投怀送抱,反被佳人一下举上了天。
他忍不住就爆了句粗口。
在此之前,谢子鸣对自己的身高身材都很满意。
一米七八的个,七十公斤的体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直到他被个看起来娇滴滴的未成年少女给举上了天,还是像举根柴火棍似的举着朝天一顿猛甩!
简直要怀疑人生!
只是这会儿他被甩得头晕目眩、心惊胆战,没空怀疑人生,因为他实在担心,底下夏唯安甩顺手了就把他给丢出去,那绝对是可以突破壁垒,进而扑向大地。
他们这会儿是在二十八楼啊!
不知道她发什么疯,但是他也不敢再刺激她,咬紧牙关闭紧了嘴捏紧了拳头,不敢挣扎,也不敢说一句话。
幸好夏唯安没有真的失去理智,他安静下来,她也就不折腾他了,渐渐停下了动作。
可她没放开他,仍显得十分有危险性,他一动她就揪着他甩,轻易得就像是孙悟空耍金箍棒一样。
他不敢再动,咬碎了一口牙,问她:“你想干什么?”
夏唯安踢开门,把他带到了外间阳台上,阳台是露天的,没有窗,她就将他搁在栏杆上,抓住他颈后的衣领。
谢子鸣睁眼往下面一看,差点气疯—他恐高啊!
他赶紧八爪鱼一样抱紧了她,她还不给抱,闷声闷气地说:“松开,不然把你丢下去。”说着还真抬起他往外面推了推。
谢子鸣哇哇大叫。
这辈子的人都丢光了。
死丫头还讽刺他:“没想到你人高马大的,这么怕死。”
谢子鸣:“……”
人高马大和怕死有什么关系啊!
他忍!
他小心翼翼松开了她,一手抱牢了栏杆,一手死死抓着她的肩膀,恨得要吐血了,说出来的话却还发着颤:“你抓紧点我啊姑奶奶。”
因为爆了句粗口,又被她吓唬了一场,谢子鸣彻底没了脾气,只好老实下来,听她发话。
夏唯安的语气惯常是直通通的:“谢总,我们谈谈吧。”
谢子鸣嘴贱,呛她:“有你这么谈的?”
她看着他,忽而一笑:“那你不想谈也行。”作势就要松手。
谢子鸣哇哇叫着死抓住她,一迭声地叫:“谈谈谈!一定谈!”谈你个头啊谈,死丫头你等着,等你放我下来,有你受的!
她并没感觉到他在心里发狠,看他是真乖顺了,这才轻轻“嗤”了一声,带些气鼓鼓的味道说:“实话告诉你,我实际还没满十六岁呢。”
谢子鸣瞪大了眼:“哇,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她镇定得很,“所以你和我们老板的行为,是……是企图强迫未成年少女,是犯法的,我要是告你,你肯定会倒霉。”
谢子鸣:“……”
他有点心塞,得缓一缓,还没缓完,听到她这么说,不由得奓毛:“强迫你个鬼,老子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夏唯安定定地看着他。
谢子鸣哼了一声:“看什么看?看我也是这么说。要不是老肥刘花样百出,死活非要把你送到我床上来,我嫌麻烦才顺了他,你以为,我会看上你?”
他以为他这么说夏唯安会生气,出乎意料,她一点也不恼,反而笑了一下,十几岁的女孩子,笑得真的特别灿烂明媚,无辜又无害。
“那挺好的啊。”她从包包里拿出一部老得掉牙的旧手机,“麻烦你给我们老板打电话,告诉他你看不上我,让他别拿我烦你啦。”
谢子鸣:“……”
他几乎不敢相信,问:“你是不是眼睛‘瘸’啊?”
夏唯安歪歪头:“什么意思?”
“他哪里好,你要这么守着他?”没满十六岁就跟了他,还这么死心塌地,有天理没有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夏唯安呸了一脸:“呸呸呸呸!我干吗要守他啊?死老板拿着我的工资还有我同学的血汗钱逼我来陪你,我能不来吗?”
“那你上次说你活好?”
夏唯安一派天真的:“是啊,我活本来就做得好,车间里百来号人,我年纪最小,可我的零件做得又快又好。”
谢子鸣:“……”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思想太肮脏了!
不过弄清了事实,谢子鸣第一感觉竟然是松了一口气,隐隐还有些莫名的欢喜。
尚未欢喜完,胸前衣领一紧,小姑娘揪着他:“你还想叫其他人来糟蹋我!”一下变脸,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你现在打电话,否则我……我就正当防卫,把你扔下去,他们来了也救不了你!”
他忽然忘了身处高楼,忘了自己恐高,笑了起来。
夏唯安紧张地盯着他:“你笑什么?”
谢子鸣没说话,腾出一只手拿起她手上的电话,手机虽然是智能机,但是很旧了,屏幕都是破的,不由得嘀咕一句:“真寒酸,你这手机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吧?”捣鼓了一会儿发现竟不会用,又扔回给她,“拨号。”
她拿回手机拨了号,将电话放到他面前。谢子鸣按照她说的将她老板训了一通,暗戳戳地损她没女人味,完了也不把路封死,给吊了根胡萝卜:“你要是再动歪脑筋,刘总,我会觉得你们厂里根本就没有那生产能力,毫不犹豫把你踢出局,你信不信?”
电话是按的免提,哪怕没有亲见,夏唯安都能想象此时此刻电话另一边老板那卑颜屈膝的谄媚样。
她第一次如此直面地见识到了实力的能量。
谢子鸣打完电话,就那么坐在栏杆上冲她挑眉浅笑:“怎么样?”
他长得并不算好看,可是一举一动总有股说不出的风流劲儿,特别有味道。
可惜这味道夏唯安还不懂得欣赏,她笑得实诚:“挺好的。”
谢子鸣一甩头发,正想耍个酷,忽觉半边失重,吓得哇哇大叫,扑腾着扑向她:“妈呀妈呀,要摔下去了摔下去了!”
夏唯安不防,被他牢牢地扒到了身上,哪怕已经安全了,也是撕了半天才把他撕下来。
将他丢开后,她特鄙夷地说:“你怎么那么怕呀?”楼虽然高,但他人还是安全的呀,再不济,握住栏杆,一时半会儿也摔不下去。
她力道大着呢,不可能看着他往下掉。
她只是想吓吓他,并不想谋害他。
谢子鸣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心大,闻言狂喷:“你往那儿吊一下试试!”
夏唯安揣好手机,这时才觉得自己可能得罪了他,真诚地问:“那我要是吊了,是不是我们就两清了,你不生我气了啊?”
她怕自己走后,他又翻脸,和老板联合起来对付她。
不得不说,彼时,夏唯安脸有些大。
但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担心着的。
谢子鸣继续喷:“那你就去吊啊,去吊啊!”
夏唯安看了看他,转身走向阳台边,手一翻,一手捂着被风吹起的裙边,另外一只手撑着栏杆边就那么迈着白生生的长腿翻了下去。
谢子鸣吓得脑子发木,心脏停摆!还没反应过来呢,一个小脑袋从栏杆边上探出来,问他:“这样可以吗?”
谢子鸣:“我#&@#¥%……”
气得他都语无伦次了,还怕惊着她,不得不强行把那些咒骂都给咽回去。
可憋屈死了他!
夏唯安还不当回事,爬上来拍拍手扶扶裙子:“没事的,下面有个横梁,踩稳了怎么都掉不下去。”她还替别人操心,“这酒店这里可算是个隐患呢,隔壁的很容易从这外面爬过来。”
看她落地,谢子鸣总算缓过气来,闻言扶着老腰劈头盖脸就冲她一顿训:“隐患你个头!也就你这个神经病敢往那里翻!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二十八啊!掉下去了你连渣渣都不会有!神经病!病得不轻!有病治病,跑出来吓唬人很好玩吗?”点着她额头,“好玩吗?”
夏唯安看着他,乖乖巧巧任他骂,等他骂完了,忽地一笑:“你是在担心我?看不出来你也不算特别坏嘛。”顿了顿,又说,“从二十八楼摔下去不会掉得连渣都不剩,还是有点渣渣的,只是很难看就是了。”
谢子鸣余怒未消:“你知道个屁!”
夏唯安挺好脾气地说:“是真的。我们那儿有个人骑车从十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尸身瞧着也还好哩。”
谢子鸣:“……”
妈妈呀,他遇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扶腰喘气,半天不想同她说话。
夏唯安还挺自得其乐,坐在旁边椅子上翻手机:“我从这儿回去远吗?有公交车吗?这个点怕是没有了。”很苦恼地查好了路线,想起一件事,说,“谢总,你让你那些朋友别来了吧,来了也没用,我力气大,一般男的打不过我的。”
她说着,还冲他扬了扬嫩生生的小拳头。
谢子鸣想起之前被她当柴火棍甩的事,气得肝疼:“力气大了不起啊?”
“当然了。”她点点头,“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看着瘦,力气能顶一头牛呢。”
女孩子力气大如牛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他觉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把他整个三观都给颠覆了,谁能想到这么个瘦瘦娇娇的女孩子,居然是个怪力女?
之前还怕她受欺负,就应该把那二世祖放上来,让他洗洗三观的。
谢子鸣心累无比,一时完全不想理会夏唯安,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就冲进房里休息去了。
睡又睡不着,他总觉得心里有口气舒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见夏唯安迟迟不进来,又气冲冲地爬起来走出去。
她安静地趴在栏杆上看夜景,璀璨的城市灯火映在她周身,将她身上披了一层光,隐约有一种褪去了繁华的静美。
那一刻,他忽然不觉得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倒像个历尽了风霜的旅人,已然是尘世看破的清淡。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夜风柔软地拂过脸畔,旖旎又多情。
下一刻,那些旖旎随着她开口倏忽消失,她说:“睡不着?我没有吵你呀。”
谢大少莫名有些恼:“闭嘴!”
她闭紧嘴巴,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还真就是个孩子。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她吓到了,才有刚刚那些不靠谱的情绪和幻觉出现,便说:“你吓到我了,说吧,怎么赔?”
夏唯安眨眨眼睛,跟急于藏食的小鼠仔似的,下意识地捂紧了身上的小包包,警惕地说:“我没钱!”
谢子鸣好气又好笑,呸她:“谁要你的钱啊?”
“那我也不陪你睡。”她直通通地说,“你都已经那么老了。”
谢子鸣:“……”
感觉身上被她插了无数支箭,溅起血光无数。
他怒而掀桌:“臭丫头你是故意的吧?”一柄飞镖砸回去,“就你那又干又瘦的土瘪样子,谁要睡你啊?”
岂知这样的飞镖人家根本不在乎,她闻言笑了,没皮没脸地说:“不用睡的话那就随便了,你想我赔你什么?”
谢子鸣:“……”
赔他一条命行不行啊?感觉他今天晚上要被她给气死了!
最终并没有达成赔偿条件,谢子鸣道:“先记着你欠我的,总有我讨回来的时候。”
于是莫名其妙地,夏唯安就欠了他一笔账,当然了,她也不在乎就是了。她本来就不太喜欢车间流水线上的工作,老板不安好心,她宁可去人店里洗盘子也不会在那儿待了。等实习期满她身上有点钱了,到时离开去找别的工作,世界那么大,谁还会碰上谁啊?
欠他的账就欠着吧。
解决了老板那个大麻烦,瞧着谢子鸣也不想对她怎么样,夏唯安顿觉人生挺美妙,心情也就倍加好了。
她决定在这儿赖到天亮有车了再离开。
只是她心情好,谢子鸣心情却不好了,横看竖看觉得她碍眼,跷着腿支使她:“我渴了。”
她愣了愣,麻利地回房给他拿了水。
没两分钟,他又说:“我脚冷,想泡个脚。”
夏唯安也没犹豫,找服务员要了个盆子给他打了盆热水泡脚。只是在谢子鸣脱了袜子将脚慢条斯理地放进去泡的时候,她在边上感慨:“谢总,你有老寒腿了啊?那还真是要好好保养哩,男人脚冷,容易肾虚阳亏,很不好的哩。”
谢子鸣:“……”
他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个叫夏唯安的小妖精的。
要是一般的女人,谢子鸣想也不想就会回一句:“我是不是肾虚阳亏,你要不要实际检验一下啊?”
都是男撩女女撩男的旧套路了。
偏偏夏唯安不行,她特别认真,还说:“这是我奶奶说的,我奶奶虽然是赤脚医生,但懂得可多哩。”
谢子鸣抬脚就踢了她一脸洗脚水,世界总算是安静了。
静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他一眼斜过去:“怎么不说话了?”
夏唯安立在旁边,一副老实相:“你不喜欢听呀。”
他说:“我不喜欢听你就不说了?”冷嗤,“看你也没少说嘛。”
夏唯安想想,就换了个话题,说:“那我给你说说我们那儿吧。我们那儿可漂亮了,山又险又高,山里什么都有,三月倒春来,四月杜鹃花,五月覆盆子,六月以后,漫山都是野葡萄……”
她讲得绘声绘色的,讲她乡下放牛砍柴的生涯,讲她带着弟妹在山里烤地瓜,烤知了,说得好像那些经历是她这辈子最美的时光一样。
谢子鸣家境优越,富贵窝里长大的,身边认识的人在一起不是讲赚钱就是讲女人,便是女人们和他说的也是宝马香车锦衣美食,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如此质朴野趣的乡间生活,自然地,他也完全不明白掩盖在野趣和纯朴下的那种种不为人道的艰难和辛苦。
他只是觉得挺好玩的,稀奇而有趣,就像夏唯安这个人。
他听得消了气,总算是记得问她:“你们那儿的人都像你力气那么大?”
她愣了一下,笑:“怎么可能,我是天赋异禀。”
其实才怪,纯粹是练出来的。她四岁就爬上灶台开始自己做饭,五岁抱着弟弟妹妹满山跑,再大一些,背上背着弟妹,肩上还要挑一担柴火,家里大小六口人,还有爷爷奶奶那里每年烧的柴火,都是她一个人打下来扛回去的。
除了打柴,家里没水,她还要从很远的山头担水回家喝,要帮父母收拾地里的庄稼,她还要读书,要带弟妹,力气不大,做活不狠,哪里有时间,也哪里有可能容她读书?
可现在,她连这样夹缝里挤出时间来读书都不行啦,她爸爸骑车出去撞死了人,对方死了,她爸也重伤,没了爸爸那个赚钱的主力,还欠一屁股债,她就是想读也读不成了。
所以她就跟着技校老师出来打工,一门心思想要赚钱。
只这些,不必说也无须说,夏唯安笑笑地补充:“我是我们那片力气最大的女孩子。”
谢子鸣笑话她:“是怪力女吗,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她嘻嘻笑,不接那个话茬。两人就坐在阳台上斗嘴聊天,她性子烂漫活泼,明明和他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她还隐隐戒备着他,却愣是像个久识的旧友,让他不知不觉就陪着聊到了天亮。
察觉天亮时,谢子鸣都吃了一惊,说:“我竟然跟你纯聊天聊了一晚上?”
她笑,晨曦下眼睛里像是落了细碎的星光,站起来抚了抚裙摆说:“那还真是辛苦你了,谢谢你啊。”她说她要走了,尽管讨厌死了老板,还是替他说话,“我们厂里出来的零件倒是挺好的,刘总虽然讨厌,但他做事挺认真的,下面监工也严格,谢总要是还没选中哪家合作,倒真可以考虑一下他。”
谢子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帮他说话?”
她说:“嗯啊。”
“他卖了你你还帮他。”谢子鸣骂她,“蠢包!”
夏唯安没心没肺:“这不是没卖成吗?”
倒把他噎得不轻。
事实上后来再和小姐妹说起这段时,小姐妹问了夏唯安同样的问题,她才说:“我那不是替老板说好话,我只是想尽力帮我们那儿的学校保住这条门路,虽然这门路并没多好,但它总算也是条路。”
就像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有条路能给她走,给她家里走。
夏唯安生在农村,那是大山深处,穷得超出很多人想象能力的地方。她不想当圣母,也不想原谅作恶的人,她只是想尽量周全而已。
尽管后来经历越多,她越明白世事的艰难无奈,也就越懂得,周全有多难。
从凤凰台回去夏唯安上班的地方,路程挺远的,而且还不好坐车,公交车不直达,要走一段路。
谢子鸣本想等她求他送的,结果那女孩似是压根没那想法,挥挥衣袖特别洒脱地说:“我走啦,谢谢你陪我聊了一晚上。”
他说要送,反被拒绝了,她说:“不用送呀。”理由是,“我怕欠你太多还不起哩。”
谢子鸣气得肝疼,狠狠心当真不送,她却不是真矫情假推辞,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谢子鸣这才发现,即便聊了一晚上,他硬是没有留下她的电话号码,而他,也忘了给她他的联系方式。
这实在太不合他一贯的行为方式了。
谢子鸣感觉遇到夏唯安,他的人生尽是颠覆。回去一觉睡醒,洗漱的时候,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捏拳举臂,发现近来疏于锻炼,肌肉确实少了,难怪随便一个女孩都能举起他。
三下两下捯饬好,谢子鸣打电话给自己助理:“帮我找个教练,我要健身,增肌。”
助理动作很快,当天就给他找好了人,晚上就可以去训练。
助理送他去的路上有些奇怪,问他:“谢总,怎么突然想起要特训啊?”还是增肌!审美问题,谢子鸣以前可是特别不喜欢一身肌肉的。
也不知道自家老板经历了什么,连审美都变了,助理听到身后老板懒洋洋地说:“不觉得有了肌肉人特别有力量特别帅?”
助理:“呵呵。”
然后,谢子鸣忽然坐起来,问他:“小恒,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变老了呀?”
助理往后瞥了一眼,摇头:“没,老板还是那么年轻帅气,英俊潇洒。”
谢子鸣抬手就糊了他一巴掌:“走点心!”
助理小恒只好停下车,很走心地瞧了老板好几眼,确认了:“真没变化……会不会是晒黑了的缘故?”
谢子鸣拿出小镜子,端详半日,点头:“还真有可能。”
于是训练过后,他又让三朋四友推荐了一大堆美白秘方,买了N多美白产品,被夏唯安伤到潜藏的公主心的谢老板誓要改头换面,然后在再见面时闪瞎夏小丫头那双狗眼。
孰料等他自觉成果明显,把老肥刘的胃口也吊得差不多,准备过去签约顺便在夏唯安面前博一个闪亮登场的时候,他却得到一个十分不美妙的消息:夏唯安,她离职了。
去了哪里?
老肥刘一边疑惑地看着他—不是说对那丫头没兴趣吗?这又打听的啥?一边斟酌着说:“回去读书去了吧,他们本来就是来这儿做暑期实习的学生,实习完了,自然是要回去读书了。”
谢子鸣说:“她不是读不进?回去读的哪门子书?”
“哪里是读不进。”老肥刘见他是真感兴趣,又有些暗恨把夏唯安给放走了,只得尽可能多说一些,“听说是因为家里穷,没钱读。实际上她成绩可好了,县里数一数二的。她马上就要高三毕业了,她老师怕她真辍学,这回特意带了话,说是学校已经免了她的全部费用,这不,就又回去了嘛。”
谢子鸣:“……”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失落?怅惘?莫名其妙的魂不守舍。
不管是事业还是感情,谢子鸣一生顺遂,要什么有什么,他从未试过这样的感觉,也不相信自己会对个还没成年的毛丫头产生什么异样的情愫,便强压了心里那点若有所失,说:“很好。”转而却又忍不住问,“她到底多大了?”
“马上要十八岁了呀。”
谢子鸣想起那夜她骗他还没满十六岁的事,笑了笑。
他也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只是又一年高考来到,他被人叫去吃升学宴,突然就记起她,便找人去打听了一下。
那会儿他纯粹是想看看成绩县里数一数二的小丫头能考个什么学校,指不定就考到这边来了呢?此地经济发达,名校众多,考过来是很有可能的事。
可是最终的结果却让他十分意外,即便学校免了夏唯安的全部费用,夏唯安还是没有回去复学,仍留在了外地打工。
一过将近一年,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儿。
他不缺钱也有点势力,真要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但夏唯安却像是失踪了似的,她家里倒是有她的电话,只是谢子鸣拿到手后打过去,得到的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再久些就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