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以身殉职的外交部长史特莱斯曼,他不但是个近代最有声誉的外交家,而且是一个有名的学者,对于歌德的学术著作,尤有精深的研究,成为世界上研究歌德的权威者。这位忠诚坚毅的德国外交家,其善政所及,受其惠者为亟需安定的德国,和渴望和平的欧洲,对咱们中国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而我们乃津津乐道,不胜其唏嘘感慨者,实鉴于战后德国之艰苦危难,较中国有过之无不及,卒赖此忠诚坚毅之人物而得拯救国难于一发千钧之际,反观同一多难之中国则何如?我们追想史氏经过之艰难与奋斗之辛勤,固佩其胆识与手腕,坚忍与勇敢,但我觉得尤其重要的是他的纯洁公正赤诚为国而非自图功名富贵的动机。史氏生前困苦颠沛,身没之日,全国失声,邻邦嗟悼,也无非为他的这样至诚的动机所感动。
史氏有句名言,他说“无论何人,要在世界政治上有所尽力,须有勇敢的梦想。”“须有勇敢的梦想”几个字很值得我们的玩味。惟有勇敢的梦想,然后眼光才放得远,不为庸众所惑;惟有勇敢的梦想,然后才有远大的计划,然后才能胸有成竹;惟有勇敢的梦想,然后才能根据眼光所及,计划所定,勇猛进行,不为艰难阻挠所摧沮,而这种勇敢的梦想尤恃有纯洁公正的动机为基础,而后才能始终颠扑不破。
当史氏在国会中主张容纳《道威斯计划》,欲藉此力图国内经济之恢复,国权党极端反对,有一个国权党党员在议场当面大呼史氏为卖国贼,大骂史氏为敌人张目。以态度素称镇静而又善于辩论的史氏,至此竟以含冤莫白,忍无可忍,亦大声申斥对方为无赖,被议长申诫尊重秩序,史氏在议院中十七年,被议长申诫尊重秩序,此实为生平第一次,当时他满怀痛愤之高度可以想见。自此之后,史氏无论何时外出,政府均派警卫随身保护,其生命实时在危殆境况之中。又如德国之卒能被邀加入国际联盟,德法仇视相煎之势因之舒释,固由史氏在逻迦诺会议中之惨淡经营,千回百折以促其成,但当史氏赴火车站乘车赴瑞士之逻迦诺时,竟不得不于事前万分秘密,微服突临,以避反对党之暗算,会议结束回至德国之后,则见国权党报纸痛诋极毁,直说史氏比杀人的强盗还要卑劣凶横。可见当时史氏处境之艰危困苦。但他靠其所谓“勇敢的梦想”为黑暗中的明灯,为狂涛中的罗盘,奋斗至死,不复反顾,虽在任六载,无日不在饮恨吞声的荆天棘地中,终以他的动机是为国为公,绝无丝毫私意搀杂其间,故身死之翌日,其病榻中劳心焦思之失业救济与改良法两案,敌党竟放弃投票而任国会通过。至此是非乃终得表白于天下,而留后人以无限的哀思与感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