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联看过好几次电影,而以八月十二日晚间所看的《列宁的三歌》 (Three Songs of Lenin) 为最伟大,最精美。在其他影片里,因为他们有中心的信仰,感人之处很多,可是有的片子在光线和摄影的技术上仍有多少缺憾。但是《列宁的三歌》不但伟大,而且精美:取景的美丽,光线和摄影技术的精工,虽以好来坞在这两点上最胜利的片子,都比不上!(记者有电影癖,看过美国的“好”片子不少,他们的内容当然是布尔乔亚化,但在取景之美,光线和摄影技术的精工,我却认为别国没有赶得上的,而看了《列宁的三歌》,觉得无疑地被赶上了,甚至可说有过之无不及。)
这影片制好后,只苏联的党政当局看过一次,还未公开演过,这次暑期大学的数百学生因不久即要离开苏联,恐怕来不及等到公开开演,所以得到苏联电影公司的特别优待,特在十二日晚上开演给我们看,这也真是我们的眼福。
据说所谓《列宁的三歌》,原来是在列宁死后,由民间口传的三首歌谣,并不是什么名作家写下来的。第一首歌谣是关于苏联东方妇女解放的事实;第二首歌谣是关于列宁逝世时的情形;第三首歌谣是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种种情形。这三首歌谣既很普遍地很自然地深入了民间,电影导演家才把它摄影成这一部电影。
列宁在他的著作里,演说里,屡次主张社会主义的建设非有妇女大众一同来参加是不会成功的,主张在革命后所有压迫妇女的法律都不许有丝毫的存在。他死后,大家想到如今妇女在事实上真能获得自由平等,真能获得解放,当然要连带地想念到他。这电影分三部分,每部分用音乐分别奏演那三首歌,第一首是关于苏联东方妇女的解放,第一部分的电影内容也是关于这件事。这东方妇女在未解放前,都须带着面幕,像埃及妇女和土耳其妇女一样,过着穷苦的奴隶生活,但在革命后却大不同了!面幕当然是一概取消了,同时享到种种文化的权利,参加社会建设的工作。最使人兴奋的,是看着千百成群的被解放的妇女,结队在田间播种以至收成,一面音韵悠扬地共同唱着歌谣,一面笑容可掬地很勤奋地干着她们的工作。工作完后,千百成群地各负着耕具,列着大队,挺着胸部,整着步伐,引吭高歌,欣欣然地向前大踏步走着。
第二部分是关于列宁逝世时的情形。尸身未入葬前,公开受民众凭吊,以及安葬时受民众的护送,整千整万的大众像蜜蜂蚂蚁似的,像长江大河奔放着似的,对此革命领袖致最后的敬礼,悲壮气概,无限哀思,实非笔墨所能形容其万一!诸位也许看过寻常所谓“大出丧”的玩意儿。“大出丧”原来不足希奇,就是含辱忍垢的殖民地的军阀官僚土豪劣绅们,只要有几个臭钱,都可演“大出丧”给你看看。但在这种“大出丧”里所见的是什么,和我们在这电影上所见的完全不同。我们在电影上看见的不是什么阔排场,只是千千万万的勤劳大众,对着九死一生冒着万险为大众革命努力的伟大领袖致无限的哀悼。
这电影穿插着尤其有精彩,尤其令人感动的,是每幕的前后,或每段的前后,在瞑目僵卧着的列宁之外,还穿插着列宁生时对千千万万的大众作慷慨激昂的鼓动革命的演说(是有声电影,所以如亲闻其声)。你看着他始终是那样戴着一顶破旧的工人用的鸭舌帽,一套破旧的西装,有时加上一件破旧的大衣,昂头挥手,大声疾呼,只知革命的努力,完全不知自有其身的模样,谁都不能自禁地受着无限的“灵感”!再看到那些千千万万的听众,倾耳静听着的听众,是无数的粗衣粗手的,土头土脑似的,负着历史上使命改造世界的普罗列特利亚,更可感到这和个人主义的领袖不同,更可感到世界大势的转变!时代变了!谁也不能打转历史的巨轮了!
关于这第二部份的影片里面,有几幕是在列宁的尸身旁,每次有肃然含哀,恭而敬之“立正”着的一个党政领袖,例如有一幕立着的是史太林,有一幕立着的是加立宁(Kalinin,全苏联执行委员会主席),有一幕立着的是莫洛托夫(Molotov,全苏联人民委员会主席)。在这几幕里,都把列宁的尸身放大,立着的那个后继者的领袖也放大,同时奏着军号,打着军鼓,声势凛然,异常严肃。我觉得这些后继者的领袖,能努力使社会主义建设一日千里,不负列宁的付托,看到这电影里的前尘影事,可以无愧了!(我同时不禁连想到有的国家里在革命领袖死后,便无恶不作,弄得丧权辱国、民不聊生,老实跑到反革命的路上去,却腼然不以为耻的后继者们!)
第三部分是关于社会主义的建设:大规模工厂的建造,实际工作的进行实况,数十万亩集体农场的耕种,狂奔怒号的水电的涌流,无数高楼大厦的工人住宅区的完成……每种建设,也穿插着列宁生时的关于此事的演说,而且在大工程出现于银幕上时,同时把列宁的全身肖像,特别放大,一手指着前面,悬立在空中,反映着这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的进行。
在这部影片里,有一幕是一个天真美丽的青年女工演说,她是在工程上有一次决堤时奋身塞救,获得列宁奖章的;有一幕是一个集体农场的老农夫演说;有一个是工厂女工人演说。他们演说时都充满着热烈的精神,浓厚的兴趣,有的话语还引着观众大笑。他们用的是俄语,或该地的土语,我幸有坐在旁边的俄国朋友解释大意给我听。使我最感动的是他们口口声声提到“我们的农场”,“我们的工场”,“我们的国家”;他们知道这农场,这工厂,这国家,都已是勤劳大众所有,不是在少数人的手里了。这样,才能动员大众共同努力,共同向前途迈进!
(一九三五,三,廿一,下午。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