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现代的中国人至少有一种特殊的权利,那就是睁着眼饱看以国事为儿戏的一幕过了又一幕的滑稽剧!寻常的滑稽剧令人笑,令人看了觉得发松,这类滑稽剧却另有妙用,令人看了欲哭无泪,令人惨痛!最近又有奉送热河的一幕滑稽剧刚在很热闹的演着。何以说是“滑稽”呢?
打算不抵抗而逃,这原也是一件虽不光明正大而总算是这么一回事,但心里早就准备三十六着的第一着,而嘴里却说得棚棚硬,别的要人们的通电演说谈话等等里的激昂慷慨其甜如蜜的好文章姑不尽提,也没有工夫尽提,就是这次逃得最快,逃得最有声有色的老汤,他除偕同张学良、张作相等二十七将领通电全国,说什么“时至今日,我实忍无可忍,惟有武力自卫,舍身奋斗,以为救国图存之计,学良等待罪行间,久具决心……但有一兵一卒,亦必再接再厉”。(所以值得加密圈,因为讲得实在不错也!)并堂而皇之的特发告所属将士书,有“吾侪守土有责,敌如来犯,决与一拚,进则有赏,退则有罚,望我将士为民族争光荣,为热军增声誉”等语;后来又亲对美联社记者伊金士说:“非至中国人死尽,必不容日人得热河。”他临逃时还接见某外记者,正谈话间,老汤忽托词更衣,一去不返!
逃就逃,说的话算狗屁,也滑稽不到那里去,他却逃得十分有声有色,竟把原要用来运输供给翁照垣将军所率炮队的粮食与炮弹用的汽车二百四十辆,及后援会的汽车十余辆扣留,席卷所住行宫里的宝物财产,带着艳妾,由卫队二千余人,蜂拥出城,浩浩荡荡的大队逃去!途中老百姓扶老携幼,哭声遍地,有要攀援上车的,都被车上兵士用皮鞭猛打下来!
军用的运输汽车既被扣留着大运其宝物财产,于是只得雇人力车参加征战,听说翁将军在前方迭电催请速运弹药,平方当局不得已,乃以代价雇大批人力车运往古北口,许多人力车前进虽不无浩浩荡荡之概,但和“速运”却是背道而驰的了!敌人以飞机大炮来,我们以人力车往,不是愈益显出了我国的军事当局对于军实有了充分的准备吗?
以号称十五万国军守热河,日兵一百二十八名长驱直入承德,甚至不够分配接收各官署机关,这也不得不算是一个新纪录!
这种种滑稽现象,说来痛心,原无滑稽之可言。身居军政部长的何应钦氏五日到津,谓“热战使人莫名其妙”,他都“莫名其妙”,无怪我们老百姓更“莫名其妙”了。此幕滑稽剧开演后,代理行政院长宋子文氏发表谈话,谓最大原因为器械窳劣,训练不良,准备毫无。我们也有同感,所不知者,“准备毫无”,应由谁负责罢了!
我们在这滑稽剧中所得的惨痛教训,即愈益深刻的感到只有能代表民众的武力才真能抗敌,把国事交给军阀和他们的附属品干,无论你存何希望,终是给你一个幻灭的结果。“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中国在“死地”上者决轮不到军阀和他们的附属品,像老汤的“宝物财产”,从前已喧传有一大批运到天津租界(当时有的报上说他此举正是表示抗敌决心),此次还有二百余辆汽车的“宝物财产”可运,至少又有半打艳妾(参看《生活》八卷十期杜重远先生的《前线通讯》)供其左拥右抱,这在他不但是决无自置“死地”之理,简直是尚待享尽人间幸福的人物——至少在他是算为幸福——只配挨“皮鞭猛打”的老百姓,和这类军阀乃至他们的附属品,有何关系?他们的最大目的就只为他们的地盘,私利(老汤从前一面对国内宣言尽职守土,一面对日方表示抑制义军,本也为的是自己地盘,等到地盘无法再保,便逃之夭夭),什么国难不国难,关他们鸟事!
无论帝国主义者和军阀的势力,都不过在加紧的自掘坟墓,被他们“置之死地”的大众,为客观的条件所逼迫,必要起来和他们算帐的。大众努力的程度,和他们解放的迟早是成正比例的,中途的挫折和困难,不但不应引起颓废或悲观,反应增强努力的勇气,增加猛进的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