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过了三百六十五日,都可遇着一年一度的新年,这原是一件很平凡的事情,但是常人总喜欢在这新年里结束旧帐,开拓新机,怀着种种新的希望。不过这也要看什么人。像欧美各国便有好几处有成群结队的失业者,乘此机会举行“索食示威”,受着军警的严厉取缔,未过年没得吃,过了年还是没得吃。例如我国关中一带的苦百姓,被当道逼缴“烟款”的时候,带着手镣脚铐在大老爷堂上被杖责得惨呼痛号,未过年缴不出“烟款”要挨打,过了年缴不出“烟款”还是要挨打。又例如甘肃一带的老百姓吃树皮草根,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还没有裤子穿。未过年这班老百姓吃的是树皮草根,过了年这班老百姓吃的还不过是树皮草根。未过年这班大姑娘的裤子发生问题,过了年这班大姑娘的裤子还是不免要发生问题。总之过年这回事在他们是“有若无”的,没有旧帐可以结束,没有新途可以开拓,当然没有什么新希望可给他们怀着。此不过随手拈来,略举数例,此外大多数劳苦民众未过年是救死惟恐不赡,过了年还是救死惟恐不赡的,更不胜枚举。至于东北受不抵抗主义的恩赐,热血义民因反抗日帝国主义而死于非命的;闸北,吴淞,江湾,浏河,太仓一带,抵抗日帝国主义而牺牲的忠勇军士和无辜良民;较近在抚顺附近之千金堡,栗子沟,平顶山三村,暴日军队因探悉有大刀义勇军三人至平顶山探路,即将三村男女老幼三千余人,用机关枪扫射惨杀;凡此种种在未过年以前,都已送了生命,都来不及过年了。此外就是勉勉强强可以过年的人,在这种呻吟号哭的环境中,虽欲强颜欢笑,亦不可得。
这样看来,要过个比较的心安意得的年,似乎是一个微乎其微的问题,但是也和民族的整个出路脱不了关系。民族的整个出路,在政治上的领导者能以大众的意旨为意旨,能以大众的力量为力量。《申报》上有位穗先生在《新年献词》里说过这样的几句话:“在一种严密计划之下,使大众能各尽其力,各尽其能,而且人人是为社会尽其力尽其能,才能获得大效。不能与民众打成一片,不能运用民众的伟力,这恰为自取灭亡之道。”这诚然不错,但是要民众能为打成一片,要民众的伟力能为所运用,这种“严密计划”必须能代表大众的意旨,然后才能获得大众的力量。
根据这个观点,我们至少要希望过了年以后,在御侮方面,在内政方面,在建设方面,和未过年以前的空调儿烂调儿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