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教授尽可光明正大的做去,何必偷偷捏捏呢?因为他太卤莽的干了偷偷捏捏的勾当。
老友秋星君虽是一位工程师,却有文学的天才,所以他写的信和他做的文章我都很喜欢看。最近我又在他那里搜得他的留美日记两厚册,他的那样娟媚的书法和生动的文笔,都使我好像陶醉在百花争妍或月朗风清的境界里。其中有一段记一位“偷窥的大学教授”(Peeping Professor)倒可以先提出来和诸位谈谈。美国芝加哥大学是一个很著名的男女同学的最高学府,男女生的寄宿舍当然是分开的。女生寄宿舍在康武堂(Kenwood Hall),这个寄宿舍正沿着康武路(Kenwood Avenue)。有一个星期六的晚间,这个寄宿舍的后面女生浴室的窗口忽有一个人在那里偷偷捏捏的伸着脖子偷窥,他自以为在黑暗中神不知鬼不晓,不料刚巧有个警察在路上走过,看见后楼上面似有个偷偷捏捏的人影儿,以为也许是那一位贼伯伯来光顾,便把随带的特备摄影机放光一摄,把偷偷捏捏而又活龙活现的状态纤悉毕露的摄入相片里去。这已经有点尴尬,不料被无孔不钻的新闻记者所知,而且探悉这张相片里的人物不是别人,却是该大学里的化学教授文德(Prof. Gerald Louis Wendt)!第二天早报上“偷窥的教授”的肖影和新闻即赫然现于阅者的眼帘,该教授乃不得不立向该校辞职而去。秋星君在这段事实后还加上这样两句话:“此事虽可怪,然不宜误会美国大学学风如此也。”
大学校里的化学教授似乎应该到化学实验室里去看看才是,怎么却跑到女生浴室的窗口去偷窥?这真有点使人莫测高深,怪不得秋星君说“可怪”。
学风的“风”字是“俗尚”的意思,上面所说的那件事当然是千载难逢的奇闻,倘若已成了“俗尚”,文德教授便仍可以文质彬彬的上课堂,用不着那样慌慌张张的辞职而去了。所以我国的未死的顽固派绝不能掀髯得意,以为此等事可以助他们反对大学男女同学张目。
我对于这件事却另有一点意思,我以为私德和公务虽不必常牵在一起,但我们至少要牢守一个重要条件,就是“小德出入”而有妨碍公务之处,仍当毅然决然戒绝。例如这位文德教授既身任大学的教授,对于该大学的学风便绝对的应该负有维护的责任,如他在别的地方“偷窥”,其责任便远不及他在本大学里“偷窥”之重大;又例如新闻记者倘有官迷,尽管自己识相些走别条路,倘若利用“无冠帝王”的地位而运动做官,那便是对于他的事业(此处即新闻业)丧失了忠诚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