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的开垦 春秋战国间,铁工具的使用,对于荒野的开垦起了巨大的作用。
古时荒芜的土地很多。在西周东周之交,郑国迁到今郑州附近时,是“斩之蓬蒿藜藿而共处之”的。当姜戎被秦所逐而徙居晋国赐给的他们“南鄙”(南边地方)时,他们也是“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才居住的。自从铁工具应用以后,对于除翦荆棘和芟夷蓬蒿、藜藿当然便利得多。本来中原地区宋郑两国间还是有“隙地”的,到春秋后期也就陆续开垦,在这里建立了六个邑(《左传》哀公十二年)。
牛耕的推广和耕作技术的进步 原来中原地区使用称为耒耜的脚踏耕具。耕作的人用手把着耒耜的柄,用脚踏着刃部,把锋刃刺入土中,向外挑拨,才能把一块土掘起来。垦耕就是把土一块块地挨次掘起来,耕作的人需要掘一块土,退一步。这种一步步后退而间歇的垦耕方法,用力多而效果差。自从春秋后期,农民推行了用牛拖犁来垦耕的方法 ,垦耕就变为连续向前的运动,用力少而效果好。
图十三 牛尊
一九二三年山西浑源李峪村晋墓出土,《浑源彝器图》、《中国古青铜选·上海博物馆藏青铜器》著录,现藏上海博物馆。高三十三点七厘米。牛鼻穿有鼻环。背上有三个圆孔,每个圆孔上安放有 (锅子),是温酒用的。
从山西浑源出土的牛尊来看,春秋后期晋国的牛都已穿有鼻环,说明牛已被牵引来从事劳动。战国时称牛鼻环为“棬”,《吕氏春秋·重己篇》说:“使五尺竖子引其棬。而牛恣所以之,顺也。”古人的名和字往往有相连关系,孔丘的学生司马耕字子牛,冉耕字伯牛,可知当时牛耕已较普遍。春秋晚年晋国的范氏、中行氏在国内兼并战争失败后,逃到齐国,使得子孙变为农民,有人说,这样“令其子孙将耕于齐”,好比“宗庙之牺为畎亩之勤”(《国语·晋语九》),就是说好比养在宗庙里祭祀用的牺牲放到田亩里耕作。这也足以证明春秋晚期牛耕已较普遍。战国时代已开始使用两牛牵引的犁 。从河南辉县固围村和河北易县燕下都遗址出土的铁口犁来看,犁头全体如V字形,前端尖锐,后端宽阔,锐端有直棱,能加强刺土力;但是这种犁比较窄小而轻,还没有翻转土块的犁壁,因此它只能起破土划沟作用,不能翻土起垄,但是比起依靠人力用耒耜来垦耕,是耕作技术上的一次重要改革。燕下都遗址发现的五齿耙,既可以用来挖土,又可以用来翻土起垄,作为垦耕的工具。各地考古发掘中发现的这个时期的小铁锄较多,式样有凹字形、六角梯形、空首布式等种,适应着中耕除草的各种需要。总的说来,这时耕作技术进步了。用当时的话来说,叫做“深耕易耨”(《孟子·梁惠王上篇》)。“易”是快速的意思,“易耨”也或称为“疾耨”。《管子·度地篇》说:“大暑至,万物荣华,利以疾耨,杀草薉。”“疾耨”也或称为“熟耘”。《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篇》说:“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
灌溉方法的改进 这时灌溉的方法也有了改进。在春秋战国间,中原地区已普遍采用桔槔来灌溉,代替过去抱着汲瓶来灌溉的原始方法 。桔槔也称为“桥”,是用两根直木组织成的,一根直木竖立在河边或井边;另一根直木用绳横挂在竖立直木的顶上,在这根横挂的木上,一端系着大石块,一端系着长绳,挂上汲瓶或水桶,利用杠杆的原理来汲水。要汲水时,把长绳一拉,让汲瓶或水桶浸入河中或井中汲水;把绳一放,由于一端结有石块,汲瓶或水桶就升上来了。《庄子》记载春秋末年子贡的话,说桔槔“引之则俯,舍之则仰”(《天运篇》);还记载颜渊的话,说:“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速)如泆汤。”(《天地篇》)这些话都说明桔槔利用杠杆原理来汲水的情况。《淮南子》曾说:用耒耜、耰、 来耕田和用桔槔来灌溉,比过去削树木来耕田和抱汲瓶来灌溉,“民逸而利多”(《氾论篇》)。的确,使用桔槔等灌溉工具,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减少劳力而便利农耕的。
施肥技术的进步 对于肥料的使用,这时也注意了。孟子在论定租制(当时所谓“贡”)的弊害时,曾说当时农民遇到荒年,“粪其田而不足,则必取盈焉”(《孟子·滕文公上篇》),足以说明当时农耕已普遍施肥。《荀子·富国篇》说:“掩地表亩,刺草殖谷,多粪肥田,是农夫众庶之事也。”这是说,在翻地修好田埂、除草种下谷物以后,施肥是重要的工作。这时农民已从生产过程中认识到野草、树叶在土中腐烂可以作为肥料。《荀子·致士篇》说:“树落则粪本。”《礼记·月令篇》说季夏之月,“土润辱(溽)暑,大雨时行,烧薙行水,利以杀草,如以热汤,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这是说,每逢六月,把野草割来焚烧或是用水灌上,使之腐烂,可用作肥料,改良土壤。对积肥、施肥的重视,这也是提高农业产量的一个重要因素。欧洲要到第十世纪和第十一世纪,才开始讲究施肥。
当时农民也认识到病虫害的严重性。《商君书·农战篇》说:“今夫螟、螣、蚼蠋,春生秋死,一出而民数年不食。”螟是蛀食稻心的虫,螣是食苗叶的小青虫,蚼蠋是一种像蚕的害虫。因此农民已很注意消灭虫害,扑杀害虫。《吕氏春秋·不屈篇》说:“蝗螟,农夫得而杀之,奚故?为其害稼也。”
农业产量的提高 随着铁农具的应用、牛耕的推行、耕作技术的进步、灌溉工具的改进和肥料的使用,农业产量自然也有了提高。据魏文侯相国李悝的估计,战国初期魏国农民的生产量,一亩田可以生产粟一石半,上熟可以四倍,即生产六石;中熟可以三倍,即生产四石半;下熟可以二倍,即生产三石;小饥可收一石,中饥可以收七斗,大饥只能收三斗(《汉书·食货志》)。战国一亩约当今三分之一亩,战国一石约当今五分之一石,即二斗。 如果折算起来,可知战国时合如今的三分之一亩,普通已可生产粟合如今的三斗,最好年成可以四倍,即生产粟一石二斗。李悝又曾主张“尽地力之教”,认为勤谨耕作的每亩可多生产三斗,不勤谨耕作的每亩要减产三斗(《汉书·食货志》),勤耕的和不勤耕的,每亩田的收获量就有六斗粟之差。如果折算起来,那时合如今的一亩,勤耕的比不勤耕的可多生产三斗六升粟。
当时各个地区由于地理条件和生产水平不同,产量是有差别的。李悝所说“岁收亩一石半”,当指魏都安邑所在河东地区而言。《管子·治国篇》说:“嵩山之东,河、汝之间,蚤(早)生而晚杀,五谷之熟也,四种而五获(谓四时皆种,五谷皆获),中年亩二石,一夫粟二百石。”是指嵩山以东河南中部而言。《管子》是齐的作品,而举嵩山以东为例,可知当时齐的亩产量低于二石。一九七三年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竹简《田法》,所说“中田小亩二十斗,中岁也。上田亩二十七斗,下田亩十三斗,太上与太下相复以为率”,当是《田法》著作较迟,山东地区农业进步的结果。
战国时代各个地区农业生产的发展是不平衡的。大体上边远地区和土壤较差的地区比较落后,也还保留着轮流休耕的办法,例如邺在引漳水利工程未兴修前,由于土质较差,就实行着轮流休耕制 。《吕氏春秋·任地篇》说:“劳者欲息,息者欲劳。”“劳”就是用来耕作;“息”就是轮到休耕,以便恢复地力,改良土质。中原有水利灌溉和土质较好的地区,农业生产就比较进步,逐渐推行一年两熟制。
一年两熟制的推广 春秋时期冬小麦在中原地区逐渐推广,这在农业生产技术上是个重大进步。因为种冬小麦的地区,夏收之后,又可播种秋收的其他谷类作物,一年两熟制就可以推行了。西周春秋之际,劳动人民栽培出了冬小麦品种,到春秋初期,成周(今河南洛阳白马寺东)地区开始实行一年两熟制。公元前七二〇年四月郑国掠取了周的温(今河南温县西南)地的麦,同年秋天又掠取了成周的“禾”,说明这时周的王畿内已实行一年两熟制。到战国时代,一年两熟制就普遍推广。《礼记·月令》就记载孟夏之月“升麦”,孟秋之月“登谷”。《孟子》曾说 麦(大麦)到日至(夏至)时都成熟(《告子上篇》);又说七、八月(夏正五、六月)间干旱,苗(粟苗)就会枯槁(《梁惠王上篇》)。这样大麦收割后,粟苗又生长着,可知当时齐国已推行一年两熟制。《吕氏春秋·任地篇》还说:“今兹美禾,来兹美麦。”这是说今年丰收了美禾,接着又种麦,来年又丰收了美麦。《荀子·富国篇》又说:“今是土之生五谷也,人善治之,则亩数盆(古量器名),一岁而再获之。”一年两熟制的推广,就大大提高了单位面积的年产量。
由于农业产量的提高,由于一年两熟制的推行,耕种“百亩之田”的收成,“上农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孟子·万章下篇》)。《吕氏春秋·上农篇》也说:“上田夫食九人,下田夫食五人,可以益,可以损,一人治之,十人食之,六畜皆在其中矣。”这就使得“五口之家”或“八口之家”的小农生产,可以成为社会经济的基础,这种小农经济可以成为当时各国君主政权作为立国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