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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绣雁战袍的人，手持双枪，拦在她返回乌州的路口。
晚霞满天，映得他那一身战袍上绣满的金雁闪闪发亮，河风呼啸，鼓起他身后有些残破的披风。
细目、长眉、黝黑面庞上异常清秀的五官，拦住她的人，竟是副统领罗小雁。
“云生？”她唤着他的字，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跟我回营，接掌天龙骑统领的将印，军中不可一日无主。”
“我不要将印。”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他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严无双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突然间，她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他平时看自己的眼神总是火辣辣的。
她太粗心了，十五岁起就在男人堆里打滚，早把自己当成了男人，穿着男人的战袍盔甲，一起喝酒、骑马、打猎，甚至和军中兄弟们互相开一些粗鲁的玩笑。
自与罗小雁结拜，二人不但常常并肩作战，甚至还在征讨途中睡过同一张狼褥子，罗小雁年少，本来面貌也有些孩子气，她竟是从未把他当成一个成年男子，而这朝夕相处的过程中，罗小雁却已经开始依恋她、离不开她。
她甚至不知道，罗小雁对自己产生的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姐弟之情、母子之情？
罗小雁身世孤苦，又算是严家的世交之后，她怜他小小年纪已经家破人亡、到处流浪，因此平常格外关照他，虽然粗疏，她到底是女子，对他的一衣一食、心情起落都体贴有加，而他也因此与她形影不离，可……
“云生，不要胡闹！”她尽量换用轻柔一点的口气，唤着他的字道，“你不听姐姐的话了吗？”
“不听！”罗小雁双眼红肿，神情有些悲愤。
这一年多来，他越来越炽热的眼神，一直都在无言地倾诉着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直到此刻。
草滩尽头，有几粒明亮的星子出现在天际，疏疏落落地点缀在乌桓山巨龙般的山脊边，这是她见惯的风景，傍晚的乌桓山，就好象一张清朗的泼墨山水，空旷无边，极目难见尽头，峭壁与陡坡上，无不展现着西北大地的荒凉与粗犷。
此情此景，今后只能相见梦中。
渐暗的霞光下，她看见那张虎威慑人的年轻的脸庞，眼神纯净无畏，深情也一往无前，比起常有柔弱木讷之态的皇上卞子敬，或许，这才是真男儿。
罗小雁细长的眼睛里，突然有泪点闪亮。
“无双姐，他们让你入宫，根本没安好心！”罗小雁愤恨地说道，“他们是想让你去宫里头当人质，想瓦解我们的天龙骑，想牵制西军，牵制你们严家！我天龙骑没了主将，便如群龙无首，而将军失我天龙骑，从今也只能郁郁寡欢、如鱼失水！”
严无双心中一震，罗小雁比她看得更远。
太皇太后一向圣意难测，她理政多年、洞明世事、擅长制衡，垂帘听政十六载，朝野皆安，有“女中尧舜”之称。
连三代相府的司马家和主掌御史台的翁家，也难以与她相抗，何况武夫出身的严家？
这些年来，早有人说，西军已经是严家的西军，是严家兄妹的天下……
“不要胡说，这大楚皇后之座，是多少世家女子心中向往，我严家女儿垂手而得此皇后册封，是我们严家的荣耀！是皇上和两宫太后的赏识！”她环视罗小雁身边，发现那全是他当年在乌桓山落草时的手下，不禁心中一凛，遂正颜厉色地答道，“我的父母兄弟，无不深感荣光，罗小雁，你怎敢罔顾圣恩，诽谤今上？念你年少无知，我不与你计较，就当今天的事全都没有发生过，你……和我回营罢！”
“我何错之有？”罗小雁仍然愤愤不平，“大楚皇后？你忘了吗，我们世袭平西公罗家，曾经出过多少大楚皇后、贵妃，而如今却惨遭灭门之祸，子弟荡然无存，只剩下我这唯一的骨血，落草为寇！在卞家狗皇帝眼中，我们这些武将世家，只不过是些鹰犬走狗。无双姐，你不要执迷不悟，不要嫁给那个不中用的皇帝，还是跟我回乌桓山麓，就此离开大楚，也好落个自由！”
这个糊涂蛋！
严无双在心底暗自叱骂，她能一走了之吗？
她可不是罗小雁光棍一条，她身后，还有严家满门。
从她风烛残年的祖父母，到她还呀呀学语的侄儿侄女，她这一走，欺君之罪，就能让严家立刻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罗小雁说得没错，严家，不过是卞家的忠犬，然而，也只能甘于这忠犬的命运。
“罗小雁，让开！”她大喝一声，纵马向前，长剑在手，挽个雪亮的剑花，直击罗小雁胸前，欲逼他让开面前的道路。
没想到，罗小雁竟然不避不让，反而挺身而上，欲用胸膛迎接她这一刺。
走马之际，刻不容缓，她的剑直刺向罗小雁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