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刚立之人,则能不以私爱失其正理。
——程颐
清明正午,那只客船从烟雾中消失时,一位中年男子正站在斜对岸焦急地等人。
男子名叫康潜,和当今天子同岁,今年整四十岁,经营着一间古董铺。他本就肝虚体弱,加上这几天忧烦不已,面色越发灰黄,人也越发瘦削,一双眼里,阴沉沉黯黄的愁郁。
不过,即便心里装着事,亲眼目睹对岸大船消失,康潜仍旧惊诧不已。看着白衣道士从烟雾中现身,顺流而下,漂过虹桥桥洞,都已经望不见了,他仍旧呆呆张望着。
正在失神,身旁忽然传来一声低沉之唤:“请问,您是康先生吗?”
康潜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个老汉,干瘦佝偻,衣帽破旧,手里捏着一个三寸大小的小布包。
康潜忙答道:“是,我姓康。”
“先生大名是?”
“康潜。”
“那就对了,”老汉将小布包递过来,“这东西给您。”
康潜要去接,又迟疑了一下,问道:“谁使你来的?”
老汉摇摇头:“那位客人没说姓名,只说是‘鱼儿’,他要我把这给康先生,说您会赏我五十文钱。”
“鱼儿”是康潜弟弟康游的乳名,他人并不知道。康潜向四周张望,并不见弟弟身影,他恐怕是不愿现身。康潜心里一阵怅郁,前日弟弟临出门前,忽然跪下来给自己连磕了几个头,这是生平头一回,看弟弟当时那神色,竟像是永诀……
“康先生?”老汉怯生生问道,拿着布包的手仍伸着。
“哦!”康潜忙从衣袋里取出一陌铜钱,整七十五文,递给老汉,“都拿去。”
老汉顿时咧开缺齿露龈的嘴,笑眯了眼,连声道着谢接过钱,忙又将布包递过来。康潜接了过来,等老人笑颠颠转身走后,才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香袋,蓝底银线梅纹,香气馥郁,袋角上绣着个“花”字,是花百里锦坊的香袋。他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留意他,又小心解开那香袋,里面装着艾叶、辛夷、薄荷等碎香叶,碎香叶中有一大颗深褐色药丸,另还有一个油纸小包,折角上隐隐沁出些血迹,他心底一阵恶怕,心想弟弟做事自然不会错,便没敢打开油纸包查看,系好袋口,将锦袋小心放进衣袋里。
约好的交货地点是身后的梢二娘茶铺,时候是正午,也差不多了。康潜回身走进茶铺,里面只有几个客人,康潜选了个临着汴河大街的座位,坐了下来。一大早他就从小横桥赶过来,这时才觉得疲乏之极,从昨晚到现在也没有吃东西,虚火冒上来,满额满腋是汗,连手都有些抖。
他知道这梢二娘店里煮的杂辣羹有名,就先点了一碗。羹很快端上来,鲜肚嫩肺,香辣滚烫,很是醒胃。才喝了几口,街上传来叫卖声:“汴梁好饼属哪家?得胜桥边老郑家!油饼脆哎——炊饼鲜!糖饼香呦——辣饼欢!”是个年轻后生,肩着几屉竹笼,提个木架,边走边叫卖。康潜正想再添个饼,才抬头,还没招手,那后生已先望见他,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炊饼,一个。”康潜放下筷子,去摸钱。
那后生却不放下饼笼取饼,竟问道:“请问您可是康潜先生?”
康潜一愣,抬头望向那后生,二十出头,脸晒得褐红,眉眼生得倒也端正淳朴,只是脸虽挂着笑,神色却有些紧张。
是他?康潜心里一紧,略点点头,警惕地盯着后生。
后生望望四周,放低了声音:“我……我是来取货的。”
康潜忽然想起以前好像见过这后生,终日在街头游走卖饼,似乎叫什么“饽哥”。他也忙扫视店里,见无人留意这边,便压低声音恨恨问:“是你做的?!我妻儿在哪里?”
饽哥先一愣,随即慌起来:“不,不!我只是受人托付,来取东西,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康潜这才回过神。那等贼人怎么会亲自来取?当然要寻饽哥这样的小厮来替他跑腿。于是,他取出了香袋。
“就只有这个?”饽哥接过香袋,有些纳闷。
他是照娘的吩咐来取货的,不知道娘是从哪里接的这件差事,也不敢问,但娘交代的时候,语气不似平常,看康潜那神色,更是十分严峻。结果要接的货竟然只是一个小小香袋。
康潜道:“信里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哦。”饽哥点点头,将香袋仔细放进怀里。康潜一直用阴沉沉的眼盯着他,他忙扛起饼笼,拎起木架,转身才走出茶铺,胳膊却被康潜抓住。回头一看,康潜那瘦青的脸,像皱缩的干萝卜,嘶哑着声音又逼问道:“我妻儿在哪里!”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饽哥有些怕厌。
“谁让你来的?我要去见他!”
康潜目光似烧红的针,手指抓得饽哥生疼,饽哥更怕起来,正要躲开,康潜目光却忽然黯冷下来,手也缩了回去。饽哥有些诧异,却没工夫细想,赶忙趁机走开。他照娘的吩咐,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沿着榆疙瘩街,先向北边绕,他边走边回头偷看,康潜并没有追上来,不过一直站在茶坊外,抻着脖子,定定望着自己,孤魂一样。
看康潜的言语神情,似乎他的妻儿被事主绑走了,也怪可怜的。饽哥不由得叹了口气,但随即便自嘲起来。你算什么人物?每早五更天就爬起来,跑几里地,到得胜桥郑家油饼店赊饼,天一亮就扛着饼笼,满街叫卖。跑断腿,赔尽笑,一个饼五七文钱,一天下来,常常连百文钱都挣不满,回去还要挨娘骂。现在却可怜起别人?
穿出榆疙瘩街,走到无人处,他放下木架展开支好,把饼笼搁在木架上,从怀里取出那个香袋,解开细绳,打开一看,一些碎香叶里,有颗大药丸,还有一个油纸小包。他心里好奇,取出纸包小心打开,一眼瞧见里面东西,猛地一个激灵,惊叫一声,连油纸带里面的东西一起扔到地上——
是耳朵!血糊糊一对人耳。
他激出一头冷汗,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口,良久,才平复下来。他壮着胆子,折了两根柳条,硬咬着牙,把那两只耳朵拨进油纸,勉强包好,夹进香袋里,小心扎好绳口。至于耳朵上粘了泥灰,已顾不得了。这下再不敢放进怀里,想了想,管不得许多了,揭开饼笼,把香袋挤在饼中间。等重新扛起饼笼,始终觉得有老鼠在咬肩头一般,一阵阵发悸。
他绕到正东边的新宋门,进城沿着东御街向西走了一段,才转向南。经过街口的丑婆婆药铺时,想起清早他娘说脑仁又痛起来,他娘一向吃这家的药最灵,就进去照旧又买了十颗川芎祛风丸。
买了药出来,他又顺路折到香染街,街上大半店铺是卖香料、染料的,一路飘散着各种香气。走了不多远,见斜对面走过来一个小伙子,担着一副挑子,因走热了,褂子都捋到后腰,露出一件破旧汗衫,是串街卖干果子的刘小肘,有气没力叫卖着:“干果、蜜果、闲嗑果,又脆又甜又香糯!”
饽哥迎着走过去:“肘子哥,我买榛子,十文钱的。”
刘小肘瘦尖脸,小弯缝眼,左臂有点畸形,比右臂短小一些,他笑眯眯放下挑子:“饽哥,今天生意可好?”
“还成。”饽哥随口应着,也支好饼笼,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九串钱,是他每天一文、两文偷偷攒的。因怕弄出声响被娘和弟弟听到,就十文一串,用麻线扎得紧紧的。他取出一串,又把钱袋系回腰间。
刘小肘已揭开前面竹筐的盖布,里面一袋一袋挤满了干果,他找出榛子袋,用个木瓢舀了小半瓢,又添了一小撮,取出张油纸,包了起来,他左臂虽然有疾,手指却灵巧。
饽哥掀开他后筐的盖布看,里面挤满了竹筒,装着各色蜜煎果子:楂条、回马葡萄、西川乳糖、狮子糖、霜蜂儿、柿膏儿、橄榄、温柑、金橘、龙眼、荔枝、党梅、香药……他赞道:“你的货色更齐全了。”
刘小肘已经包好榛子,递给饽哥,仍眯眯笑着:“没法子啊,现今人的嘴一年刁似一年,随你什么新鲜吃食,吃几回就厌了。”
“可不是,去年我只卖一样油饼,倒也还好。今年吃紧,又添了三样,生意还是不如去年。”
饽哥重新扛起饼笼,两人道声别,各自前行。
走了不多远,饽哥就望见“梁家鞍马雇赁”的招牌,隔着街上路人,他一眼瞅见,牌下墙根一个穿着浅绿布衫的姑娘,正蹲在木盆边洗东西,是小韭。
一望见小韭,饽哥不由自主就笑得花儿一样。
小韭是梁家雇的女使,去年才来,因爱吃郑家油饼,常向饽哥买,一来二去,两人渐渐能言笑几句,再后来,越发亲熟。饽哥从未和女孩儿这样过,不觉动了心,空一天不见,都会觉着虚落落的难受。
只是梁家主人看管得严,不许小韭和外人多说话。饽哥和小韭除了借买饼悄悄说两句,大多时候,只能远远望一望,笑一笑。后来,饽哥有了个主意,常用私攒的钱,买些香糖果子,偷偷送给小韭。
饽哥咧嘴笑着,踏着欢步,向小韭走过去,还没走近,小韭就已经发觉了他,扭头朝他抿嘴一笑,小小尖尖的脸儿,瘦瘦巧巧的身子,配着绿衫,像春天河边柳条上的一只翠鸟。
饽哥顿时醉掉,越发笑得没了边沿儿,虽扛着饼笼,却鸟雀一样,几乎是轻跳着到了小韭近旁。
“今天要饼子不?”他跟小韭每天先说的都是这句。
小韭仍蹲在地上,搓洗着衣裳,因怕羞,也怕主人家和邻人看到,头也没敢抬,只笑着说:“今天不要了。”
“哦……”饽哥这才发现小韭戴上了他买给她的假髻,眉心也贴了花钿,越发好看了。他抬眼望向店里,主人家并不在门首,赶忙把右手的木架倚在腿边,腾出手,从怀里掏出那包榛子,扔到小韭脚边,小声说:“给你的。”
小韭睃了一眼店门,忙伸手抓起纸包,迅即塞进怀里,斜仰起脸儿,朝饽哥笑了一下,眼里闪着欢喜感激,清亮亮,灵闪闪,比露珠还动人心。
店里忽传来咳嗽声,两人忙各自躲开目光,饽哥装作无事,转身走开。一边走一边回想小韭那一笑,心里甜过霜蜂儿糖。有几个路人看他独自傻笑,也都望着他笑。
穿出香染街,就回到汴河大街了。
街上正热闹,出城进城的人像水里的蝌蚪一样,黑麻麻,涌来涌去。街角上,一群人围在查老儿杂燠店口,里面传出一个爽朗朗的声音:“那天公将军张角大喝一声,头顶的肉瘤伸出一尺多长……”饽哥朝里望了一眼,是说书人彭嘴儿,身形胖壮,一双圆鼓鼓的大眼,一脸浓乱胡须,头顶扎了个髻,灰袍子外披了一领深褐披风,扮得似道非道,正瞪圆了眼,说得起兴。
饽哥没有停步,扛着饼笼继续向东。身后忽然有人唤他的大名“孙勃”,他听得出来是幼时同学赵墨儿,但他一直不太愿意见赵墨儿,现在更没心思和人说话,便装作没听见,快步出了东水门,向虹桥走去。
虹桥桥头街南口是温家茶食店,紧挨着店,靠街边两顶大伞,伞下挂着个“饮子”小招牌,是饽哥他娘摆的水饮摊子。因天气转暖,出城踏青的人多,他娘让他每晚煮些漉梨浆、卤梅水、甘草水,趁过节摆在桥头,好卖些钱。
“娘。”饽哥走到水摊边,轻声叫道。
他娘尹氏,四十多岁,双眼已盲了十来年,但面容端洁,仍可见当年之标致。她生性要强,极爱整洁,衣衫虽然全都旧了,却每天都要换干净。当然,都是由饽哥来洗。
这时,他娘正侧着脸,跟旁边伞下一个喝水的客人说话。那人在大讲林灵素、神仙、祥瑞什么的。听到饽哥的声音,他娘忙回过脸,脸上顿时露出慈爱:“勃儿啊,跑了这一上午,渴了吧,赶紧歇一歇,喝碗梨浆。”他娘说着,伸手去摸小桌边的木勺和碗,要给他舀水。
饽哥忙道:“娘,我不渴。”
他娘仍满脸慈爱,柔声问道:“噢,那好,等渴了再喝。对了,东西取到了吗?”
“取到了。”
“那你扶娘进屋里去。”
“好,娘,你慢点。”
旁边那客人羡叹道:“母慈子孝,难得!”
他们家就在温家茶食店后边,饽哥将木架挎在臂弯,腾出手扶着娘回到家里,开门进去后,他娘尹氏照常收起慈笑:“把门关起来!”
饽哥放下饼笼,关好了门。
“东西给我!”
饽哥打开饼笼,用两根指头捻起那个香袋,放到尹氏张开的手掌中,尹氏仔细捏摸了一番,而后道:“成了,你去卖饼吧。”
“娘,那个姓康的说有人绑走了他的妻儿。这香袋——”
尹氏神色微变,但随即冷冷道:“不用管那么多,你走吧。”
饽哥只得答应了一声,扛起饼笼开门出去了。
听着饽哥的脚步声出了门,混入街上谈笑、吆喝、驴牛、车轮的嘈杂声海之中,再辨不出,尹氏仔细闩好门,仍侧耳静待了片刻,确信屋里没人后,才慢慢走进自己卧房。
她来到床边的柜子前,从脖颈上取下钥匙串,摸寻着打开柜锁,手伸到下层最角落,从一摞衣服下取出一个小楠木盒,又从钥匙串中摸到一把小钥匙,打开盒盖,用手指一一摸着清点里面的东西:螺钿小首饰盒里一副金耳环、三枚玛瑙戒指、一个银镯子、三根银钗、一卷房屋田产文书、三块小银饼——一块三两,两块一两。一样不缺,都在。
她这才从怀里取出饽哥方才取来的香袋,一股药草香味。她向来不爱好奇,不愿打听人家的隐秘,更怕香袋里的东西撒漏出来自己看不到,便没解开绳扣,只是又细细摸了摸,有个圆球,两块软韧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此外就是干草叶子和碎碴。她没多想,把香袋放进木盒,仔细锁好,放回柜子角落。又关起柜门,再次锁好,把钥匙串套回脖子,几把钥匙仔细塞进前襟里,这才摸索着出门,扶着温家茶食店的外墙,慢慢走回街角的水饮摊,坐下来等那取货人。
原本这温家茶食店整个都是她丈夫孙大郎的产业,她嫁到孙家时,还享过两年的富贵。可惜丈夫好赌,把整片宅店都抵当掉后,一次喝醉回来,摔下虹桥淹死了。只丢下这三间续盖的小房,一块田地,两个幼子。
那样的丈夫,死了自然是好事,她一个人,虽然辛苦些,至少清静安稳。唯一让她气难顺的是饽哥。
饽哥并非她亲生,是孙大郎前妻所生。这孩子虽然自小老实听话,并没有什么大不是,但无论如何,看着都不讨喜。尤其丈夫死后,他哑了一样,极少开口说话,常拿眼睛直愣愣盯着人看,盯得人浑身不自在。尹氏盲了以后,听什么都格外响,只要听到他的动静,甚至只是呼吸的声气,她心底不由自主就会腾起一股火。不过就算四邻不议论,她自己也知道做人之理,并不让这火随意烧出来。
这些年,母子之间,还算相安。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时,他们母子会一起做出彼此亲善的样儿来。这从没教过、练过,自然而然就是这般默契。这一点上,饽哥比圆儿更像她亲生的。
真正让她操心的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孙圆。这孩子只比饽哥小一岁,却比饽哥伶俐得多,但可能是自小过于宠了,做事拈轻怕重,心气又高。去上学,不守规矩,被撵了回来。跟人学做生意,又吃不得苦,东一灯,西一烛,到哪儿都亮不久。已经年满二十岁,却还四处晃荡,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娘!”尹氏正坐着烦恼孙圆,就听到孙圆叫。这孩子连声音都滑溜溜、稳不住。
她忙问:“你不是跟着仇大伯去点货吗,怎么这会儿就跑回来了?”
孙圆嘟囔道:“我巴巴赶过去,他还嫌我去晚了,唠里唠叨说我懒,跟了他半个月,腿都跑断筋,至今只给了我三百文钱,够喝风还是喝雨?我一恼,就回来了。”
尹氏骂道:“我好说歹说,仇大伯才肯带携你,你连正经路都没上,不过帮着跑跑腿、点点货,每天饭食还是仇大伯管,前天你点错了香料件数,让仇大伯平白亏了几贯钱,他没罚你钱,反倒给你钱,你还嫌不够?”
孙圆嚷起来:“我在那儿点货,他在一边叨嘈个不停,能不点错?”
尹氏气得说不出话,听见孙圆抓起木勺,舀了碗漉梨汁,咕咚咕咚大口喝尽,她正要骂,孙圆却爽足地大呼了口气,走过来蹲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胳膊,身上散出一股香料味,笑嘻嘻摇着说:“娘,别气了,我已经找到桩极好的买卖,今年朝廷废了三舍法,又要重兴科举,今后来京城的举子,必定又要大增,书生们的钱好挣,我已经挂搭上望春门外印书的胡大个子,正商议着印些书生们用得着的卷册,娘就瞧着吧,等我赚了大钱回来孝敬娘,不过……”
尹氏打断道:“又要钱?”
孙圆在她臂边磨缠:“谈生意,至少得喝喝茶、吃吃东西,我不能总白吃别人的嘛。”
尹氏被缠不过,只得掏出钱袋,数了三十文:“费油灯,拿去!”
孙圆嚷起来:“这连一顿茶钱都不够啊。只够到娘这儿,几个体面人蹲在地上,一人喝一碗这煮梨水儿。”
尹氏骂道:“我坐这一上午,通共就卖了这几十文钱。你不心疼钱,也该心疼一下你这瞎眼的娘!”
孙圆没敢再出声,一把抓过那些钱,转头甩着腿噗哒噗哒走了。
尹氏叹口气,不知道这儿子何时才能上得了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