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也是生育儿女最多的皇帝。在康熙的35个儿子中间,排上序的有24个,其他11个都很小就夭折了。在排序的24个儿子里面,长大成年的有20人。
古人向来认为多子多福,但在帝王之家,儿子太多反而不是件好事。如果儿子个个都精明能干的话,就更加麻烦了——偏偏这两样康熙都挨上了。皇位的继承,从来就是个大麻烦,历朝历代中,为争夺皇位而导致父子兄弟反目甚至骨肉相残的惨剧也是屡见不鲜。为了避免清初前几次皇家权力交接时的混乱和防止骨肉相残的悲剧发生,康熙一改满族贵族公推储君的制度,而是早早就立了皇次子,也就是嫡长子胤礽为太子,以期稳定朝政。
康熙
皇位继承制度涉及君主专制国家最高权力交接的重大问题,其基本精神是要在君主多妻制的情况下,按其母亲的贵贱尊卑将皇子们区分出嫡子和庶子,然后依照先嫡后庶、先长后幼的顺序,把皇位继承人最后限定到一个人的身上,以保证最高权力能够和平交接。
纵观整个中国古代历史,嫡长制继承制的顺利实施,确实有利于减少政治继承中的冲突和动荡,对维护国家的稳定和发展的可持续性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从秦汉以后,嫡长子继承制便成为最高权力继承过渡的最理想方式,一直为后来的各朝代所推崇。
但是,嫡长制继承制虽然能保证最高权力稳定交接,但往往以牺牲储君的品德考察和贤能甄别为代价。嫡长制继承制首要条件是“立嫡立长”,而不是“立贤”,这就导致了中国历史上众多小皇帝、昏庸皇帝甚至白痴皇帝的屡屡出现。古人并非不知嫡长制继承制的这个重大缺陷,但以“选贤”为标准的话,实际操作的难度往往更大,因为贤与不贤的标准本身就是很主观的东西,实际上更是无章可循,最后往往演变为各势力的争斗,结果重回动荡。两害相权取其轻。古人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以“嫡、长”这些先天的生理条件作为标准,才能在皇位继承中找到明确而具有可操作性的答案。因为按照“嫡、长”的生理标准,皇位继承人最后只能被限定为某个特定的人选,这样就杜绝了其他皇子的非分之想,也避免了兄弟相争、骨肉相残的悲剧发生。
胤礽
胤礽被立为太子后,为了让这个孩子能够早日成才,康熙决定亲自教育、训导胤礽。但是,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往往是物极必反、过犹不及。康熙对胤礽过度宠爱,事事都顺着他,结果导致胤礽后来极为骄纵,甚至养成了暴戾的性情。胤礽仗着自己是皇太子,从刚懂事起就奢侈无度,贪财好利,甚至利用陪同康熙南巡的时候向地方官员大肆勒索。不仅如此,胤礽的口碑也一直不太好,他13岁的时候,人家就曾说他“刚愎喜杀人”。胤礽成年后,更是脾气暴躁,经常凌虐自己的奴仆,甚至连宗室成员和朝中大臣也不放在眼里。这个太子如此的暴戾不仁,连朝鲜使节都说如果他当政的话,“必亡清国”。
清圣祖康熙二十九年,康熙在亲征噶尔丹的归途中生病,形容憔悴,因为想念胤礽,便特意让他来行宫见面。胤礽当时16岁,他来后见了自己生病的皇父谈笑如常,没有一点忧戚之色。康熙见胤礽竟然毫无忠君爱父之念,非常生气,没两天便找了个借口把胤礽给打发了回去。
康熙对胤礽不满,胤礽私下里还对康熙怨气冲天呢。尽管胤礽从一出生开始,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但他还不满意,常跟人说:“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乎?”其怨恨之心,可见一斑。胤礽这种大不敬的话,简直就是希望自己的老爸能早点去见阎王,让他能够早日登基!
时间长了,矛盾迟早有一天要爆发出来。清圣祖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年),十八阿哥胤祄在陪同康熙前往塞外行围打猎的途中突然病逝。胤祄的死,让康熙痛苦万分,但更让他伤心的是,随行的其他皇子们对这个十八弟的病情根本就漠不关心,甚至根本就是无动于衷。特别是作为兄长和皇太子的胤礽,在自己的小弟弟生病的时候,几乎就不闻不问,就连胤祄病死了,也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哀伤。
康熙本觉得自己的这些儿子们都十分的优秀,他也在儿子们的身上倾注了无尽的父爱,但这些儿子们竟然会如此的无情,实在是出乎康熙的意料。这一次,一向以“仁孝治天下”的康熙帝失望了,特别是对当时已经是35岁,且已有子女的皇太子胤礽,更是失望之至。
这时,途中又发生了一件“帐殿夜警”的事,更是让事态火上浇油。原来,太子胤礽挨骂之后,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有点不祥的预兆。由于心情紧张,胤礽便派出自己的亲信去侦察康熙的日常起居,其本人也曾在夜间偷偷到康熙帐前,扒开帏幄的缝隙,鬼头鬼脑地窥视里面的动静。不巧这事被其他皇子看见,这事便被捅了康熙面前。
康熙听了,大为震怒,随后便召集了所有的随从大臣和武将,并令将太子胤礽和其他皇子全部拘来。康熙当着大臣们的面,痛骂这些无情无义的儿子们,特别是对皇太子胤礽,康熙更是新账老账一起清算,痛骂道:“你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太过分了!你平日里就不听教诲,目无法度,我包容了你二十多年,你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你平时奢侈无度,比我的花费还要厉害,倒也算了。派你去南巡,你竟敢向当地的官员索贿纳贿,胆子也大过天了!连外邦进贡的物品,你都敢贪入私囊!”
康熙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越说越气:“你幼弟病危,我日夜照料,焦虑万分,你身为兄长,竟然可以无动于衷,你这样毫无孝悌的人,怎么能当太子?你还在深夜里向我的帐殿窥视,难道你是想看我死了没有吗?你的亲信日夜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到底用意何在?”
康熙喘了喘气,又痛骂道:“这几日来,你每天都在我帐幄周围窥测,弄得我整夜不能安宁,时时刻刻都得戒备,真不知道是今天会被你毒死,还是明天被你所害!”
说到这里,康熙痛哭流涕,对这些儿子伤心不已,一度还昏倒在地。最后,康熙宣布:“胤礽废去太子名号,他这样的人不能继承祖宗的家业!”
回到京师后,康熙将胤礽囚禁在上驷院旁边的毡幄之中,交由大阿哥胤禔、四阿哥胤禛和九阿哥胤禟负责看守。
康熙心里难过,但话说回来,胤礽这个太子也不好当。固然,胤礽人性上的种种弱点,与其先天因素有很大关系,但其所处的环境也对其有压迫作用。毕竟,康熙的儿子太多又都太能干,由于其中的利害关系,很多皇子们联合起来反对胤礽,使得胤礽在当时处于一个孤立无助的地位。正因为如此,皇子彼此之间,特别是太子和其他阿哥之间更是亲情淡薄,即使是同母所生(如四阿哥胤禛和亲弟弟十四阿哥胤禵),也未必融洽。其中最关键的原因是,皇子们对大位都是觊觎已久,太子胤礽受到的压力也是可想而知的,估计他平日的心情也是相当的紧张。
康熙对这个从小就没妈的胤礽还是放心不下,等他气消了后,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劲呢?康熙抓耳挠腮,后来经过仔细回忆,便觉得胤礽一定是中了邪,疯了。
清人笔记《十叶野闻》里还真就记载了这样一个野史故事,不过,里面说导致胤礽疯癫的原因是雍正下了迷药。
太子胤礽被废的悲剧,康熙其实要负有一定责任的。这还不仅仅是教育失败的问题,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对太子(皇子们)的培养和极权体制的冲突上。众所周知,满人入关前是没有什么嫡长子继承制的,他们实行的是王公(如八旗旗主)推选制,以功劳大的、有贤能的人为王。但是,这是在当时打天下时,为了发挥那些军事首领积极性所采取的一种措施,随着满族人最终一统中原,局势稳定后,这种公选制度迟早要被以皇帝为中心的专制制度取代——皇权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皇位怎么可能由王公们来决定?
事实上,在努尔哈赤的时候,皇权已经在逐渐集中,当时八旗中旗主就大多是由其儿子来担任。到皇太极的时候,八旗旗主的权力更是受到打击,一步步地被收回。等到康熙时期,八旗旗主在政治生活中已经起不到什么重要作用,更不要说什么皇位继承人公选推出了。康熙后来推翻了满族传统的“以臣选君”的公选制,而改用了汉人的嫡长子继承制,但有一点他却保持了满人的传统,那就是对皇子们的培养和任用。殊不知,汉族的嫡长子继承制是个配套工程,并不仅仅是立个太子那么简单的。
满族人在打江山的初创时期,往往是父子齐上阵,大家一起去建功立业,由此也形成了皇子们都有机会在实践中锻炼才能。康熙很好地继承了这个优点,他对自己的这些儿子都进行了很好的教育,把他们都培养成了有才能的人(有德无德姑且不论),这一点是不错的,但问题是,培养出这些人之后应该如何使用呢?
康熙所认为的理想状态,当然是众多优秀的皇子围绕在更优秀的太子身边,今后自己死了,太子立为皇帝,而其他皇子能够成为贤王辅佐太子,家族事业能够兴亡发达。因此,康熙尽可能地给这些皇子们机会去锻炼自己,他每次南巡或者围猎的时候,总是要把一些皇子们带上。另外,康熙在离开京师的时候,往往也会留下几个皇子在北京代他处理政事,有时候还特派一些皇子去处理一些事情。
康熙想让皇子们在实践中得到锻炼的想法固然不错,但皇子干政的结果却对太子形成了伤害。那些参与处理政事的皇子在政治活动了中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往往会像服用了毒品一样上瘾,他们怎么可能只愿意做个屈居人下的贤王?毕竟,当时满族人入主中原时间不长,即使康熙有嫡长子的观念,但他的那些儿子们对此不以为然,怎么会对胤礽心服口服?毕竟,康熙在位的时候,大家都是兄弟,只有长幼之分,凭什么就胤礽能做太子呢?
更可怕的是,万一胤礽做了皇帝,那时大家就不再是兄弟,而是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那种上下级关系,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那些兄弟们想到胤礽的暴戾自私,能不寒而栗吗?由此,那些从政的皇子们必然会培植自己的势力,最后发展到和太子抗衡的地步。
太子不但和其他兄弟们有矛盾,和皇帝也存在矛盾。康熙是皇帝,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大权在握,其权威不能受到任何的挑战和质疑,这也是专制制度的必然要求。但是,太子作为储君,康熙又希望他在登基前能够在政治中得到锻炼,以便将来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国君。但现实问题是,太子一旦从政,由于其将来会成为皇帝的预期,各大臣们很难对抗其权威,由此也会形成第二权力中心。
让皇子们参政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让太子参政又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康熙发现自己良好的愿望最终形成了一个悖论,而形成这个悖论的竟然是自己前面几十年对皇子们有意的培养所导致的。康熙的这种失败,是无法用言语去表达的。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出发点是好的,但最终结出的却是让人无法预料的恶果。太子胤礽被废,最高兴的恐怕就是大阿哥胤禔了。胤禔虽然是康熙的长子,但由于他的母亲地位不高,所以始终与太子无缘。胤禔小时候表现也不错,在这些兄弟里面也算是聪明干练的,康熙对这个长子也很重视,经常把他带在身边出巡或者围猎。清圣祖康熙二十九年(公元1690年),年仅18岁的胤禔奉命协助伯父抚远大将军福全征讨噶尔丹,这本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可惜他当时年轻气盛,没有好好把握。
事情是这样的,清军和噶尔丹的军队后来激战于乌兰布通,双方军队都损失惨重,但噶尔丹的损失更大,如果清军一鼓作气的话,本可以一举全歼噶尔丹残军,但由于清军将领间意见不合,结果中了噶尔丹的假意求和的缓兵之计,致使噶尔丹得以逃脱,留下后患。康熙对这次没能全歼噶尔丹军队非常生气,这时,他又接到胤禔的“私自陈奏”,更是让他火上浇油。这次噶尔丹得以逃窜本来就是因为清军将领不和,胤禔在其中不但没有起到好的作用,反仗着自己是阿哥,违反规定越级上奏,并在暗地里说自己伯父的坏话,对长辈没有丝毫的敬意。康熙一怒之下,便将胤禔提前召回京师。
其实,从“私自陈奏”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胤禔这个人做人既不厚道,也不尊敬长辈,就连脑子似乎也不太开窍。胤禔应该很清楚,自己的父亲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种不仁不孝的人!
清圣祖康熙三十七年(公元1698年),27岁的胤禔被封为多罗直郡王。在当时的这些阿哥里,除了太子胤礽外,胤禔是地位最尊贵的,但他并不满足,他始终在为自己是皇长子而没能立为太子而耿耿于怀。但是,当时太子胤礽有康熙撑腰,他也只能把怨气藏在心里,耐着性子密切注视着康熙对胤礽的态度变化,等待时机的出现。
终于,盼望已久的机会来了。清圣祖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年),十八阿哥的事情发生后,太子胤礽被废,胤褆因护驾有功,康熙还让他好生看管已废的太子胤礽,胤禔心头窃喜,以为胤礽被废后,按照“立长”的原则和顺序,应该轮到自己做太子了。
但是,胤禔太急躁了,机会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当胤禔沾沾自喜、蠢蠢欲动的时候,康熙一下就把他看穿了,他警告胤禔说:“我废太子,并让你保护我的安全,但并没有要立你做皇太子的意思,你的秉性一贯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胤禔被这劈头冷水一浇,一下就傻了眼,变得不知所措了。
回京师后,康熙命胤禔同四阿哥胤禛和九阿哥胤禟一起看管废太子胤礽。胤禔奉命将废太子的告天文书拿给胤礽看,胤礽说:我的太子地位是父皇给了,他要废就废,何必告天,又何必给我看呢?胤禔回去后便将胤礽的话添油加醋的汇报了,康熙听后很气愤,说做皇帝乃受之于天命,怎么能不告天,胤礽既然愚顽不灵,以后他的话就不必上奏了。
胤禔随后又把这话传达给胤礽,胤礽说:“父皇说我其他不是,样样都有。但是弑逆的事,我实无此心,这须代我奏明。”胤禔听后,大声斥道:“父皇有命,你的话以后不必转奏了!”这时,九阿哥胤禟站起来说:“二阿哥这话关系重大,似乎应该代奏才是。”胤禔横了老九一样,心想:你算哪根葱啊,父皇都说了以后胤礽的话不必转奏,你瞎起什么哄?
不料这时四阿哥胤禛也说,九阿哥说得对,即使到时父皇责怪下来,这事我们也应该代他奏明。胤禔心头火起,就是不答应。但四阿哥胤禛也不是好惹的,他说:你不奏,我们去奏。说完,胤禛扭头便走。胤禔心想,这两兄弟要是代奏了,反显得自己不是,只好答应去给胤礽转奏。
胤禔后来也不知那根神经搭错了,居然上奏说“相面人张明德曾给八阿哥胤禩看过相,说他日后必定大贵”,还揣测康熙想处死胤礽但又不忍心动手,还自作聪明的向康熙提出由自己来代为下手。康熙听后,大惊失色,极为愤怒和惊骇,他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心肠竟然如此歹毒!对待自己的兄弟没有丝毫的骨肉情谊,比胤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康熙当场就被气得脸色发白,喝令将胤禔说的那个张明德立刻缉拿交刑部严审,随后又召集皇子们,痛斥胤禔“凶顽愚昧,不知义理”,“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之情”,实在是“天理国法皆所不容的乱臣贼子!”
胤禩
至于胤禔向康熙推荐八阿哥胤禩,真不知是抬举他还是故意害他。由于胤禩的生母卑贱,所以胤禩小时候被康熙交由胤禔的生母惠妃抚养,这两兄弟年龄虽然相差10岁,但因为是同母抚养,平常接触的机会比较多,应该比其他兄弟的关系要紧密些。有人认为,由于康熙给胤禔下了“不能做皇太子”的定论,胤禔在自己无望的情况下,便想攀附八阿哥谋取进身之道。但也有人认为,由于当时八阿哥的实力和呼声都很高,而胤禔当时未必完全没有机会,因此他在潜意识里认为胤禩是个强劲的政治对手,因此不能排除当时胤禔推荐胤禩是故意激怒康熙,以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果不其然,康熙接着又当着诸皇子的面,大骂八阿哥胤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其党羽早相邀结,谋害胤礽”,随后下令将胤禩锁拿。不久,这事情还祸及了其他皇子,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和十三阿哥胤祥都相继被圈禁。
看来,康熙对这些儿子有些害怕了,自己也有点慌神儿了,手足无措了。康熙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孤独,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和透心的冰凉。
没多久,三阿哥胤祉向康熙揭发了胤禔迷信喇嘛教的“魇胜”巫术,并在废太子之前派人在胤礽的住处放“镇物”,企图咒死太子胤礽的事情。康熙听后,彻底崩溃了,看来他太小看自己这些儿子的能耐了。为了弄清事实真相,康熙派人前去调查,还真就发现了十几件“镇物”。人证物证皆在,这下康熙对大阿哥胤禔彻底绝望,于当年十一月下令削夺胤禔的郡王爵,并将他永久幽禁。由此,从清圣祖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年)十一月到清世宗雍正十二年(公元1734年)十一月病死,37岁的大阿哥胤禔在高墙内度过了26年的幽禁生涯,最后悄然死去,终年63岁。
大阿哥胤禔的快速出局,恐怕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但等胤禔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胤禔的后半生就这样一直在禁所里度过,他的所有希望就此被打了个粉碎,当年锋芒毕露的大阿哥,从此后便成了高墙里的政治幽灵,盛世年华中的行尸走肉,永远的和外界隔绝并退出了他所期待的那个政治舞台。
胤礽被废的时候,四阿哥胤禛和八阿哥胤禩都没有随同出巡,而是留在京师办理事务。康熙一行人回到京师后,胤禩便被任命为署理内务府总管事。内务府总管事这个职位,一般是皇室成员出了大事,比如皇帝、皇太后去世,往往由皇子或者亲王来担任这一职务。这次胤禩被任命为内务府总管事,奉命查处原内务府总管凌普。凌普本是废太子胤礽的奶公,康熙派他做内务府总管,主要是为了让他更好地照顾胤礽,但凌普依仗太子胤礽的势力,贪得无厌,横行不法,这次康熙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很可惜的是,胤禩没有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胤禩在查办的时候,大概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而是按照以前的宽仁态度,想从宽处理,草草结案。胤禩的举动让康熙很不高兴,他认为胤禩是在收买人心,甚至指责他说:“凌普贪婪巨富,众皆知之,所查未尽,如此欺罔,朕必斩尔等之首。”
从这件事来说,虽然康熙一向以仁孝治天下,但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过于仁厚。康熙大概认为一个过于仁慈的君主往往难以治理国家,也难以让那些大臣们服帖。虽然那些大臣们觉得胤禩的仁义很好,但胤禩的性格和做事风格决定了他不可能会得到康熙的青睐,康熙对他的定位可能只是个“贤王”,而不能做皇上。
从更深层次的意义上来说,康熙对胤禩到处博取虚名,甚至和自己争夺人心的举动,很是不满。康熙废太子本来就是怀疑其图谋不轨,尾大不掉。现在倒好,刚刚去掉一个暴戾的太子,又来一个“仁义”的阿哥和自己隐然对抗,这还了得?
胤禩受到康熙的责备后,随后又受打击。由于胤禔向康熙推荐了胤禩,说“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贵”。这下不但胤禔彻底玩完,还把胤禩也给害惨了。康熙当下就暴跳如雷,不但将胤禔永久圈禁,很快又下令捉拿相士张明德,严查胤禩在里面有何阴谋。
相士张明德当时在京师有点小名气,有很多王公大臣都请他看过相算过命。后来查明,先是王公普奇请张明德看相,由于普奇曾经被太子胤礽打过,大概在看相过程中透露了这事,张明德也说太子“甚恶”,自告奋勇地说要去谋刺太子。不知怎么的,胤禩也听说了这个人,又把张明德接到自己府上。张明德这个人虽然说是相士,但也未免不是想谋取政治利益或者经济利益,他大概听说太子恶名昭著、无可救药,而八阿哥名声甚好,想以此为进身之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明德在胤禩府上大肆吹捧了胤禩乃明君之相后,又将他的刺杀计划老调重弹的一番,还吹嘘自己有一帮子奇人异士,杀胤礽不在话下。胤禩听后当然是心花怒放,他后来还跑到胤禟和胤禵的府上告诉他们这个事情,问他们是否支持。胤禟和胤禵两兄弟觉得这事太冒险,便劝胤禩把张明德赶走,别惹麻烦。后来他们几个人都没有上奏这事。
这个案子查清楚后,康熙立刻下令将张明德凌迟处死,随后又下令将胤禩的贝勒爵位革去。当康熙宣布锁拿胤禩的时候,胤禟一看形势不对,便怂恿旁边的胤禵说:“你我此时不言,更待何时?”胤禵当时毕竟年轻,便斗胆上前说:“八阿哥决无此心,臣等愿保之!”康熙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指着胤禵和胤禟的鼻子骂道:“你们两个要指望他作了皇太子,日后登极,封你们两个亲王吗?你们以为自己很有义气,我看不过是梁山泊的土匪义气罢了!”胤禵不服,以死发誓保胤禩没有谋反之心。康熙气得不行,喝道:“你想死容易得很,我现在就要你死!”说完真的当场拔出佩刀,要砍胤禵。皇子们见父皇真的生气了,一下慌作一团,幸好五阿哥胤祺反应快,他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康熙的腿,跪求父皇息怒。众皇子见康熙被抱住,也赶紧叩首恳求康熙收回佩刀,康熙余怒未消,把佩刀扔在地上,命诸皇子将胤禵责打二十大板,然后将胤禵和胤禟两人逐出。
康熙的这20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大部分都出类拔萃,文武双全,在康熙的严格教导下,一个个都是海里蛟龙、人中精英,如果不是出生在帝王之家,也许他们会有更好的发展机会。但是,权力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既然太子被废,其他儿子都是平等的,谁都有权利来继承皇位。但问题是,皇位只有一个,它是不可分割的,又怎能平均分配呢?
不久,康熙怒气渐平,又分别召见了还在圈禁中的胤禩和胤礽,说“自此以后,不复再提往事”。虽然不清楚康熙和这两个儿子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总的看来,康熙应该是对这两人都有所谅解。胤禩在这个事件里本无大错,毕竟他没有亲自出头去争太子之位,不过因为康熙在气头上怪他办事过于仁义,想收揽人心,加上后来胤禔的搬弄,才导致革爵圈禁。至于太子胤礽,在大阿哥胤禔密咒太子的事情被揭发后,康熙对胤礽的火气也消了不少,便将他从上驷院旁边的毡幄之中移到咸安宫圈禁,改善了胤礽的待遇。
但是,十八阿哥之死和废太子的两个事件还是让康熙意识到,他一直试图营造的“父慈子孝、兄恭弟敬”的家庭和睦气氛,完全是自己刻意营造的一个迷梦。康熙虽然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但他很清楚地知道,现实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残忍。于是,康熙决心复立胤礽为太子,以平息儿子们的储位之争。
就在当年(清圣祖康熙四十七年)的十一月十四日,康熙把部分满汉文武大臣召集到畅春园里,他说:“最近我感到身体不适,情绪不佳,精神委顿。主要是废黜太子后,没有人来帮我分担点政务,才使得我如此劳累。现在我让你们在从我的这些阿哥里面举荐一个人来做皇太子,你们选中谁,我就让谁做”。话音刚落,康熙在最后又特别加了一句:“大阿哥除外,大学士马齐不得参与。”说完,康熙便转身回了寝宫。
康熙把大阿哥胤禔排除在外,这很好理解,当时的胤禔已被永久圈禁,形同废人。而康熙之所以要禁止马齐参与,主要是听说他和八阿哥胤禩关系甚好,隐然是“八王党”的领袖,废太子后一直在为胤禩夺取储位而积极活动,所以不想让他参加。
虽说满族人有推举新君的政治习俗,但这早在皇太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历史了。众人心想,康熙当年在胤礽两岁不到就急急把他立为太子,如今太子被废,却又想起老祖宗“以臣选君”的老办法,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当群臣疑惑的时候,胤禩的支持者们却兴奋了起来,他们立刻派人去给马齐通风报信,商议对策。而马齐则假装自己不知道康熙禁止他讨论这事,第二天一大早便兴冲冲地跑到内阁,来参加大臣们对推荐太子的表决。胤禩的其他支持者们更是不像话,见人就在自己手心默写一个“八”字给人看,暗中鼓动大家推举八阿哥胤禩,形同串联拉票。最后大学士张玉书问:“谁最合适?”马齐抢先说:“大家都推举皇八子”,其他人也都附和说皇八子好。
于是,内阁便把立八阿哥胤禩为太子的公推结果报了上去。康熙一见,大感意外,目瞪口呆。但因自己有言在先,康熙也只得按捺自己的怒火,给众大臣回谕说:“立皇太子的事情关系甚大,你们要各自尽心详议,八阿哥未曾经历政务,近又罹罪,而且其母家出身微贱,你们再好好想想。”
大臣们听后面面相觑:原来皇帝说话也不作数的!既然康熙都这么说了,那大臣们还能怎么样,于是公推皇太子一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由此看来,赢得众人之心不顶用,关键还是得皇帝点头才行!
令人叫绝的是,老百姓都知道“天子无戏言”,可在这事上,一代英主康熙最后出尔反尔,颇为可叹。康熙当时虽然有点脸红,但他心一横:我是皇帝我做主,我说话就不算数了,奈何?只是八阿哥胤禩颇为可怜,他这次等于是被他的支持者们送到火坑上去烤了。也许康熙当时心里还想,胤禩这个小小的贝勒,势力还真不小,要是让他当了太子,那还了得?这些人都听他的,我这皇帝往哪摆?
随后,康熙又召见诸王大臣说:自己几次梦见孝庄太后及孝诚仁皇后(胤礽之母),“颜色殊不乐”,让他感到不安;废太子胤礽经过多日调治,疯疾已除,本性痊复。康熙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那大家也没什么说的,于是当年十一月中旬,胤礽得释;十一月底,胤禩也被复封为贝勒。废太子后的第二年,清圣祖康熙四十八年(公元1709年)三月,康熙宣布复立胤礽为皇太子,立太子福晋石氏为太子妃。
事情弄了半天,原来康熙是要借民主“臣选”太子的名义,来掩盖“钦定”复立胤礽的真实目的。可惜的是,民主这玩意不能随便搞,一搞就出乱子,这事康熙以后再也不干了。康熙在释放胤礽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凡是规劝你的人,都是你的恩人;奉承你的人,其实是在害你。以前指出你问题、曾与你作对的人,你都不得与别人结仇。”随后,康熙又说:“你的这些兄弟里面,四阿哥能体会朕意,爱朕之心殷勤恳切,可谓诚孝。五阿哥心性甚善,为人淳厚。七阿哥心好,举止蔼然可亲。就是八阿哥的为人,诸臣也奏称其贤,裕亲王(福全)生前也曾说八阿哥心性好,不务矜夸。你要是能亲近他们,使他们左右辅导你,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好呢?”
康熙还是原来的那个理想主义,众兄弟作贤王,对太子来个“众星捧月”,家业永继。可惜的是,月亮不是那个合格的月亮,星星早不是那个黯淡的星星,康熙的一厢情愿,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在复立太子的第二天,为增进兄弟间的团结,康熙又宣布封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和五阿哥胤祺为亲王,封七阿哥胤祐和十阿哥胤
为郡王,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祹和十四阿哥胤禵被封为贝子。
康熙的警告规劝和谆谆教诲,在最开始的时候对胤礽还有所触动,但没有多久,他的本性又暴露了。胤礽在悔罪的同时,又对康熙说:“因为我的不善,别人就利用来陷害我”。看来,胤礽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实质所在。要知道,康熙废黜他,一来是因为他暴戾不仁,二来是因为他结党营私,危害到了康熙的皇权,可这个太子爷记吃不记打,他既不反省自己,也没有改恶从善的念头,还一个劲地怪罪别人呢。
阿哥们此时的情况已经有了非常微妙的变化。康熙在复立太子的时候册封其他阿哥,本意是想促进皇子们的团结,但可惜的是,这并没有产生康熙所期待的效果。册封后,其他阿哥的势力有所加强,而太子胤礽的地位相对降低(原来胤礽是太子,其他阿哥最高不过是郡王,而现在阿哥里面光亲王就有三个)。胤礽见自己的势力有所削弱,为了自保他必然要发展自己的势力,而这样做的结果,一是让其他皇子更加忌恨并加紧倒太子的活动;二是让康熙也感到不安,万一胤礽尾大不掉甚至突发政变,康熙不也得玩完?
也许胤礽心里埋怨说:父皇说这个弟弟好,那个弟弟贤,可那有什么用呢?兄弟间表面上和和气气,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明枪暗箭,一个个像仇人一样,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这太子和其他兄弟们的仇不但没有化解,反倒是越结越深了。
胤礽自己也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复位没多久,胤礽便又开始得意起来,他的周围也很快重新聚集起一批党羽和亲贵大臣,其中包括步军统领托合齐、兵部尚书耿额、刑部尚书齐世武、都统鄂鄯等人。胤礽一点都没有接受从前的教训,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又和从前一样骄横淫逸、作威作福,还屡次派家奴到地方上去敲诈勒索,稍有不从,便利用手中的权势进行打击报复。
胤礽的胡作非为让官员们叫苦不迭,手足难措。他们不敢得罪太子,因为他是未来的皇帝;但要屈从太子,康熙问起来,同样会飞来横祸,“两处总是一死!”
胤礽实在是太不可救药了,他也不想想,他的复立真的是因为康熙原谅他了吗?不是。正如康熙后来说的:“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康熙把胤礽放出来,是迫于当时诸皇子争夺储位又无法遏止的形势下才考虑复立他的,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康熙心里清楚,只要一天不立太子,争斗就一天不会停息。换句话来说,复立胤礽,不过是让胤礽以嫡长子的身份去填补储位的真空,以堵住众大臣的嘴,也希望以此来平息其他皇子对储位的争斗。
但事与愿违的是,其他阿哥对胤礽的复立报以十二分的恶意。特别是“八王党”,更是恨之入骨,反加紧了“倒礽”运动。据说,当时为了丑化太子胤礽,“八王党”的骨干甚至合谋用钱收买了一些说书人,派他们到天桥底下人多的地方多集联播,对胤礽进行肆意诬蔑,制造对其不利的舆论。
甚至远在南方,很多官员也知道胤礽的地位不稳。因推举八阿哥胤禩而被罢官的原户部尚书王鸿绪回到江南后,常和人说:“我京中常有密信来,东宫目前虽然复位,圣心犹在未定”。一些官员也纷纷预测,“东宫虽复,将来恐也难定”。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唯有胤礽在梦中。
对于太子的倒行逆施,康熙一忍再忍。正如康熙后来说的:“每个人都有其所钟爱之子,也有其所不喜爱之子。许多年来,我默默地忍受着痛苦,这是十分艰难之事,只有我才能这样忍受,而胤礽的行为却使我加倍地痛心。他让我谴责谁,我就谴责谁;他让我惩罚谁,我就惩罚谁;他让我流放谁,我就流放谁。除了他要我处死的人,我没有照办。我依从他,可他却不改自己的恶性;我不禁心灰意冷。”
很奇怪的是,康熙明知道胤礽暴虐无道,却一再纵容之。康熙的理由是,让太子“凡事如其所欲,以感悦其心,望他因此而徐徐迁善”。意思就是说,如果太子凡事顺心如意了,自然就会改恶从善的,这是何等荒谬的理论。
风暴一旦形成,终究有一天要来临。清圣祖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十月,有人举报“太子党”托合齐等人聚众会饮,贪婪不法。康熙知道这些人的后台是太子胤礽。在对胤礽彻底绝望的情况下,清圣祖康熙五十一年(公元1712年),太子胤礽再次被废,重新圈禁在咸安宫内。
太子胤礽再度被废之后,曾力推胤禩为接班人的马齐再度被起用。听到这个消息后,“八王党”的人纷纷额手称庆,胤禩也兴奋了起来。在胤禩的眼里,这等于是宣布当年复立胤礽为太子是错误之举,而自己因被众大臣保举反被连累,也应该到了平反之日了。
乌云散去,希望重生,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胤禩悄悄地跑到康熙那里,十分诡秘地说:“(要是大臣们再推举我的话,)我如今该怎样做?”接着又故作烦恼:“我情愿卧病不起。”胤禩的意思是说,要不我就装病,免得再有保荐我的事情。康熙一看儿子那欲说还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斥责道:“尔不过一贝勒,何得奏此越分之语?以此试朕乎?伊以贝勒之身存此越分之想,探视朕躬,妄行陈奏,岂非大奸大邪乎?!”
康熙的话,给了胤禩一闷棍。他见自讨没趣,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康熙心里明白,胤禩现在很得意,因为太子被废,而胤禩在三年前又曾被群臣公举为太子,一旦康熙驾崩,胤禩便会被朝中大臣们拥戴上台。
估计胤禩当时也是窝了一肚子的气。当年十一月,康熙前往热河打猎,胤禩因当时是其生母良妃卫氏二周年的忌辰,所以没有跟随而是单独前去祭奠已故的母亲了。胤禩祭奠完后住在城北的汤泉,没有去康熙的行在请安,却派太监给康熙送了两只垂死的老鹰,并说他即将回京。
这事颇为可疑。很难想象当时胤禩为什么要这样做。胤禩不去给康熙请安并随同回京已经不太正常,又何必给老父亲送两只奄奄将毙的老鹰呢?难道胤禩是因被斥责而意气用事,破罐子破摔,有意讽刺康熙?或者这是其他竞争者的阴谋诡计,这老鹰开始不是奄奄将毙而中间被人动了手术?抑或根本就是康熙借此机会大做文章,以彻底断绝他的太子梦?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太让人费解了。
不管怎么说,康熙肯定是见到这两只可怜的老鹰了。康熙当时就被激怒了,他认为胤禩有意把自己比作是垂死的老鹰(老鹰虽强,也有老死的时候),气得心脏病都发作了。随后,康熙把诸皇子召来,当众大骂胤禩,随后又说出更绝情的话:“胤禩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邀结人心。朕深知其不孝不义行为,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义绝矣!”
胤禩的为人到底如何?康熙何以对他存在如此大的芥蒂和疑心?这问题颇值得研究。应该说,胤禩生性聪慧,天赋极高,这点无可否认的,就连后来雍正也说他“论其才具、操守,诸大臣无出其右者”,甚至承认自己的才力也只是“能与相当”。胤禩常被人称赞“朴实、正气”,广有善缘,其待人处事之风,确实比其他阿哥强很多。毕竟,康熙朝的多数满汉大臣和皇族宗亲都愿意与之交结,这应该不是靠单纯的笼络和曲意结党所能换来的。
但在康熙的眼里,胤禩太柔懦,太会邀结人心了,甚至根本就是假仁假义。譬如清圣祖胤禩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胤禩的生母良妃卫氏去世,胤禩极其悲痛,祭奠也极其丰厚,而且胤禩“百日后仍用人扶掖而行”,并一直在家供奉其母妃容像。但康熙曾经指责胤禩是在“沽取孝名”,因为有人举报他背后却偷偷地酗酒。而且,据说“扶掖而行”也是做样子,其实是九阿哥胤禟出的鬼主意。
康熙以仁孝治天下,其实是外儒内法,他并不喜欢一味仁义的皇子,而是喜欢刚毅果断的阿哥。胤禩连老婆都怕,做事太柔仁,有恩无威,显然不是合适人选。就像康熙指责那些公推胤禩的大臣们时说的,你们想把胤禩弄上去,好受你们摆弄吗?所以,大臣们越是向着胤禩,康熙便越是狠狠打击胤禩。
当然,也不能排除康熙为了皇位永固而有意为之。康熙恐怕是担心万一自己真的遭遇不测,胤禩顺利上台的话,恐怕难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弄不好会像明朝的那些皇帝一样,为群臣所制!从太子两度被立和胤禵得罪康熙反被加功晋爵的情况下看,康熙心里还是偏爱那些有胆识、敢作敢为的阿哥。
问题还不仅仅于此。事实上,康熙对胤禩的态度和指责,曲多直少,有时候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由此可见,康熙除了不喜欢胤禩的秉性外,最关键的是他不愿意看见胤禩的个人威望和私党势力威胁到自己的皇权。要知道,康熙独断专行了一辈子,他无法接受、更无法容忍有人超越他自己的威望,譬如前一次众大臣公推接班人,在康熙看来,这无疑是一次示威,甚至是一次逼宫。
所以说,在专制社会里,得人心不如得君心;越是得人心,就越是不得君心,就会越被忌恨,也就越倒霉。毕竟,只要康熙还有一口气在,天下就是他的,太子不行,胤禩更不行!子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诚哉斯言!
在“太子党”土崩瓦解,“八王党”分崩离析之时,“皇四子”集团在戴铎“挖掘和培养本门人才,壮大本门实力”的建议和精神指导下,已经是初具规模,悄然浮现。
长久以来,四阿哥胤禛一直循规蹈矩,对于皇子们之间的争夺,似乎更多的是一种淡泊和从容的“出世”态度。这种态度,与其说是故意伪装,倒不如说是一种兴趣的选择,毕竟,在太子被废之前,胤禛也的确没有想要去争夺储位的念头——以他当时的条件和兴趣,只是替补中的替补,储位的问题,似乎还远远轮不到他。
即使在一废太子后,胤禛也没有想过要卷入到这场储位战争中去,大阿哥胤禔的悲惨结局估计对他产生了很大的触动,让他认识到轻举妄动的可怕后果。所以,在胤礽被复立后,胤禛还是安分守己,甚至拜佛参禅,看淡一切,以尽可能地回避那些宫廷斗争,免得自己被卷进去,惹祸上身。
但清圣祖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太子再度被废,一下子把胤禛的原有想法给打破了:既然太子胤礽已经再没有可能接班了,那么,其他的皇子都不是皇后所生,也就是说,大家都是平等的,都有权力去继承康熙的皇位,而自己又是相对年长的皇子,能力也不差,那为什么不能是我来接班呢?
一旦这种平等朴素的念头在胤禛的脑海里萌芽,那就会形成燎原之势,再难回头了。但是,虽然前面已经有人在这场斗争中落马,但具备继承王位资格和实力的兄弟不仅仅是胤禛一个人,他还有这么多的兄弟,谁也不知道最终会鹿死谁手。而且,康熙在二废太子后,看起来已经不打算再公开建储了,这就更是加大了争储的难度,并决定了这将是一场长期的斗争。
与此同时,胤禛的心腹戴铎在清圣祖康熙五十二年(公元1713年),也就是二废太子的后一年,及时上书给胤禛,劝自己的主子加入争夺储位的行列中,他指出:现在储位虚悬,皇上圣意未定,你不去争取,别人就会去争取,万一机会给了别人,到时候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别人的手上,到时候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何况胤禛在胤禔、胤礽被圈禁、胤禩被打击、胤祉等人实力还不是很强的情况下,胤禛作为年长的皇子,并不是没有机会,关键是要靠自己去把握。
胤禛
随后,戴铎又提出了三条具体的建议,一是如何处理父皇和兄弟们的关系;二是如何处理和朝廷官员的关系;三是如何培养自己的人马、壮大本门实力的问题。
戴铎提出,胤禛当时面临的情况是处于一种“英明之父、众多手足”的局势。这种局势不好处理,难就难在面对一个英明的父皇时,你要是不展示你优秀的一面,往往不被考虑,就像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等人一样;但是你要是过分展示你优秀的一面甚至超过父皇的话,又会被父皇所猜忌,八阿哥胤禩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面对这种情况,戴铎提出,“孝、诚、和、忍”是父子兄弟关系的四个法宝,在处理父子兄弟关系的时候,要注意方式方法:对父皇既要诚孝,但又要适当展露才华;对兄弟要友爱包容,和睦相处,不结党,不结怨(结党必然结怨);凡事要平和忍让,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因小失大,坏了大事。
在如何处理和朝廷官员的关系问题上,戴铎提出要胤禛向八阿哥胤禩学习,广结善缘,以赢得更多人的支持。由于胤禛在此之前对争储之事比较淡泊,在这方面可能没有很好的基础,所以戴铎向他提出要积极的入世,趁着八阿哥胤禩受打压的好机会,把朝廷中的一些重要人物都争取到自己的阵营中来。在这个过程中胤禛争取到了两个关键性的人物:年羹尧和隆科多。
年羹尧
年羹尧,胤禛的大舅子,其妹为胤禛的侧福晋,年羹尧是汉军旗人,在清圣祖康熙四十八年已就任四川巡抚,在清圣祖五十七年晋升为四川总督,康熙六十年升为川陕总督,势大权重。隆科多,当时的步军统领、理藩院尚书,步军统领负责京城的安全,掌管京师的卫戍部队,其职位的重要性和敏感性对于胤禛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另外还有一个人物不能遗漏,那就是十三阿哥胤祥。虽然从清圣祖康熙五十一年到清圣祖康熙六十一年,胤祥似乎已经在当时的储位斗争中几近消失,但在所有的阿哥里面,胤祥可以说是胤禛最铁的死党,这个人虽然在康熙生前没有给胤禛夺取储位带来帮助,但在胤禛即位的时候和即位后产生了重要作用,说起胤禛的小集团,不能不提及他。
由此可以看到,胤禛虽然韬光养晦,但其集团的人在康熙末年却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的职位,在外有总督、巡抚、提督,布于四方;在内有内阁官员、御史等。如此势力,虽说不是太大,但也令人不敢轻视。对比其他的阿哥,如三阿哥胤祉势力太小;八阿哥大都是朝中文官,而十四阿哥只有部分兵权,并没有得到朝中的普遍支持。如此考量下来,胤禛集团在综合实力上显然处于上风。
不仅如此,康熙晚年对胤禛的好感和重视也是与日俱增,这从康熙和胤禛的来往频繁度和委派的事务也可以看得出来。胤禛办事麻利,果敢坚决,这点很得康熙之心。
清圣祖康熙六十一年(公元1722年)十月,也就是康熙驾崩的前一个月,通仓、京仓亏空之事泄露,康熙命胤禛带领大队人马前去清查,其中包括隆科多、延信等人。同年十一月初九,也就是康熙驾崩的前四天,冬至将到,胤禛被委派去南郊天坛行祭天大礼。按常例,祭天这样的大礼都是由皇帝亲自来主持的,康熙也从没有委以他人。康熙委派胤禛前去祭天,也许已经能看出点端倪了。要是康熙真的有意传位给胤禛的话,那这次胤禛的祭天,也就成了上苍对这位未来之君的审查了。也许冥冥之中,的确是有天数的。
正如戴铎所说,“处英明之父子也,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应该说,胤禛很好地把握了处理政事的尺度,勤勉敬业,凡是康熙交办的,都竭尽所能去办好,而且每次总能让康熙感到满意。
当时胤禛大约四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当时的皇子里面,八阿哥胤禩虽然也有能力,但已经靠边站了;而十四阿哥长期在外用兵,对政务并不了解;剩下的竞争者里,同样受到康熙重视的就只有三阿哥胤祉了。可惜的是,胤祉虽然年长而且有才学,但他不是个搞政治的人,也没有深谋远虑,不足以和胤禛抗衡。这个时候,胤禛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
在政务方面功绩卓著意外,胤禛的四子弘历的适时出现也让其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更高,也为胤禛加了不少印象分。
康熙进入晚年后,皇子们为争夺储位而明争暗斗,以至于骨肉离间甚至彼此见而如同仇人相见,康熙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悲愤难平却有无计可施。正当康熙郁郁寡欢、心灰意冷的时候,胤禛巧施妙计把11岁的弘历引见给了自己的老父亲,而弘历的聪颖可爱、至真至纯,也让已是暮年的康熙感到了家庭的天伦之乐,给他的晚年生活带来了无限的欢乐,成为康熙晚年孤寂生活中的不可多得的一抹亮色。
清圣祖康熙六十年(公元1721年),在胤禛的陪同下,康熙和一些大臣们来到承德避暑山庄狮子园欣赏美景。父子俩正闲聊着,突然不远处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康熙听后为之吸引,就顺着声音走了过去,还没到那,胤禛便大声喊道:“弘历,还不快来给皇爷爷请安!”
这时,一个面容清俊的小孩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见到康熙后赶紧叩头。康熙很高兴,便问他刚才读的什么书,弘历说是《论语》,老师昨天刚刚教的。胤禛便乘势说:“那你就背一段给大家听听吧。”
弘历听后,便放下手里的书,走到众人的面前,不慌不忙,从容背诵。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只有11岁的小朋友把《论语》里的内容背得又快又熟,居然一字不落。康熙和随行的大臣们听后忍不住大声喝彩,夸赞这小孩真是聪明。由此,康熙也就记住了这个聪明的小孙子。
第二年的春天,康熙回到京师后,又应邀来到胤禛的圆明园牡丹台赏花看戏,康熙想起了去年背书的那个孙子,便让胤禛把弘历叫来随侍。整整一天,不管是游园和看戏的时候,康熙都让这个小孙子跟在身边,不离左右。胤禛见康熙对弘历如此欢喜,便顺水推舟的说:“既然父皇如此疼爱弘历,就让他服侍父皇读书可否?”康熙听后,马上同意,于是便把弘历接到自己住的畅春园。从此后,只要康熙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弘历读书如何,碰到弘历不懂的,就给他亲自讲解;弘历看书累了,也会跑到隔壁殿里去找爷爷,要是有官员来见康熙,弘历就乖乖待在一旁,听大人讲话。甚至连康熙吃饭的时候,都把弘历带上,还亲自给弘历夹菜喂饭,“曲承含饴,依膝之欢”,可见康熙对这个孙子的宠爱之深。
清圣祖康熙六十一年(公元1722年)严冬,在一片流言四起,肃杀恐怖的气氛中,胤禛登上了皇位,成为康乾盛世中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
现在,我们很难说胤禛当时没有利用康熙因皇储虚悬的苦恼,及其老年人爱孙的普遍心理,把弘历作为自己争夺储位的最后王牌给打出去,以利用康熙对弘历的好感,而加强自己在康熙心目中的分量。如果说,胤禛真有这个想法的话,不得不说这手段的确是高明而且不留痕迹。以至于野史和戏说中会说,胤禛能得到帝位,最重要的就是因为有个好儿子。
从康熙晚年诸皇子夺嫡的全过程来看,储位之争中多种力量多种因素纠结。诸皇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上演了中国封建王朝历史上最复杂也最精彩的一幕大戏。正如一位清史专家绝妙地评论说:“康熙晚年诸皇子争储棋局可能将具有永久的魅力,它荟萃了中国古代政治权术的精华。”
在这场斗争中,原本最不被看好的胤禛成了最后的赢家,在韬光养晦中后发先至,不声不响君临天下。在二月河创作的《雍正皇帝》一书中,胤禛在潜邸的智囊邬思道曾经套用老子的话对胤禛说:“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事实证明,胤禛已经将老子的这句话运用到了极致,所以他才能最终挫败诸位兄弟,荣登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