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在丹波国里住着一位名叫稻村屋源助的富商。源助有个女儿,叫阿园。
阿园从小乖巧美丽,讨人喜爱。源助觉得,若仅仅让迂腐的乡下老学究来教导女儿,未免可惜了这块美玉。于是,他派出几位精干可靠的仆从,护送阿园去京都居住,让她向京都的名门闺秀学习上流社会的谈吐和礼仪。
阿园在京都学成归来后,嫁给了父亲的忘年交——同为商人的长良屋。婚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一起度过了三年多幸福美满的时光,还诞下一个儿子。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婚后第四年,阿园染上重病,撒手人寰。
阿园下葬后的当晚,她的儿子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对家人们说:“母亲回来了,就在楼上她的房间里!她微笑地望着我,却不开口说话。我好害怕,所以赶紧跑下楼来。”
家里的大人们听后纷纷跑上楼,半信半疑地到阿园的房间里查看究竟。
家人们一看,立刻大惊失色——他们真的看到了已死的阿园站在房间里!只见屋内神龛前的灯烛发散出微弱的亮光,阿园站在自己盛放首饰和衣服的橱柜前面,肩膀以上的轮廓清晰可见,但腰部以下逐渐开始模糊,甚至消失不见。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镜中的幻影、水中的倒影般,既朦胧又透明。
大家都被吓得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家人们清醒过来后非常恐惧,争先恐后地逃下楼,然后聚集在楼下不肯离去,七嘴八舌地商讨对策。
阿园的婆婆最有主意,她说:“我觉得,女人总舍不得自己平时收藏的珠宝首饰、化妆品。阿园平日里就对自己的首饰、化妆品十分上心。她这次回来,多半是为了看它们一眼。我听闻,许多人过世后,都会这样做。解决的办法也简单,只要把这些东西布施给寺院,她就不会再回来了。咱们赶紧收拾下,把阿园的衣物、饰品等全都捐给寺庙,她的灵魂应该就可以得到安息了。”
商量妥当后,家人立即开始着手清理阿园的遗物。第二天早上,阿园橱柜的抽屉就被整理一空,所有的首饰、衣服、化妆品等全被送进了寺院里。
但是,当晚阿园又回来了,和以前一样,她仍然站在橱柜前痴痴地望着已空空如也的抽屉。就这样,第三天、第四天……每天晚上,阿园的灵魂都如约而至。家中上下为此心绪不宁,惊恐不已。
万般无奈之下,阿园的婆婆只好亲自去了一趟佛寺,将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住持大玄法师,并求他指点迷津,祈求家宅安宁。
大玄法师是一位年高德劭的博学老僧。他听完事件的来龙去脉,思索片刻,说道:
“在那个橱柜里面或附近,一定藏着什么让她念念不忘的物件,所以她才一而再地回来。”
“可柜子里面的抽屉早被我们清空了。”阿园的婆婆肯定地说道,“橱柜里已完全没有任何东西了。”
大玄法师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今晚老衲就到尊府走一趟,亲自守在那个房间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请务必告知您的家人,一定要谨言慎行。除非得到我的允许,否则谁也不准进入房间来。请你们务必遵守这项约定。”
日落之后,大玄法师如约来到阿园家,进入早已按他嘱咐准备妥当的房间。大玄法师进屋后关上门,独自坐在屋子里诵经。
子时以前,屋内平静如常,未见丝毫异常。然而子时一过,阿园模糊的身影慢慢出现在橱柜前方。她一脸渴望的神情,愣愣地凝视着橱柜。
大玄法师念出经文,然后高喊阿园的名字,说道:
“老衲来此,是诚心诚意地想帮你脱离执念之苦。这个柜子里,应该有让你牵挂的东西,需要我帮你找找吗?”
阿园的魂魄幽幽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大玄法师便站了起来,走到那橱柜前,拉开最上层的抽屉,发现里面是空的;他又依序拉开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的抽屉,里面都是空的。
法师又在各层抽屉的后侧和底部仔细地翻找,就连柜子的内部结构也都认真查过,可结果一无所获。阿园的鬼魂仍跟先前一样,神色焦虑地盯着橱柜。
“她到底想要找什么东西呢?”大玄法师低头陷入沉思中。
突然,他的脑海中灵机一动,一种猜测涌上心头:抽屉底部所铺的纸垫下,莫非藏有什么物件?于是,他再次拉开最上层的抽屉,抽出底部白色的纸垫仔细查看,但依旧没有任何异样。第二、第三层的纸垫下也一无所获。
但是,在最底层的抽屉纸垫下,大玄法师找到了一封信。
“这就是让你忧心烦恼的东西吗?”大玄法师问道。
阿园的鬼魂连连点头,眼神中透露出焦急与紧迫,死死地注视着那封信。“那我现在就帮你烧了它,可好?”大玄法师问道。
阿园的鬼魂如蒙大赦,立即躬身低头,向大玄法师致谢。
“好,此处焚烧不甚妥当。等天一亮,我立刻返回寺里烧掉它。”大玄法师郑重地向阿园承诺道,“我向你保证,世上除了我之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人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阿园听闻如释重负,嫣然一笑后消失不见。
当大玄法师从楼上走下来时,天已破晓。阿园的家人们,都眼巴巴地等他说话。
大玄法师笑着对大家说:“诸位不必担心了,她绝不会再出现了。”
果然,此后阿园的鬼魂再也没有在家中出现过。
那封信,法师回寺后马上烧掉了它。
原来,那封信是阿园在京都学艺期间某位男士写给她的情书。信的具体内容,大概只有大玄法师一人知晓。后来,随着大玄法师圆寂,信内的秘密也被永远地埋葬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