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准你用我的刀刺别人……谁准你用我的刀刺别人……
卫瞻的发问盘旋在霍澜音耳畔。
霍澜音愣住了。
她想了很多种再次面对卫瞻时的情景,可没想到会是这一种。当日她打了钱妈妈且对她动刀子的时候,林嬷嬷在那里。霍澜音完全不意外卫瞻会知道那天的事情。
可是,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卫瞻暴躁地再度开口:“说话!”
霍澜音回过神来,反问:“殿下的意思是……只能用这把匕首刺您吗?”
卫瞻沉默,没吭声。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半晌,霍澜音先开口:“不知道殿下不喜欢,下次刺别人的时候,我不会再用这把匕首了。”
卫瞻还是没吭声。
霍澜音杵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
她等了好久好久,等得腿都站麻了,床榻之内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其实霍澜音并不觉得自己有力气握着匕首刺下去,就能把钱妈妈刺死。最多不过把她刺伤而已。而她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仗着大殿下“药引”这个身份。
卫瞻在周家已经停留有一段时日了。这两天已经不再下雪,他要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周家,继续西行前往西泽。身为他的药,必然会被他带着。只要卫瞻用得上她,周家人就不敢把她怎么样。
而这前提便是卫瞻不会不要她这道“药引”,另寻个人重新喂出个“药引”来。
她得在离开西泽前由着卫瞻,哄着卫瞻。
想通这些,霍澜音放低了姿态,主动朝床榻走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哄人并不难。
“殿下,您别生气了。”霍澜音轻轻坐在床边。
卫瞻还是没有回应。
霍澜音正想着再怎么哄人,忽然觉得不对劲。她偏过脸稍微凑近些,去听卫瞻的气息。
他……睡着了?
霍澜音再次愣住了。这人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再次尝试地小声问:“殿下,您睡着了?”
没有回应。
霍澜音迅速起身,逃离般地脚步匆匆往外走,一口气走到门口。她把手搭在门闩上,刚要拉开,动作却停下来。
她立在门口一动不动沉思了许久,又转过身去,轻手轻脚地走向床榻。她解下斗篷,搭在床头的黄梨木衣架上,动作轻柔地脱了鞋袜,小心翼翼地爬进床榻,躺在床侧,又小心翼翼地扯开一旁的被子盖在卫瞻的身上。她的手碰到卫瞻的肩膀时,手腕忽然被卫瞻握住。
霍澜音吓了一跳,实在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时睡着的,又是何时醒来的。
“脱衣服。”卫瞻的声音很沉,带着几分倦意。
霍澜音几乎没有犹豫地依言而为,脱下了外衣和罩裙。
耳畔,没有传来卫瞻接下来的话。
霍澜音拧着眉头,在心里琢磨着接下里该怎么办好。她等了好一会儿,卫瞻还是既没说话也没动作。霍澜音咬唇,硬着头皮继续脱,将身上的衣物尽数除去。
又过了许久,身侧的卫瞻还是没有下一步动作。霍澜音开始琢磨是不是要她主动。鼓足勇气,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朝卫瞻挪过去,刚要搭在卫瞻的手腕,就忽然听卫瞻懒洋洋地说:“你的寝衣在南墙双开门高柜,左侧,第三层。”
霍澜音整个人呆住了。紧接着,她的整张脸迅速涨红,火辣辣的。
她尴尬地坐起来,脚步有些凌乱地下了床,一边用一只手遮身,一边摸索着朝南墙走去,跌跌撞撞。
“蠢货。”卫瞻似乎笑了一声。
霍澜音一愣,忽然想起来屋子里暗黑一片,卫瞻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她有些尴尬地把手放了下去,找到卫瞻口中所说的双开门高柜,摸索着在左侧第三层找到她的寝衣,匆匆穿好。
是了,前几日姚妈妈曾与她说过的,林嬷嬷让姚妈妈拿几件她的寝衣放在卫瞻这里。
霍澜音把寝衣穿好,动作不太自然地走回床榻,像只猫儿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钻进被子里。然而不知卫瞻何时换了姿势,她躺下时枕着的不是枕头,而是卫瞻的手臂。
卫瞻微微用力一揽,就将霍澜音纤细娇小的身子揽进怀中。他低下头,将下巴搭在霍澜音的肩窝,用力闻了闻。
每次被卫瞻闻的时候,霍澜音总是一阵酥麻,浑身不自然,脑海中也是不由想起某种动物。
为了缓和刚刚的尴尬,霍澜音主动开口:“殿下,瞧您也困了。我给您哼唱几句眠谣吧。”
卫瞻阴森森地说:“你以为你谁?是我母后还是我奶妈子啊?还是你把我当尿床婴童?唱什么眠谣!”
霍澜音张了张嘴,有口难辩。
她不由在心里回了一句……这天下就没有比你卫瞻更不讲理的人!
半晌,卫瞻又沉声说了句:“明天沐浴的时候多用些花料,臭死了。”
霍澜音拧眉,实在不懂卫瞻为何总觉得她臭。
又过了没多久,霍澜音听见卫瞻匀称的呼吸。他应该睡着了吧?
霍澜音小心翼翼地抬手,将手腕递在鼻前,悄悄闻了闻。
臭吗?
与卫瞻同床,霍澜音睡不着。可她也晓得最近一段时日与卫瞻同床的次数不会少,她总不能夜夜不眠,再说她的风寒还没有好,这样会身体吃不消,日后还怎么逃走?
她动作缓慢地转过身,背对着卫瞻,阖上眼睛逼着自己睡着。大概是因为这几天吃的风寒药里都加了助眠的成分,她倒是如愿睡着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卫瞻已经不在身边。
屋子里有光,一侧的窗户前的帘子已经卷起。她的衣服被整齐叠好放在床头,床头小几上的茶水还是热的。
霍澜音懊恼地坐起来,责怪自己睡得太沉,居然连卫瞻离开和林嬷嬷进来都不知道。她换好衣裳推门出去,小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不见人影。她望一眼院子角落的枯柳,惊讶地发现姚妈妈没有等在那里。
不远处“吱呀”一声推门声,姚妈妈从耳房疾步小跑过来。
“林嬷嬷心善,让我在耳房等着你。”
霍澜音感激地望一眼耳房的方向,和姚妈妈一起往回走。这一大清早,路上也不见什么下人,霍澜音说:“过几日我就要随大殿下离开,我会争取带莺时走。路上奔波,又风雨不歇,实在担心阿娘身体。依我的意思,阿娘还是赎了奴籍离开周家,做些小生意。”
霍澜音顿了顿,“倘若将来我还能回来,再来接阿娘走。”
姚妈妈蹙着眉,低声说:“我再想想……”
这不是霍澜音第一次提起让姚妈妈离开周家,只是姚妈妈似乎一直不太愿意。霍澜音想着或许姚妈妈习惯了住在周家,不敢独居做生意。她又不能逼着姚妈妈做抉择,只好暂且不再说这个,下次再找机会劝说。
刚回去,还未走近,就看见莺时在门口探头探脑。见霍澜音回来,莺时赶紧迎上去,贴在霍澜音身侧,小声说:“姑娘,我今儿个一早从西门出府的时候遇见沈四郎身边的那个小厮了。给他家公子带信,说要见您一面。”
霍澜音皱眉,低声道:“我是如何交代你的?”
莺时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他等在那儿,故意等着我的,我将他撵了的!”
霍澜音点点头,眉心却未展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说不定还是会被人知晓,到时候又是麻烦事儿。
莺时小声说:“这几天我出府给姑娘买药,听到些话。说是沈四郎与旁人饮酒时失言,说什么打死他也不会娶一个洗脚婢,怕是一身脏泥不干不净的……”
姚妈妈忽然开口:“荷珠是好孩子。”
霍澜音看了姚妈妈一眼,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姚妈妈不愿意离开周家该不会是因为荷珠吧?
说起来,自从身世大白,霍澜音一直没有再见过荷珠。
不过她很快就要见到荷珠了,因为明日就是霍澜音和周荷珠的生辰,她要做一座桥,将荷珠与名媛的圈子接起来。
一整天,霍澜音都在记忆地图。暮色四合,她停下笔,终于能够一丝不差地将复杂的地图默画下来。
霍澜音的脸上终于露了笑。
“姑娘就是要笑,笑起来多好看!”莺时说。
霍澜音将画好的地图卷起来递给莺时,吩咐:“拿去烧掉。不要让旁人瞧见,也不要与任何人提起我最近在画这些东西。”
“晓得了!”
“对了,钱妈妈怎么样了?”霍澜音问。
钱妈妈被罚跪三天三夜,应当跪到今天早上。
“这个……”莺时的目光有些躲闪。
霍澜音心中一沉,问:“西院夫人给她求情了?”
府上两位夫人,赵氏住在东院,宋氏住在西院。
莺时点了点头,说道:“钱妈妈也是运气好,今冬一直下雪,等她罚跪倒大晴天。只从昨天下午才开始刮风冷起来。昨晚钱妈妈昏倒,夫人让人把她抬回了屋。不过我听说钱妈妈如今也不太好,腿脚定然会留下病根的!”
霍澜音垂着眼,轻叹了一声,倒是不太意外。钱妈妈是宋氏从娘家带过来的,是从小就用的。宋氏不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些年宋氏与赵氏争斗,钱妈妈给宋氏出了不少主意。若是没钱妈妈,宋氏恐早就被赵氏踩在脚底下。
“音音,府上给你送来了明日要穿的衣裳,来瞧瞧。”姚妈妈抱着盒子含笑进来。
霍澜音还没来得及看,小豆子就来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