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格局来说,美国地处北美,相对于亚欧非大陆来说,是一种孤悬于大洋之上的态势。凭借占据绝对优势的海军,美国完全可以做到能留则留、不能留则走。
众所周知,在“二战”结束后不久,美、苏就彻底翻脸,从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变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这之后就是长达44年的冷战时期(1947年至1991年)。如果抽离掉意识形态、政治制度这些东西,仅仅从地缘上看,冷战依旧是不可避免的。
回顾历史我们会发现,但凡是有想法要去主宰世界的国家,除了俄国(苏联)人自己之外,基本上都会打俄国(苏联)的主意——早期的蒙古人,后来的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乃至日本人,莫不如此。
在本书开始我们曾经提到过, 所谓称霸世界,简单说就是可以有效地控制亚、欧、非三大块所组成的大陆。 从地图上看,俄国(苏联)处于东西方之间,幅员辽阔且大部分国土为平原地形。按照麦金德的理论,俄国占据了“世界岛”的中心。换成中国传统的说法,其实也可以把俄国看成是一个超大号的中原地区——总被人惦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处于这个位置的国家,强大时可以叱咤天下、四面出击,必然会被其他国家视作强敌和首要竞争对手;而一旦国家弱了,那就自然成为列强的首选猎物。俄国人在军事文化上强调进攻,在政治传统上推崇强人政治,在历史上也从未示弱,其实都是受地缘环境的影响——被逼出来的。
“二战”结束之后,在美国看来,苏联身上便同时具备对手与猎物的双重属性,这就意味着无论强势也好,弱势也罢,美苏之间的对抗都是免不了的。
除此之外,与苏联形成对抗态势还有一层战略意图,那就是制衡西欧诸国。虽然共同的利益以及意识形态使得英、法、德等国纷纷成了美国的盟国,但它们还有另一层身份,就是亚、欧、非大陆的前任统治者。西欧各国凑在一起的话,人口(购买力)以及工业规模同美国是不相上下的。因此,通过激化和苏联的关系,把西欧诸国拖入冷战中来,便可以借助苏联的军事压力对冲掉法、德等国对美国霸权的潜在威胁。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层,戴高乐时代的法国才在1966年退出了北约组织。
戴高乐的这种努力最大限度地保护了本国的利益,但终究无法改变大势。问题依然出在地缘上。从英吉利海峡沿岸一直到莫斯科,西欧平原、北德平原、东欧平原——基本就是一马平川、无遮无拦。 这种地势,使国家安全态势完全取决于战略纵深的大小,各国之间的利益缓冲余地非常小,小国尚可依附大国,大国之间则是面对面地直接对峙。 “二战”结束之后,德国被一分为二,波兰、捷克、匈牙利等东欧国家被纳入苏联一方的阵营之中,增大了苏联的战略纵深,而西欧的战略纵深则被大大压缩。虽然法国、联邦德国乃至英国在和美国的合作中经常会表现出“三心二意”,但面对近在眼前的东方集团的强大压力,西欧国家还是无法改变这个大势的。
我们都知道,冷战最终以苏联解体、美国胜出而告终。而在笔者看来,苏联的失败完全可以用“悲壮”来形容——这场对抗从一开始就躲不掉,而且几乎一直是美强苏弱的态势。美苏对抗几十年,美国所主导的西方阵营拥有当时世界上2/3的工业生产能力,仅仅这一条就逼得苏联必须把资源集中投入到重工业上,最终导致经济结构严重失衡。苏联的劣势还不仅限于此处,在地缘上其实苏联依然处于被动。
从大格局来说,美国地处北美,相对于亚欧非大陆来说,是一种孤悬于大洋之上的态势。凭借占据绝对优势的海军,美国完全可以做到能留则留、不能留则走,因此在主动权上美国一上场就占了先机。
在欧洲地区,如上文所说,凭借“二战”期间把东欧诸国收入麾下,苏联对西欧国家形成了地缘上的压制,但这个优势只能在真打起来的时候才有实际价值。由于种种原因,“冷战”最终并没有演变成“热战”,所以这里的地缘优势也就仅仅停留在理论上和老百姓的心理上。
如果不能在欧洲地区真刀真枪地打一场,那么要想赢西方国家就得从它们的外围下手。具体来说,就是中东和南部非洲这两个西方传统的资源地——如果断掉粮草,那么对手肯定会不战自溃。
计划不错,然而苏联偏偏始终没能做到这两点。先说南部非洲,这里自近代以来基本全是英、法的殖民地,“二战”结束后虽然非洲国家纷纷取得了独立,但是它们的精英大多是西方培养的,银行等金融系统也依然控制在西方国家手里。美国在战后又从西欧国家手里接管了这些控制权中的大部分。历史上,俄国和非洲几乎没什么瓜葛,所以先机还是在美国一边。后来,借着南部非洲各国之间的矛盾以及国内派系的矛盾(在当时,一方亲美,另一方为了寻求外部援助制衡对手,自然只能找苏联人),苏联也努力对非洲搞过渗透,但终归还是棋输一着,最好的时期也仅仅是形成僵持的状态。
再说中东地区。土耳其、巴基斯坦以及巴列维国王治下的伊朗在当时都是美国的铁杆盟友 ,这就意味着安纳托利亚高原和伊朗高原都掌握在美国手里。苏联从陆上进入中东的通道由此被截断。
陆路不通就只能改走海路,苏联需要谋求从地中海进入中东地区。当时,苏联有两个比较靠谱的盟国,一个叙利亚,一个埃及。其中,埃及控制着苏伊士运河,而且在当时,埃及总统纳赛尔在阿拉伯世界的声望,还严重动摇了海湾地区众多君主制国家的政权合法性(沙特当时严令禁止国民在家中挂纳赛尔的画像,但是很多老百姓还是偷偷地挂)。
然而在1970年纳赛尔逝世以后,情况开始变得急转直下,继任的萨达特总统开始倒向美国并断绝与苏联的合作。如此一来埃及算是从苏联手里彻底丢了,单剩下叙利亚也很难再有大的作为。
在苏联的东南方,原本中苏之间由于相同的意识形态形成了“背靠背”的态势,这大大减轻了苏联在背后的压力——抗美援朝证明了中国的实力(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苏联才会大力援助中国),而且中国的国土辽阔,高原、山地加在一起占了总面积的近六成,战略纵深大,可以保证苏联东南方的安全。然而随着中苏反目,东南方的这一地缘优势也随之转化成了劣势。过去常说苏联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其实对苏联来说这又何尝不是牵制了很大力量呢?至于地处南亚的印度,和苏联的关系非常紧密,并且接受了大量苏联援助(数量远超过中国)。但总的来说,印度奉行的依然是在东西方之间寻求平衡的外交政策,除了出于自身利益一直在压制巴基斯坦之外,对改善苏联的地缘态势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贡献(当然,当时印度对美国同样也是拿了不少好处但基本没办什么事)。
如此一圈算下来,美苏之间的强弱态势也就显而易见了。事实上在20世纪50至60年代,由于西方国家内部矛盾比较尖锐,当时苏联真正的优势恰恰在于意识形态。但是当时苏联一相情愿地在寻求所谓的“美苏共治”——这其实和项羽的“鸿沟之盟”一样,根本是靠不住的。在这个短暂的窗口期错过之后,苏联面对美国,就剩下经济总量和地缘上的双重劣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