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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军的行动

6月12日破晓之前，一阵铃声将皇帝的贴身男仆路易·马尔尚召唤到了拿破仑的办公室。皇帝宣布：“我将在4点出发。”

皇帝的旅行总是以这种方式开始：随从们预先知道他们将会离开，不过在皇帝告诉马尔尚之前，没有人知道准确的时间。此时宫殿上下忙碌起来，秘书打包文件，马夫准备马匹，男仆将行李箱装到车上。马尔尚自己打包好了皇帝的红木与乌木旅行箱。天一亮，皇帝在宫廷大总管贝特朗将军、弟弟热罗姆亲王的跟随下登上了他的绿色马车。皇帝的马穆鲁克（Mameluke）路易-艾蒂安·圣德尼 以“阿里”之名为人所熟知，穿着富有异国情调的东方服饰，坐在了车厢前的位置。深蓝色皇家马车的朱红色轱辘嘎嘎地碾压着鹅卵石，向北驶出了巴黎。

大多数法国军队已经到位。从6月5日开始，近卫军一个部队接着一个部队地从巴黎开拔，资历比较深的团一直停留到护送皇帝参加新的立法机构立法院的开幕，它的名字有意让人回想起革命时期。 之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制服折叠放入背包中，穿上宽松的蓝裤子、蓝大衣和熊皮帽等战场装束，于6月8日凌晨4点离开营地。他们以只有老近卫军可以维持的步速向北前往山地要塞拉昂，在6天内行进了135英里。

6月10日，拿破仑向他的将军们发布了一道命令：3日后他们的部队应该到达的位置。第二天，达武元帅写信给奈伊元帅，指示他于14日之前抵达距离边境要塞莫伯日不远处的埃尔普河畔阿韦讷。奈伊在收到他的召唤后就立刻出发了，并同他的首席副官先行一步，其他副官携带元帅的马匹与装备随后跟上。

在边境，第二军已经在英军所在的蒙斯对面集结，奥诺雷·雷耶最后的部队于6月11日从要塞城市瓦朗谢讷出发，向东行进20英里前往莫伯日后方的村落。雅克·马丁中尉吻别了他的女友，与兴高采烈的第四十五战列步兵团一道离开孔代要塞，向南行进7英里，进入了第二军刚刚离开的瓦朗谢讷，以便在6月12日与13日接受他们的军指挥官德隆伯爵让-巴蒂斯特·德鲁埃将军的检阅。路易·康莱下士所属的第二十八团于13日抵达瓦朗谢讷。行军途中该团失去了他们的保王党团长，他突然骑马离去，前往根特同路易十八会合。

他们的团长在战神广场典礼上从拿破仑手上接过的鹰旗，被授予驻扎在北方的各团。雅克·马丁目睹瓦朗谢讷外部广阔的平原上发生的场景，感到震惊。他先前曾看过数量更多的士兵集结，不过从没有

任何场面像这16个最优秀的步兵团那样引人注目。他们在演练中展现出了令人钦佩的准度，并且豪情万丈，满腔热血地接过自己曾为之战斗如此之久的鹰旗。整个平原完全被士兵所覆盖，因为除了步兵，这个军还包括3000名骑兵和炮兵。在授旗时，2万人不战胜即死亡的誓词打破了宁静……从没有一支军队对胜利表现出这般信心。敌人的数量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队列里的士兵是同胜利一道成长起来的。偶然的机会让他们做了几年俘虏，不过这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可怕。为遭受的苦难复仇的渴望为他们天生的勇气增添了愤怒之情。他们的面庞因西班牙的烈日或者俄国的风雪变成了棕褐色，然而，一想到战斗他们就容光焕发。

接受检阅后，第一军前往英军所在的蒙斯以南的莫伯日。

6月12日下午，在城市狂喜的钟声中，拿破仑的马车嘎嘎作响地翻上陡峭的山坡，进入拉昂这座雄伟的法国要塞城市。此地位于巴黎至边境一多半路程处，他的近卫军正等待他的到来。拿破仑在省府停下，他的随从已经在该地为他设下了“行宫”。不过在抵达时，他不悦地意外发现埃马纽埃尔·德·格鲁希麾下的1.3万名骑兵仍在该地，出发的命令不知为何没有送到他们的指挥官那里。这样一来，骑兵需要在两天内向北骑行60英里，在战斗开始前就没有时间休息了。

拿破仑于拂晓前离开了拉昂。在45英里的旅程中他在马车上工作，接着在阿韦讷要塞内的副省府被引入了由他的宿营总管准备的“行宫”。不管拿破仑在何地过夜，总会是在“行宫”里，即便它只是一个小农场或帐篷，而他的随从总会先行一步以便挑选最好的住处，然后做好准备工作。在“行宫”内，西蒙·贝尔纳准备好了作战地图，并将它们摊放在一张巨大的桌子上，用别针在上面标注他们所知单位的当前位置。

拿破仑正在使用的地图基于费拉里斯伯爵约瑟夫在1771—1775年进行的极为精细的测绘，他是原奥属尼德兰的炮兵司令，同时也是其数理学派的领袖。这份测绘地图于1777—1778年出版，以1∶86000的比例印制在25张纸上，与当时同在出版过程中的卡西尼所绘的巨幅法国地图相媲美。费拉里斯使用了与卡西尼相同的比例，以及相同的创新性地形标志。后者的地图将地图制作引入了一种新的精密层次：使用8种不同尺寸的城镇、5种不同的宗教建筑物、3类磨坊、9种不同类型的地形和6种道路质量等级加以区分。

当法国人在1792—1793年入侵尼德兰时，他们从一个布鲁塞尔版画商那里缴获了400份费拉里斯地图，1794年他们没收了铜版并将它们带去了法国，以便在需要时通过印制更多的样本来满足他们自己的军事目的。盗取了敌人的地图后，法国工程师路易·卡皮泰纳进行了一次复制，将它们印制在69张更小、更易处理的纸上，同时制作了6张小比例版本。在和平时期，这些地图在市场上可以买到，所以威灵顿公爵配备了一份，普鲁士总参谋部可能也有一份。法军于4月为他们的指挥官们印制了副本，标注了当前的边界与其他更新的信息。当历史学家亨利·乌赛看到拿破仑使用的卡皮泰纳地图与他的首席传令官古尔戈的费拉里斯地图时，他可以看出二者罕有显著差别。尽管非常详细，也很实用，但是两幅地图都已经过时近40年之久。例如，它们均没有标注自那以来沙勒罗瓦附近开掘的煤矿。

这些地图既不便宜也不容易携带，因而需要自备地图的下级军官购买了以极小比例印制在单张纸上的地图。费拉里斯的测绘包含的信息很快落入了其他国家的地图制作者手中，他们以多种不同规格制作出了自己的版本，以贴合各类购买者的消费能力和目的。一个英国地图制作者在1789年发布了一个单页版，而维也纳出版的4页版在欧洲广为流通。普鲁士参谋官路德维希·冯·赖歇使用的便是《根据费拉里斯版本缩小的新尼德兰地图》（ Nouvelle Carte des Pays-Bas réduite d’après celle de Ferraris ），它新近在布鲁塞尔发行，尺寸仅有520毫米×720毫米。 大多数军官可能还配备了一张基于费拉里斯测绘的地图，不过比例要小很多，以至于许多较小的地点并没有出现在地图上，并且道路网络也不完整。

在拿破仑钻研地图时，贝尔纳利用地形办事处收集的所有信息，解释前方的地形以及可行的选择。之后，拿破仑口述他的命令和口信。接下来，他起草了一份鼓舞人心的反攻动员令，并将它送到附近苏尔特的司令部，以便让地形办事处的打印员用他们的便携式印刷机印制出来。皇帝同第一军指挥官德隆伯爵让-巴蒂斯特·德鲁埃进行了长谈，商讨了即将开始的战役的计划以及边境要塞的补给供应。 最后，在下午晚些时候，他游览了阿韦讷和由沃邦设计的要塞。近卫军与第六军当天在该地集结，拿破仑封闭了边境，并下令违者处死。几乎所有的部队在附近云集，只有莫里斯·热拉尔的第四军仍然在路上。他们于6月6日离开115英里开外的梅斯，此时他们从菲利普维尔出发，还有一天的行程，菲利普维尔位于阿韦讷以东25英里处。

拿破仑命令第二军于6月14日进军，在边境靠近桑布尔河的位置扎营，第一军紧随其后，这两个军沿着河流组成了法军的左翼。近卫军将在12英里以东的博蒙周边和城内过夜。该地是一座山地小镇，俯瞰着通向阿登森林的道路。多米尼克·旺达姆的第三军在近卫军前面3英里处宿营，而乔治·穆顿的第六军则在近卫军之后。

拿破仑本人及其文职侍从团的秘书们一起处理国务文件，然后驱车前往博蒙。抵达那里时，拿破仑的车夫见证了一个事件，它能解释拿破仑为何受军队普通士兵爱戴，尤其是享有特权的帝国近卫军老兵。他的马车通过时，一个近卫军军官正在殴打一名士兵，士兵举起他的刺刀并“告诉上级，如果他胆敢再打自己，他会将他刺穿。皇帝从他的马车中看到了全过程，他把那个军官叫到自己身边，将手伸出马车的窗户，撕下了军官的肩章和荣誉军团十字，并告诉他，他不配指挥这些勇敢的士兵”。

示范了他的老兵必须被他们的军官尊敬后，拿破仑在他的新“行宫”下了马车，并在那里同贝尔纳与苏尔特密谈，设计第二天入侵比利时的进军命令。

尽管大雨倾盆、路途坎坷，部队还是在相当愉悦、热切的交谈和频繁的歌唱中出发了。那天下了一整日的雨，但是他们找到了分配给他们的位置，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入营地，以便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短夜。第四十五团的马丁中尉抵达营地时已是晚上7点：

因为雨势很大，并且还在下着，我们几乎无法入睡，于是开始讨论第二天的行动。在不了解很多正在进行中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有一个清楚的总体计划，因而每个营火堆旁都在召开一个军事会议，与此同时这些足智多谋的人还不忘添柴、炖汤。

晚上，拿破仑于阿韦讷撰写的反攻动员令被分发到各个单位，士兵们聚在一起，聆听皇帝的振奋之词。它让士兵们回想起过往的辉煌战役和革命精神：“士兵们，今天是马伦戈和弗里德兰战役的纪念日，这两次会战都决定了欧洲的命运……被我们留在王位上的君主们……已经开始了最邪恶的侵略。现在就让我们前进去面对他们。他们和我们，和那时有什么不同吗？”

他提醒士兵们，他们是如何击败人数占优势的普鲁士人的。他邀请那些曾在英国大船上做过俘虏的人（他们在军中的数量不少）讲述他们所承受的苦难。他告诉他们，曾经被解放的萨克森人、比利时人、汉诺威人和莱茵兰人这时候烦恼不已，被迫为了君主的利益而拿起武器，那些君主敌视正义与人权，此时更是在吞并较小的德意志国家。

他们均接到了命令，要在天一亮就做好进军的准备。骑兵指挥官埃马纽埃尔·德·格鲁希当天加入了克洛德·帕若尔的骑兵军，以确保他们在可能引起敌军前哨警觉的距离前停下。格鲁希元帅和骑兵将领帕若尔、埃克塞尔曼斯与叙贝尔维均拥有熟知他们路线的比利时副官。 夜间，一个当地居民来到司令部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穿过边境，有必要先修复树林里被障碍物封锁的道路。没有人曾想到告知帕若尔最近修筑的路障，包括驻扎在边境城镇，理应充当他们向导的海关人员，于是当晚他们清理道路。

就像他打算的那样，完全迷惑住了敌人的拿破仑成功地将一支12.3万人的庞大部队带到同比利时接壤的边境。 他估计敌军知道第一军和第二军在莫伯日，不过他希望其他部队是在未被发现的情况下接近的。任由威灵顿察觉到他的部队聚集在蒙斯英军的对面，他的计划是沿着被破坏的道路穿过树林，朝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前进。伴随着反攻动员令最后的激励之词在士兵耳畔的鸣响，他们将对沙勒罗瓦的普鲁士人发动攻击：

士兵们！我们有急行军要赶，有战斗要打，有困难要面对，不过只要坚定不移，胜利将属于我们，我们将恢复祖国的权利、荣誉与幸福。

对每个有勇气的法兰西人来说，时候到了，现在不战胜即死亡！ oWqcXVyx3tC2vKZrzXvGDnTtPLk7MvmsWeLZLvtuJXF9xWN1IG1CBQ1wqkuIB7v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