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公然在窗外侧耳细听,富明把前前后后一本说了,心中大喜。忽听得前门有人叫门。富明慌着说:“不好了,酒鬼来了;一定知了风声,酒也没喝,特地来捉奸了!”妇人忙说:“你快些走罢!”富明说:“叫我哪里出去呢?”妇人说:“你从后面围墙上出去罢!”富明说:“围墙又高,又没接脚的东西,怎的跳得过?”二人正在着忙,忽听外面擂鼓也似的敲门,口内骂道:“贱货! 你在里头做什么? 还不开门啦?”富明说:“你且应了他再讲,被他闹的四邻八舍都听得了。”妇人口内喊着:“天杀的! 半夜三更的回来,我不要点起灯来,穿好衣服,才好开门吗?”外面不管,只是骂着说:“你要不开,我就打门进来了。”妇人口里虽硬,心内越发着急。富明说:“你且不用慌,我在这里静海县地面一天也住不得了。如今有两条路在此,凭你走哪一条罢?”妇人说:“什么路? 快说吧!”富明说:“你要是跟着我的,我在房内等着,你去开门,放他进来,待我结果了酒鬼性命,与你拿了些细软东西,连夜逃走到别处去,天长地久过日子。你要是跟他的,我就此走了,与你断绝往来,今生今世,再不见面了。”妇人听了,流下眼泪来说:“叫我怎么舍得下你呢?”富明说:“既然这样,你就去开门,放他进来吧!”妇人虽是点头,那两条腿抖的寸步难行。
忽听得外面豁喇喇一声响亮,果真打开大门了。这李爷在外看的明白,只见他五短身材,生成一个猫儿脸,断眉毛,小圆眼睛,小耳朵,十几根菱角髭须,眉毛眼睛,聚在一处———可怜他死在目前,尚然未晓。一进房来,指着老婆就骂,气哼哼的说:“你做的好事!”东一张,西一看,瞧了瞧床底下说道:“这个忘八躲到哪里去了?”正要回身出房去寻找,忽然见富明抢将进来,手提了一把菜刀,一手扯住王成衣,举刀便砍。这人与富明正欲动手,只听得“磕磕察察”的,一连七八刀,把个王成衣的脑袋砍得零里零丁,没有一半完全的了。李爷看见这个光景,也觉可怜。这妇人虽则与富明通奸,究竟与酒鬼数年有结发之情,见丈夫死得太惨,听他临死,砍到两三刀的时候,还喊叫:“大姐快来劝劝,饶了我罢!”岂知妇人这时光,吓得浑身乱抖,心头乱撞,一头哭,一手扯住富明说:“你把我丈夫杀死,叫我怎样呢?”富明说:“你是吓昏! 快快收拾细软东西、替换衣服,打成两个包袱,等待天明,同你逃出城,往那乡再作道理。”妇人听了,越发哭起来了,说:“我是小足伶俐,怎会逃难? 跟你去也是折磨死了。住在这里,明日官府捉去,谋死亲夫,也是六刀之罪。我前后总是一死。你索性把我杀了,倒是给我一个爽快,省着受许多惊恐。”说着揪住富明的衣服,只是不放,叫道:“你要想走吗?”富明听了这句言语,见他真个不肯放他,不觉一时怒起,用他左手对着他胸前只一掌,打个正着。那妇人怎禁得这一下,把手一松,仰面朝天,往后噗咚的一跤,跌倒在地。也是活该,这一跤跌下去,可巧她的脑袋碰在柱磉石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响,登时脑浆迸出,一命呜呼! 富明见了,哈哈一笑说:“这是你自己讨死,与我无干。”
李爷恐被他前门走了,一翻身跳上瓦房,来到庭心,飞身而来。悄悄走到房门之外,也不进去捉他,只在房门外等着,看他在里面做什么。却说富明见妇人已死,把手内切菜刀抛在一旁,走过去把箱笼物件,乱翻乱倒,见了值钱的金银首饰,就向兜肚内乱塞;虽是小经纪人家,倒也有好几十两银子的东西。哪知他翻来覆去,随手抓得一件东西,富明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果然是你拿的。想你平日与我恩爱,都是哄我哪! 你这死得一些也不冤枉了。”李爷听了,在门缝内瞧着,见他手内拿的黄澄澄的正是一根金钗,把来也放在兜肚之内,笑嘻嘻的说道:“我有了这些东西,难道没了老婆吗? 到处好过日子了。老爷走他娘!”说着走出房门。不防李爷闪在旁边,等他走到近身,喝声“慢着!”把他夹颈皮抓住,小鸡般提将过来。富明这一吓,几乎失落了三魂七魄,口中只叫:“老爷饶命!”李爷说:“你自己不肯饶人,倒叫人饶你。也罢,你把兜肚解下来献了我,我便不来杀你。”富明无奈,自己性命要紧,只得将兜肚解下来,说:“爷爷拿去,放了我罢!”李爷一手接过兜肚说:“且慢,我得了你的贿赂,应许下不杀你,你只管放心罢!”说着话,将他放在地下,找了一根绳子,把他四马攒蹄捆起,然后将兜肚束在自己腰间,一手提了富明,直奔围墙而来。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