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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为什么家会伤人
——有毒的家庭体系

有毒的家庭体系就像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追尾,其恶劣影响会代代相传。这个体系并非你的父母所发明,而是从先辈那里继承的一整套逐渐累积而成的感受、规则、交流、观念。

我们所有人都是被家庭这个大熔炉锻造出来的。近年来我们逐渐意识到,家庭不仅仅是有血缘关系的人的集合,它更是一个体系,容纳着彼此紧密相连的人。家庭中的每个成员都深刻地,而且往往是以隐蔽的方式影响着其他人。这个体系是一张交织着爱、嫉妒、自尊、焦虑、欢乐和内疚的复杂网络——饱含着各种各样的人类情感,这些情感在其中此消彼长,在由家人的态度、理解和相互关系构成的混沌海洋中不断翻腾。家庭就如同深沉的海,你无法从表面看透其内部的运作模式。你潜入海里越深,发现就会越多。

当你小的时候,家庭就是你的全部。家庭教会了年幼的你如何去看待这个世界,你才能够决定自己是谁、该如何与人相处。如果你的父母有毒的话,很可能你会做出如下自我评价:

我没法相信任何人。

我不值得被人关心。

我永远都不会成功。

这些评价会将你引向失败,所以你必须改变它。改变一些早期的自我认知,你的人生轨迹也会随之改变。但是你首先必须明白,家庭体系对你的感受、生活方式和信仰的形成究竟有多大的影响。

记住,你的父母也有父母。 有毒的家庭体系就像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追尾,其恶劣影响会代代相传。 这个体系并非你的父母所发明,而是从先辈那里继承的一整套逐渐累积而成的感受、规则、交流、观念。

观念:说出口的和未说出口的

如果你想弄清楚有毒的家庭体系内部的困惑和混乱,首先你要审视这个体系的观念,尤其是那些决定亲子关系和子女行为方式的观念。有些家庭强调孩子感受的重要性,有些则认为孩子是二等公民。不同的观念决定了家庭成员不同的态度、判断和理解。观念具有很强大的力量,能够区分是非好坏,也能够决定一个人的人际关系、道德价值、教育程度、性别观念、职业选择、行为准则和经济状况。它们形成了一个家庭的行为模式。

明智、成熟、有爱心的父母所持有的观念会考虑到家庭中每位成员的感受和需求。他们会为一个孩子的个人发展和随之而来的成熟独立构建坚定的基础。这种观念很可能是:

孩子的叛逆心很正常。

故意伤害孩子是不对的。

应该多鼓励孩子犯错误。

但是,有毒的父母对孩子持有的往往是自我中心和利己的观念。他们会认为:

无论怎样,孩子都要尊敬父母。

凡事必须按我说的做,否则就是错的。

孩子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

这种观念正是这些父母的有毒行为产生的土壤。

当现实与有毒父母的观念相悖时,他们选择抗拒不接受。他们不但不愿做出改变,还不惜颠倒黑白来维护自己的观点。不幸的是,他们的孩子涉世未深,还不能分辨真正的现实和父母展示给他们的扭曲现实。长大后,他们便带着父母这种无可撼动的扭曲世界观步入了自己的成年生活。

观念一般分为两种:说出口的和未说出口的。说出口的观念会被人们直接表达出来,我们也经常听到口口相传的观念,它们以建议的形式出现,大多包含“应该”“应当”和“理应”这样的字眼。

这些口头观念有个好处,虽然它们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但它们既然是被说出来的,审视、检查起来就更容易一些。当我们选择更有利于自己生活的观念时,抛弃那些旧的口头观念也更容易一些。

例如,如果父母认为离婚是错误的,那么继承了这种观念的女儿很可能会把自己束缚在一段没有爱的婚姻里。但是我们可以质疑既有的观念,女儿可以问自己“离婚有什么错”,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她可能会逐渐推翻父母的观念。

然而,想要推翻超出我们认知范畴的观念就难上加难了。未说出口的观念决定了我们对生活的许多理解,而我们又常常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在一个家庭里,丈夫对待妻子的方式、父母对待孩子的方式都可以反映出某种隐含的观念,在我们从父母身上习得的行为中,隐含观念是很重要的部分。

应该不会有家庭会在晚饭时公开讨论“女人是二等公民”“孩子应该无条件为父母奉献一切”“孩子本身就具有劣根性”,或者“不能满足孩子的所有需求,这样他们才能一直需要父母”这样的话题吧。哪怕这些观念为一些家庭所固有,他们也不会公开承认的。然而这些消极的、隐性的观念在有毒父母的家庭中起到了统治作用,给身处其中的孩子带来了毁灭性的影响。

前面说过迈克的故事,当他想从家里搬出去住的时候,他的母亲曾经威胁说自己心脏病发作。他的一席话很好地证明了隐性观念的存在:

很多年来,就因为我离开父母搬到加州,并且在那里结婚安家,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儿子。我真心认为,如果我不能把父母置于我生活的首位,我就是个不称职的儿子。我父母从来没和我这样说过,但这的确是他们教给我的。所以无论他们对我的妻子多么不好,我都没有顶撞过他们。

我真的认为,做儿女的,应该接受,或者说承受父母给予的一切,无论他们怎样对我,我都应该顺从他们,我就是他们的奴隶。

迈克父母的行为传递了他们的理念,即父母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虽未说出口,他们却将这类观念灌输到了迈克的头脑中,比如父母的感受最重要,又比如迈克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取悦父母。这些观念束缚着迈克,甚至差点毁了他的婚姻。

如果迈克没有来接受心理辅导,他很可能又将这些观念传递给他的子女。现在,他在辅导过程中意识到了父母灌输给他的那些隐性观念,开始质疑并否定它们。和很多有毒的父母一样,面对孩子的觉醒,迈克的父母采取了一些策略,企图重新控制迈克。他们责怪迈克,并收回他们的爱。幸好迈克已经对自己与父母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这一次他并没有重蹈覆辙。

“女人只有依靠男人才能生存”

金,前面提到过,她被喜怒无常的父亲随心所欲地用金钱控制着,也被父母灌输了很多隐性的理念,她描述道:

我父母的婚姻很糟糕,我母亲十分惧怕我父亲,我敢肯定他揍过她,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很多次,当她趴在床上啜泣时,我会去安慰她,那时她会对我说,和父亲在一起是她命苦。我问过她为什么不离开他,她总是说:“你想要我怎么做呢?我什么本事都没有,我根本没法放弃现在的生活,难道你们想要我带着你们去要饭吗?”

父亲的行为让金意识到:女人不依附男人不行,而不知不觉中,母亲又在她心里强化了这一观念。这一观念让金一直依附于她强大的父亲,结果她失去了自尊,也没能和父母建立健康的关系。

有多少对父母,就有多少种不同的教育观念,这些观念就是我们去理解、认知这个世界的框架,它奠定、影响、塑造了我们的感情和行为。当有毒的父母将扭曲的理念灌输给我们时,我们的认知框架、连同我们的感情和行为都发生了歪曲。

规矩:说出口的和未说出口的

父母的规矩来自于父母的观念,和观念一样,规矩也是经过日积月累形成的,既是观念的具体表现,也是实际制约孩子的条框。简单地说,就是“要做”与“不要做”。

例如,一个家庭笃信有信仰的人必须和同样信仰的人结婚,这种观念会产生以下规矩:

不要和不同信仰的人约会。

只能和教会里的男孩子约会。

如果你的朋友和不同信仰的人谈恋爱,你一定要反对。

与观念一样,规矩也分说出口的和未说出口的两种。经常说的规矩可能很随意,但会更清楚一些,例如“每个圣诞节都要在家过”“不许和家长顶嘴”。因为说出口的规矩具体明确,成人后的我们会审视、质疑,甚至推翻它们。

但是未说出口的规矩就如同牵动木偶的看不到的线,父母通过它们在幕后操控着孩子。我们经常都意识不到这些规矩的存在,比如:

不许比你爸爸更成功。

不许比你妈妈更快乐。

不许过你自己的生活。

必须永远需要我。

不许抛弃我。

李——就是那个网球教练,她母亲为她做这做那,没完没了——就生活在十分消极的隐性规矩之中。当李的母亲打着帮忙的旗号出现在李的身边时,就是在一遍遍地强化这个规矩。当她开车送李去旧金山、打扫李的公寓、为李准备晚饭时,她自己心里的观念是:“只要我女儿不能照顾自己,她就得需要我。”这个观念转化成规矩就是——不要自力更生。当然,李的母亲从没有把这条规矩说出口,如果问她,她也会矢口否认自己内心希望女儿永远不能自立。但是她用行为明确地告诉了李怎样才能让母亲高兴——永远依赖母亲。

金的爸爸也是这样,他定下的规矩虽未说出口,却牢牢控制了他女儿的人生。只要金继续选择不能自立的伴侣,只要她不断地寻求父亲的帮助,只要她对父亲的唯命是从继续主导她的生活,她就在默默遵守着父亲制定的隐性规矩——不要长大,永远做爸爸羽翼下的小女孩儿。

未说出口的规矩牢固地控制着我们的生活,想要去改变,我们首先要理解它们。

盲目地顺从

如果说观念和规矩是家庭系统的骨骼和血肉,那么“盲目地顺从”就是驱动家庭系统运行的肌肉。

我们对家里的规矩盲目地顺从,因为不这样做,我们就背叛了家庭。与对家庭的忠诚相比,对国家、政治理想和宗教的忠诚在强度方面就相形见绌了。我们对家庭都十分忠诚,这种忠诚把我们和家庭系统,和我们的父母,和他们的观念紧密相连。正因为这种忠诚,我们去遵守家庭的规矩。如果这些规矩是合情合理的,就可以为一个孩子的健康发展提供伦理道德的框架。

但是,在有毒的家庭中,这些规矩的基础是扭曲的家庭角色以及对于现实的歪曲看法,盲目地遵从这些规矩,只能导致孩子毁坏性的、自暴自弃的行为。

曾被父亲殴打的凯特向我们展示了想要逃离盲目顺从的束缚有多艰难。

我想变好,不想再抑郁下去,我不想再搞砸我的感情,不想继续过现在的生活。我不想再愤怒、再恐惧。但是每当我采取一些积极的措施,我就会搞砸,好像我很害怕告别这种痛苦似的,这种痛苦已经成了惯性,仿佛我就应该承受这种痛苦。

凯特只是在遵守着她父亲的规矩,“接受事实吧,你是个坏孩子”“不要快乐”或者“承受痛苦”。每次她要推翻这些规矩时,她对家庭系统的忠诚就会增强,压倒她的自主意识。她必须遵守这些规矩,遵守规矩所带来的熟悉感令她十分安慰,虽然规矩本身让她十分痛苦,但遵守它们却是一种轻松的选择。

格伦对家庭也很忠诚,他让酗酒的父亲到自己的公司工作,又把自己也需要的钱给了母亲。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去照顾父母,他们就没法存活。格伦家的规矩是这样的——尽可能照顾家人,就算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格伦把这条规矩也带入了自己的婚姻,他严格地遵守着这条规矩,把自己的人生奉献给父亲、母亲和他同样酗酒的妻子。

格伦痛恨自己的盲目遵从,可是他无法把自己解脱出来。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我却要照顾他们,这让我十分难过。无论我为他们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任何事。我讨厌这样,可是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顺从的陷阱

在这里,我们所说的顺从并不是一种自由选择,它绝非思考后选择的结果。朱蒂——她在十岁那年就成了父亲的酒友——突然中断了心理治疗,因为她不断增强的自主意识在强迫她审视和否定她的家庭观念,比如那些说她是个坏孩子的观念。她发现自己正在打破一些伴随她多年的规矩:

不要说实话。

不要长大,不要离开爸爸。

不要拥有健康的感情关系。

写出来我们会发现,这些规矩十分荒诞,有谁会遵守“不要拥有健康的感情关系”这样的规矩呢?不幸的是,真的有人这样做,就是那些有毒父母教育下的孩子们。要知道,这些规矩都存在于我们的潜意识里。没有人会刻意追求不健康的感情关系,可还是有很多人前赴后继地选择和维持着这样的感情。

我让朱蒂检视她的家庭观念,以及她对家庭规矩的遵守对于人生的影响,她变得焦虑,突然中断了治疗。她的行为似乎在说:“我需要恢复健康,但是我更需要服从我爸爸!”

就算父母已经过世,有些儿女仍然以家庭体系为荣。伊莱——拥有很多财富,却生活得如同乞丐一样,在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之后,意识到他已经过世的父亲仍在控制着他的思想。

我每次努力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时,都会感到恐惧和内疚,原来我有这些感觉都是因为我不想背叛我父亲。意识到这一点令我很害怕。我过得很好,一点都不用担心自己会突然破产,但我却时常怀疑这一点因为我父亲的声音会回荡在我的脑海里,他在说我的成功不会持久,他在说我约会的女人都在耍我,他在说我的生意伙伴都会欺骗我。我相信了他的话,这一点也令我惊讶。好像让自己活得很惨是我怀念父亲的一种方式。

伊莱所选择的贫穷、匮乏的生活方式为他自己带来了安慰,让他可以一直对自己的家庭忠诚,伊莱践行了父亲的观念(“生活是承受痛苦,而不是享乐”),伊莱也遵守了家庭的规矩(“尽量不要花钱”和“不要相信任何人”)。

盲目的顺从形成了我们人生早期的行为模式,也使我们的行为无法脱离这些模式。在父母对我们的期待和要求与我们对自己的期待和要求之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差距时,不幸的是,在我们的思想里,服从的压力常常要大过我们自己的需要和追求。只有认清我们潜意识里那些具有毁坏性的规矩,让它们现出原形,我们才能彻底抛开它们。我们首先要清晰地认识到这些规律,才能做出自主的选择。

我不知道我们的界限

健康的和有毒的家庭体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家庭成员作为个体,拥有多少表达自己想法的自由度。健康的家庭推崇个性、个人责任和独立,鼓励孩子发展自己的满足感和自尊心。

不健康的家庭不鼓励个人表达,每个家庭成员都必须和有毒父母的思想、行为保持一致。这样的家庭制造了混淆不清的个人界限、不分彼此的家庭成员关系。在潜意识里,家庭成员对于自己和别人的界限、概念混淆不清,为了表示亲密,经常要压制每个成员的个性。

在这样一个关系过度纠缠 的家庭里,你需要付出自我,才能换得偶尔的肯定和安全感。比方说,你可能不会问自己“今晚我很累,还要不要去见父母呢”,相反你会问:“如果我不去,爸爸是不是会生气然后打妈妈?妈妈是否会喝很多酒然后醉倒在地?他们会不会接下来一整个月都不和我说话?”你会问自己这些问题,是因为你已经知道,如果发生这些状况,你会十分自责。你做出的每个决定都会和你的家人纠缠在一起。你的感受、行为、决定不再是你自己的,你不是一个自主的人,你只是你的家庭体系的附属品。

不同即是不好

当弗莱德决定去滑雪,而不陪家人过圣诞节时,他在试图成为一个个体,把自己从家庭体系中解放出来。可是,他的选择却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母亲和兄弟姊妹认为他像圣诞怪杰 那样,偷走了他们的圣诞节,不停地责怪他,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内疚之中。由于内疚,弗莱德的圣诞节也不好过,本应在阿斯彭的舒缓斜坡上与女友一起滑雪的他,在家人的声讨责怪下,只能独自待在酒店房间里,紧张地抱着电话,向家人解释,请求他们的原谅。

弗莱德只是想做一些对自己有益的事——同时也是家人不允许的事,于是他的家人就结成了联合阵线,共同对抗他。他成了全家的公敌,他的做法威胁到了家庭体系的安全,于是家人带着愤怒指责他、批评他。由于弗莱德和他的家庭体系紧密相连,自责就足以将他拉回,并重新禁锢到家庭体系中。

在和弗莱德家同类型的家庭中,孩子的自我认知和安全感取决于与家人紧密的依存感,孩子逐渐在与家人纠缠不清的体系里形成了一种需求,想成为别人的一部分,也想要别人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不能接受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这种想与家人不分彼此的需求会被他们带入自己的成年生活中。

金就有这种需求,在她结束自己的婚姻时,曾经在内心同这种需求抗争过。

虽然我的婚姻不是很完美,但至少我觉得自己是他的一部分。婚姻结束时,他离开了,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好像一下子一无所有了。我觉得自己不存在了,只有当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告诉我我很好时,我才会觉得自己没事。

当金还是个孩子时,她和自己强势的父亲之间形成了一种不分彼此的紧密关系,这种关系为金带来的是一种不稳定的安全感。当金企图独立,不再依赖父亲时,父亲会想方设法压制她的独立。而作为一个成人,金只有同一个男人建立了不分彼此的紧密关系时,才能获得安全感。

不分彼此的亲密关系导致了孩子完全的依赖,依赖来自于外界而非自身的认可和准许,这些认可和准许会首先来自父母,而后恋人、老板、朋友甚至陌生人,都可能取代父母的位置。像金这样的成年人,由于其生长的家庭不允许任何自主和独立,会逐渐变得丝毫没有主见,永远都在寻找可以依赖的人。

保持家庭的平衡

我们在迈克的案例中可以看到,只要没有人试图脱离家庭,所有人都遵守家庭规矩,一个不分彼此的家庭就可以维持对于爱和稳定的幻觉。当迈克决定搬出去住、结婚、组建自己的家庭、脱离父母生活的时候,他在不知不觉间打破了家庭的平衡。

为了达到某种稳定,每个家庭都形成了自己的平衡。只要每个家庭成员在交流沟通时都依照特定和一贯的方式,家庭的平衡,或者说各种力量的均衡,就不会被打破。

平衡这个词意味着平静和秩序,但在有毒的家庭体系中,维持平衡却成了一种类似走钢丝的高危运动。在这样的家庭中,混乱就是生活的常态,大家都依靠混乱来生存。我们前面所说的有毒行为,甚至包括殴打和乱伦,都是为了维持家里岌岌可危的平衡。事实上,为了不失去平衡,有毒的父母甚至会制造更多的混乱局面。

迈克的案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如果他的母亲在家闹得天翻地覆,迈克就会因为自责而听话地回家,他会为了恢复家里的平衡而做任何事,甚至乖乖交出自己的自主权。家庭体系的毒性越深,越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打破平衡,而不平衡的状态也越可能威胁到家庭的存亡。这就是为什么有毒的父母会对一点小分歧都草木皆兵,因为这一点分歧随时可能会令他们的生活瓦解。

格伦曾经说了实话,打破了家里的平衡,他回忆道:

二十岁那年,有一天,我决定和我爸开诚布公地谈谈他酗酒的事。我虽然害怕,但是我知道避而不谈是不对的。我决定告诉我爸,我不喜欢他喝酒之后的行为,不希望他继续这样。之后的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当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我妈突然开始替我爸辩护,让我有些后悔提出这件事,而我爸则对一切都矢口否认。我看向姐姐们,希望她们可以支持我,却发现她们只想息事宁人。我感觉很糟,好像自己做了错事,事实上,我揭露了真相:我爸爸是个酒鬼。我想要解决问题,但最终却很懊悔自己的做法。

我问格伦,他这种试图揭露真相的行为是否对家人间的交流产生了影响。

影响出乎意料!我好像突然间成了传染病人,家里没人愿意和我说话,就好像他们都不认识我了,当我不存在。我无法忍受被家人忽视的感觉,所以只能闭口不谈酗酒的事。这一闭口,就又过了二十年,到了现在。

在格伦家,每个人都在家庭体系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父亲扮演的是酗酒者,母亲扮演的是共依存者,而孩子们,由于角色置换的原因,扮演的却是父母。这种角色分配在格伦家既惯常,又熟悉,因此令每个家人都感到很安全。而当格伦想要去推翻这些角色时,他的行为威胁到了家里的平衡,于是他遭受了在情感上被隔离和孤立的惩罚。

一点小事就会引发有毒的家庭体系的危机:父亲失去工作、某位亲属离世、家里多了新成员、女儿花很多时间去陪新交的男朋友、儿子搬出家住、母亲生病等。当格伦揭露父亲酗酒的真相时,格伦的家庭选择了消极对待。许多有毒的父母都会在危机面前选择同样的做法:拒绝面对、讳莫如深,或者更糟糕的,胡乱责怪,而责怪的对象往往是孩子。

有毒的父母如何应对危机

在相对正常的家庭里,面对生活的压力,父母会试图解决问题。他们会坦率地交流,探索更多的解决途径,如果需要,他们并不排斥寻求外界的帮助。可是,有毒父母的做法却截然相反,当家里的平衡被打破时,他们会宣泄心中的恐惧和懊恼,从不考虑这样做会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他们的应对很死板,但却是他们熟知的方式,比如以下这些:

1.矢口否认。 如你在本书中所看到的,否认事实,拒不面对一直是有毒父母为重新获得家里平衡而采取的首选手段。这种手段分为两个方面:“一切都没问题”和“出了一些问题,但以后不会再发生”。通过否认问题,有毒父母将自己的毁坏行为或淡化、忽略,或一笑了之,或强词夺理,或重贴标签。重贴标签是否认的一种方式,将问题掩盖在委婉的说法中,例如将一个酗酒的人称为“社交饮酒者”,而一个实施家暴的人则被称为“厉行纪律的人”。

2.推诿指责。 这种应对手段也有两个方面:父母可能会因自己所承受的不快,以及因这种不快所引发的有毒行为而责怪孩子。例如,一个没能保住工作的父亲会责怪儿子懒惰懈怠;而一个酗酒的母亲则会说都是因为女儿,自己才会生气喝酒。有毒的父母经常采用这两种方式来逃避自己的责任,他们需要找到替罪羊,而这个替罪羊往往是家里最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3.强行阻挠。 当父母中的一方不能履行职责时——比如父亲或母亲疯狂酗酒、生病、使用暴力,其他的家庭成员就会主动承担起拯救者和照顾者的角色。这样一来,家里就形成了虚弱/强势、不好/好、生病/健康的平衡。如果不能履职的一方家长开始痊愈或者接受治疗,就会威胁到家庭的平衡,其他家庭成员(尤其是另一方家长)会不自觉地阻挠其痊愈或治疗,设法使家里每个人都回归到原来的角色。当一个问题重重的孩子开始进步的时候,同样的阻挠也会发生。我就曾目睹过,当孩子在心理治疗中日渐好转时,有毒的父母强行中断了治疗。

4.三角关系。 在有毒的家庭体系中,一方父母会将孩子作为自己的知己或盟友来共同对抗另一方父母。孩子被迫要在父母之间选择自己的立场,深陷不健康的三角关系,内心充满压力和痛苦。当母亲说“我和你爸爸在一起很痛苦”,或者父亲说“你妈妈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时,父母不愿意去面对问题和解决问题,只宣泄了他们心中的不快,却把孩子当成了情感的垃圾桶。

5.保守秘密。 秘密帮助有毒的父母将家庭变成一个私密的俱乐部,拒绝一切外来的访问。这样一来,家人间形成了紧密的联盟关系,尤其当家里的平衡受到威胁时,这种联盟会愈加紧密。当一个孩子和老师撒谎说自己身上的伤是摔下楼梯所致时,他正是在保护家里的联盟不受外界的干预。

当我们从家庭体系这一角度来审视有毒的父母——他们的观念、规矩,以及我们对于这些规矩的顺从时,我们更多关注的是我们的自我破坏行为。我们更进一步地理解了父母那些有毒行为的成因,也会最终理解我们自身行为的原因。

理解是改变的开始,会带来新的人生选择。但只是换个角度看问题是远远不够的,真正的自由要靠我们改变自身的行为。 eXPdfhfbl9J2pjkgtnoV1vKFlZy9Ror+6RI4OWO+KktQ/EDlz2uxcHP/0GFOqE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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