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上述的希腊独立战争、犹太复国主义和将在下面详谈的爱尔兰独立运动之外,在这里必须列举“1919”这个年份占了中心地位的其他民族复兴运动:
1919年2月17日,从欧战归来的美国黑人士兵第369团从纽约第五街游行到哈林区,被视作“哈林文艺复兴”(Harlem Renaissance)的序幕式。1919年是美国种族暴动史上的顶峰,仅4月至10月这个所谓“红色的夏天”(Red Sum-mer)期间就爆发了26次黑白人种冲突。
1919年3月1日,韩国发生“三一运动”。当天在汉城(首尔)爆发的复国运动,迅速扩展至全境,遭日本殖民地当局血腥镇压,死7509人,伤15961人,46948人被捕。在此以前,现代韩国文学已在酝酿中,包括第一部国语文法和全体用谚文写作的报纸和新小说。
1919年4月17,印度旁遮普省阿姆利则(Amristsar)市爆发数千群众的示威,要求自治,英军朝处于封闭空间中的群众开枪扫射,造成死379人、伤1200人的惨案。此后,印度自治运动急转直下,成为独立运动。对群众意识的高涨,自19世纪以来的印度教文化复兴运动做出了不少贡献。
1919年5月4日,北京爆发高喊“外抗强权、内除国贼”的学生游行示威,很快地扩散至上海和其他一些大城市。它和上列事件的亲缘关系,似乎比“五四乃文化革命”故事布局所能应用的桥段更胜一筹。它们都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终战及巴黎和会有关。由欧战凯旋归来的黑人士兵由于对胜利做出了贡献,大大地提高了自信心,因而拉开“哈林文艺复兴”的序幕。韩国“三一运动”的导火线是威尔逊(Thomas Woodrow Wilson)总统在巴黎和会上提出的民族自决原则。也就在同一个欧战期间,印度曾对英国做出支援,包括提供兵员,换来的是一纸应允战后实行自治的空头支票,游行示威事件遂风起云涌,唯阿姆利则事件酿成大型惨剧。众所周知,五四事件是由中国在巴黎和会遭遇不平等的待遇所触发。
从这个背景看中国的五四,它似乎乃世界示威暴动年的一环。上文显示:该年在国际政治呈现左右两极分化上亦属关键年。这两组戏码似乎可以谱成两个不同的故事。的确,1919年前后令我们看到世界史上罕见的重大事件的过度密集。道理很简单:俄国革命发生于1917年,大战终止于1918年,巴黎和会则于1919年举行。它们彼此之间有关连:俄国革命是在大战期间爆发的,列强中根基最弱的俄国因参战而率先崩溃,导致内部革命,而这个革命又具有世界革命的雏形。当终战的巴黎和会让世界上各劣势民族憧憬“民族自决”之同时,新生的苏联亦提供了社会主义世界革命的前景。可以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19世纪以来风起云涌的民族主义在原则上首度获得列强国际会议之认可,而19世纪孕育的社会主义运动也在该时刻开花结果:在一个大国内首先夺权。
巴黎和会对“民族自决”的认可是划时代的,但也是伪善的,它被战胜国利用来瓦解战败的多民族帝国,却并不尊重弱小民族。五四事件的导火线是中国知识分子对巴黎和会的失望,而这种失望又导致中国共产党于1921年的诞生,接着是1924年中国国民党的激进化。按照毛泽东的说法:1919年是旧民主主义革命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分水岭。看来,它也该是新旧民族主义运动的分水岭。在马列主义的愿景里,民族解放运动乃社会主义革命的过渡纲领。但此说之有效性视世界革命到后来有否成真,还是共产党运动到头来反成为民族复兴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