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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新派与革命派争夺的“法国大革命”

维新派把法国大革命看得越来越反面,该是变革运动开始分化为革命与保皇两派,而法国大革命意象被革命派占用了以后之反应。1901年,革命派在东京的报刊《国民报》主张中国人该学习法国革命:

昔者法兰西之民,受君主压制之祸为最惨酷。十八世纪之末,大革命起,倡自由平等之义者,声震全欧,列国专制之君闻声震骇……一千八百三十年及一千八百四十八年,法国复大革命,影响所及,列国民主党,一时并起,谋覆专制之政府,有沛然莫御之势。

于是欧洲各国相继“本民主旨义,立宪法、开议院”,作者认为本此途径,“我国民可以兴矣”。 激进派杂志上,亦开始宣传法国大革命及由其肇始的整个19世纪革命时代。 同盟会的张继忆述他的留日时代:“除上课外,专在图书馆翻阅该国维新时中江笃介所译之《法国大革命》《民约论》等书,革命思想,沛然日滋。”

1906年,康有为在《新民丛报》上发表《法国革命史论》,极可能是本于戊戌年未曾向清帝呈递或呈递而未曾发表的《法国变政考》一书,但不知有否因时移世易而加以改写。其中针对当时清廷将开议院,以古为鉴地说:“法之召大乱也,以初开议院之制未善也。”康仍存把共和等同于“大同”之思想遗迹,认为法国大革命“其要旨曰人权平等也、主权在民也、普通选举也,此至公至平之理,圣者无以易之,实大同世之极则也,然孔子早明太平之法,而必先以据乱世、升平世,乃能致之”。法国开议院之制时代不当,结果“凡预于革命之役,无仁、暴、智、愚、贤、不肖,无一人能免者,百二十九万人,流血以去一君,卒无所成,只助成武人拿破仑为大君,复行专制而已”。

康有为上承王韬,将法国大革命狭窄化为“恐怖时代”,他对这个时代的描绘后来成为对该时代的标准叙事,甚至为李大钊等人沿用,值得节录在下。在康眼中,革命暴民“乃烧宫殿、破镜器、焚古书、毁宝物、发陵庙、掘诸名相之坟、焚寺社、毁第宅,法国千年之宝尽矣”。 康又极度渲染革命政府对保皇的旺代郡(la Vendée)之血腥镇压:

拉枉德州人八十万,岁为勤王之举,且守教甚笃,与革命党不共戴天。……革命军以廿万大兵破之……尚以行刑迟烦,置囚于大漏舟而沉之,名曰革命宣礼式[指洗礼],或对绑合年男女投水中,名曰革命结婚刑,凡台刑、水刑死者一万八千余,此外死者三万余,河流皆臭,二百里间水赤,鸟雀集啄人尸,鱼含毒不能食,舟夫拔锚多获尸。

革命派机关报《民报》指出《法国革命史论》表现“尊君之心理”。 这个批判基本上无误,但亦必须指出:康在该文里并非全面肯定法国旧王朝,亦同情在“恐怖时代”被山岳党(the Mountain)清算的革命派吉伦特党(the Girondins):“是时法国革命之志士,才英民望,一朝尽矣。全法之八十六州,皆归心及伦的党者也。……[及山岳党兴,]于是法革命正党及伦的[吉伦特]终,而法之恐怖时代出,大乱绵于八十余年,流血至于数千万人,不亡国几希。”吉伦特党之失败,康归咎于“不忍人之心”,完全缺乏社会力的分析:“故当大变,非常仁柔之君子,必以犹豫不忍败,悍毒之奸雄,必以凶忍捷疾胜。” (康到了民国时代创办一份反对民国的杂志就叫作《不忍》。)他称“山岳党”为“屠伯”,影射孙中山革命派为暴徒。

维新派不只是和吉伦特党认同,还称其为“法革命正党”,亦即以“中国革命正党”自居,而以同盟会为将制造“恐怖时代”的篡统者。这一点亦浮现在梁启超1902年歌颂罗兰夫人(Madame Roland)一文。罗兰夫人为吉伦特党领袖之一,在“恐怖时代”被送上断头台,临刑前曰:“呜呼!自由自由!天下古今几多之罪恶,假汝之名以行!”至少从梁启超对罗兰夫人评价上看,法国大革命本身不是负面的:“十九世纪欧洲一切之文明,不可不母罗兰夫人,何以故?法国大革命为十九世纪欧洲之母故,罗兰夫人为法国大革命之母故。” 梁对法国大革命的评价是:

夫法国大革命,实近世欧洲第一大事也,岂唯近世,盖往古来今,未尝有焉矣,岂唯欧洲,盖天下万国未尝有焉矣,结数千年专制之局,开百年来自由之治,其余波亘八十余年,其影响及数十国土,使千百年后之史家,永以为人类新纪元之一纪念物,嘻!何其伟也!

这段话,与康有为戊戌年间“近世万国行立宪之政,盖皆由法国革命而来”先后辉映,和从革命党口中说出者毫不逊色。但当康越来越倾向于反对革命的时候,梁仍保持某种程度的激进。梁启超借罗兰夫人的口说改革之事绝不能信赖朝廷:“吾终不信彼生于专制之下以专制而立之王能实行立宪政治。” 其中透露的难道是“保皇”的讯息?从梁启超在1901年的一段中西历史的比较中可看出,他是反对专制主义的:

……东方之有乾隆,犹西方之有路易第十四也。路易第十四,借法国全盛之业,在位七十余年,骄侈满盈,达于极点,遂有“朕即国家也”一语,为今日全世界人所唾骂,及其崩殂,而法国无宁岁矣。一千七百八十九年之大革命,演出空前绝后之惨剧,尔后君民两党,转战接斗,互起互仆,流血盈野,殆数十年,法国之民,十死八九,皆不啻路易第十四握其吭而断其项也,而且子孙以万乘至尊,卒送残魂于断头台上,路易一姓之鬼,亦以兹其馁,而法国民主之局,亦以兹而大定矣。则其所以为志得意满者,岂不即为民气民权之引线耶?中国自乾隆以后,四海扰扰,未几遂酿洪杨之变,糜烂十六省,蹂躏六百余名城,其残酷殆不让于法国之一千七百八十九年矣。吾诚不愿我中国自今以往,再有如法国一千八百三十年,一千八百四十八年之革命者。顾吾尤惧夫我中国自今以往,欲求得如今日之法国,而渺不可睹也。独居深念,俯仰感慨,不禁于乾隆时代有余痛焉耳。

我们应该这样看问题:当时的革命、维新两派都是激进派,都是被清朝政府通缉的要犯。他们都是反对专制主义的,但维新派也反对“暴民”。梁启超说:“与暴民为敌之罗兰夫人党,不得不更敌暴民之友之山岳党。” peyl/WTsHBEchWzJobR608v0x0KviWOZbZ8mFX8qkEhkSN6SBP+Ym3I6eY+fUY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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