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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缓缓睁开眼，眼里带着无尽的柔软，“我不怪你了。”
不怪你从始至终只看得见姐姐，不怪你满心满眼都是她，不怪你是她的港湾，亦是她的大地与天空，除非生死，始终无怨无悔，不离不弃。
“既生瑜，何生亮啊……”老人轻声感叹道，无奈地摇了摇头。
几个年轻人顿时有些面面相觑。
若雪怔了怔，“怎么回事？就这样了？”
宁珺溪安抚她，“先别着急，看看姥姥的反应。”
“画在床幔里面，那是你和姐姐的东西，我不能霸占着。”老人踮脚踩地，竹椅随之晃动，她的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眼角却有泪痕，“这一生能爱过你这样的人，就算只能无穷无尽的守候，就冲‘值得’二字，我也认了。”
程彦蹲在地上没有动，微微低着眉眼，衬得短发乌黑而柔亮。
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犹如回肠九转，最后还是怯怯地收回了手。
她孩子气地说道：“哼，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不会低声下气去求谁的，我有我的尊严。你去拿画吧，修复完放好，别让我再看见。否则，我要把姐姐改画成我，我告诉你，我的画技那也是一流的……”
她还是爱他，只是爱到最后，但求‘值得’二字。
有人靠爱意而活，就有人靠慰藉而活。
年轻时单薄的爱意，怨恨，愧疚，伴着戏曲厚重的生命力，早已融入陈家的戏曲当中，小辈儿们从传唱中窥探前辈的执着，这种文化的生命变得越发宽阔明朗。
几代人用生命去守护的戏曲，如今绵延悠长，带着旺盛的生命力继续盛开。
若雪见况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程彦说：“既然姥姥都这么说了，你去把画取下来。”
程彦点了点头，久蹲腿部有些发麻，起身时一片眩晕，若雪下意识地扶住他，温柔地责备道：“你小心点。”
二姥姥泪痕已干，用余光打量着两个年轻人，好像看见自己当年的模样，鼻腔发出乐呵的笑声。
她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花绷子，将戏服消小心翼翼地平铺在膝盖上，掸了掸边角的灰尘，又哼上歌曲：“痴情的小伙子，野藤莫缠槟榔树，姑娘啊我的心已经属于人……”
也不知这段歌词是不是反照，诉说着二姥姥的心事。
从阁楼出来时已经临近黄昏，明明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若雪却觉得恍若隔世。
“宁小姐，你怎么知道姥姥肯同意程彦取画？”一行人往前院走时，若雪忍不住问道。
听见若雪提到自己，程彦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心中荡漾着难以名状的情绪，也许是舍不得离开这里，也许是感动于老一辈人的故事。
宁珺溪抿嘴一笑，“二姥姥本心向善，在陈家风雨飘摇的时期能把这么大的家业传承下来，她绝不会是心胸狭隘之人，但她同样是女人，有情感诉求与寄托，小师哥……是她的软肋，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只能由他出面提。”
沈莫琰投来赞赏的目光，想起之前修复《福山移居图》时宁珺溪的专业态度。
发觉她更是个情感细腻的女孩，带着冥冥之中的直觉，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文物修复工作中。
一转头，对上了沈莫琰毫不遮掩的视线，她红了脸颊，移开。
四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可是谁也不忍心破坏此刻的默契感。
“现在《花旦图》已经顺利取出，若雪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沈莫琰问道。
说到这个，若雪倒是有几分担忧，“我之前也找过好多修复师，但是都没有人接下来。”
“我可以看看吗？”宁珺溪主动提议道。
一行人进了茶室，若雪把画卷铺平，边角显然已经发皱，画心也有些模糊，“你看，损坏的有点严重，所以其他修复师才觉得棘手。”
宁珺溪俯身仔细查看受损情况，观察线条走向，问道：“用于《花旦图》的颜料还有吗？”
“有的，就在藏梦阁，那里收集了很多关于大姥姥的东西，只是时间这么久了，不确定颜料是否已经变质。”
“可以取一点来看看吗？”宁珺溪侧过脸问道，“如果能借点工具就更好了。”
“好。”若雪点了点头，迈出茶室的门槛。
程彦连忙跟上她的脚步：“我也去，我也去。”
“你去干嘛？”若雪回过头，一双杏仁眼柔亮，故意拒绝道。
程彦急得直挠头发，“你就不能看在我刚才苦心配合的份儿上吗？再说你的手不是骨折了吗？我好歹可以帮你拿点东西。”
若雪扑哧一笑，目光不自觉落在程彦那张英俊的脸上，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错开了视线，她看见他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轻轻动了动。
“我看你除了这张脸，没有一点像我姥爷的模样。”若雪半开玩笑地说道。
“谁……谁像你姥爷了。”程彦有点羞赧。
若雪收敛住笑容，“行吧，要跟就跟着，不过我可告诉你，不许乱动那里面的东西。”
程彦朝她敬了个礼，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
茶室时，空气寂静。
沈莫琰静默地陪在宁珺溪身旁，“有修复的可能吗？”
“可以是可以，”宁珺溪将画卷拿起，对着光线查看画心损坏程度，“你看这里，已经比正常区域要薄，如果不小心修复，画心会穿的。”
她又指着花旦图中的点睛之笔，“眼睛是人物的灵魂，但下颚线走势已经开始模糊，影响整幅画的传神感。”
没过多久，若雪与程彦回来了，手里拿了不少工具。
程彦把颜料放在桌上，“我看这些已经干得不成样子了，需要重新寻找替代品。”
宁珺溪拿起放大镜，重点观察画心部分，“替代品应该好找，《花旦图》用的颜料不算小众，只是这里的工具显然不够，而且没有修复室的无菌环境。”
“那怎么办？”若雪有些担忧。
沈莫琰双手环胸，隐约猜到宁珺溪想给若雪帮忙。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到西城博物馆去修复。”宁珺溪放下手中的工具，建议若雪把画卷先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