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仲德骤然惊醒,从床上挺坐起来,身上剧烈的痛楚又让他整个人摔在床上。浓烈的酒精和药水味呛得他躺在床上直咳嗽。
张仲德揉揉眼睛,扫视周围。他正躺在一间病房里,整个房间都打扫的一尘不染,身旁的座椅上摆放着他的行李,衣架上晾晒着换洗的衣物,所有一切都被整理的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看起来这是一家高档的医院。
“哟,早上好啊。”当张仲德极力整理自己乱做一团的记忆时,缠满了绷带的脑袋突然钻入他的视野,绷带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层层圈圈将这个人的头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正笑眯眯的眼睛。
“哇!木乃伊!”张仲德吓了一跳。
“你就对你的救命恩人这个态度?”对方怀抱双臂,撇着嘴说。
张仲德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你?”
“好吧,看来是摔下去的时候撞傻了。”“木乃伊”站起来,“你们的车在路上抛锚了,修车的时候高速公路上的栏杆突然断了,正巧你就靠在栏杆边上,所以摔下去了,好在那段路地势不高,你的伤不太严重。我和朋友路过,正巧把你救下来,先送来医院了。”
张仲德将信将疑:“那你的头是怎么搞的?”
“救你的时候我也滑了一下,摔了。”对方耸耸肩,“我这可是舍己为人的壮举,不用太感谢我,我叫雷锋。锦旗奖状什么的就免了,请我吃一顿就好了。”
“呃。”张仲德哑口无言。
对方一笑,拍拍张仲德的肩膀:“开个玩笑,我叫胡云峰。咱俩也算病友了,交个朋友。”
张仲德握了握对方的手,胡云峰挥挥手走出病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过一会你朋友大概就会来接你了,再见。”
医院外停车场。
一辆湖蓝色的Panamera泊靠在停车场的最内侧,崭亮的着色和高档的外观即使在停车场最隐蔽的角落里也格外的显眼。
戴着黑框眼镜长相文弱的男孩坐在主驾驶位置上望着墙发呆。
副驾驶侧的车门打开,胡云峰钻进车子径自坐进副驾驶,浑身裹着绷带,包扎得像《名侦探柯南》里缠满绷带的黑衣人。
“世界真小。”胡云峰刚坐下,就开始感叹。
“怎么了?”刘安禹配合的回问。
“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在洞天,我跟那只山海兽战斗时听见了什么?”
刘安禹回忆:“好像听见有人喊一个名字,张什么德。”
“张仲德。”胡云峰补充:“这个名字跟我一个远房亲戚同名,不仅仅是同名,你记不记得昨天我们救下了一个可以在洞天里自由活动的小子。”
“他碰巧就是你的远房亲戚?”刘安禹说,“也有可能。我至今都很疑惑,为什么你不是传承者却也不会被洞天影响,现在看来你不是唯一一个。那就可以解释了,或者你们家全是怪物,或者你们也是未觉醒的传承者。”
胡云峰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们不一样。我的事情嘛,这是个秘密。至于我的远房亲戚,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没有一丁点血缘上的关系就行,甚至从关系上讲,你跟他的关系都比我密切。”
“你想说他是九世家的人?”刘安禹终于露出一丝惊讶,“是张家?”
“聪明。”胡云峰挑拇指赞赏他,“好了现在我们不要管他的身份,先想想接下来的打算。我有我要去的地方,你也有你的。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嬴铃儿现在正住凤凰古城内沱江对岸民家客栈里。去或不去,随你。”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铃儿这次还要在凤凰调查巫族的事情?”刘安禹敏锐地捕捉到胡云峰提及过的信息,“是不是也是凤凰山?”
胡云峰皱皱眉:“真的,有时候我特别不愿意和你一起出门。都不能体现我的智商碾压,这点你得学学我那位远房亲戚。”
“我和你一起去凤凰山,”刘安禹发动车子,“反正我们总会在那里碰面的,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铃儿。你有伤,我来开车。”
“你真该勇敢一点。”胡云峰抬眼透过前窗,看向古城之外耸立的山峰,“如果我是你,就去拦车队,然后踹开婚车的车门,告诉她我喜欢她:谁要是跟我抢我的女孩,我就打爆他的脑袋。你看,枪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法治社会,别闹。”刘安禹翻白眼,“我又不是强盗,真要是喜欢一个人,是要用真心打动:而不是抢,用枪管打爆。就算她嫁人了,那我也希望我们各自过得好就可以了。人嘛,总会遇见自己合适的。”
“温柔是罪啊。”胡云峰叹气,“算了,开快点。今天赶到凤凰山就还来得及,这一下午你好好想想。至少还有三天时间够你后悔。另外,到了凤凰山就回去吧,该去哪去哪。真正的神巫绝对不是一只山海兽那样好对付的。”
刘安禹沉默,脚下轻抬离合手握方向盘,缓缓将车开出医院大门。
“你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张仲德在前台领取出院证明和病例,背着旅行包走出医院。
迎面高博气喘吁吁地跑进医院的大门,看见张仲德踉踉跄跄走出医院,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书包:“我正要去接你,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没事。”张仲德摇摇头,“其他人都没事吧?”
“当然。”高博说,“幸亏我们运气好,及时修好车离开了。你知道么,昨天就是你摔下去的那段高速路,整段路都塌了!而且据说还发生了一场大火,方圆几公里的田地烧成焦土了。”
高博拿出手机滑动几下,将屏幕上热搜第一的新闻展示给张仲德。头版上大段的文字,字里行间慷慨激昂,大意是指责修路不慎导致伤亡的豆腐渣工程和某家人的不小心引发的意外火灾。
新闻下方配图是现场灾况的照片,坍塌的路面、一望无边的焦土。张仲德的脑袋嗡嗡作响,一张张画面电影般闪过他的脑海,狰狞的九头怪鸟、幽静的林谷和神秘的羲。
那些梦一般的场景在那些惨烈的照片作证下,变得无比真实、清晰。
“仲德,你脸色很不好啊。没事吧?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张仲德回神,竭力使自己镇静,“不,不用了。我先回旅馆放行李。”
回到宾馆,张仲德随手把行李丢在桌上,整个人摔进松软的床上。怔怔盯着天花板发呆,一幅幅匪夷所思的画面如同倒放的噩梦。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开QQ翻遍了好友列表,又关掉:再打开微信,联系人列表里在线的寥寥无几。哪怕有一个人也好,他只想把这些噩梦倾诉出去,恐惧和震惊让他几乎喘不来气。
片刻之后,张仲德把手机重又塞进口袋。
九头怪鸟,神秘空间还有衣着与现代格格不入的怪人,这一切就像魔幻电影里令人精绝的脑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无论和谁说都只会被当做疯子。
他从床上坐起来,换下满是刺鼻药水味的T恤,换上新的衣服开门走出旅馆。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高博在楼下等着,张仲德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阳将近落山。
“你吃过了?”张仲德问,高博点点头,“那我自己去吧,顺便去转转散散心。”
“好吧。”高博没推辞,“有事给我或者饺子打电话。”
张仲德给他一个OK的手势,顺着外游夜景的游客群涌出小巷。
这家旅馆在古镇内岸最不起眼的小巷深处,走出一二百米,才看见不远处将古镇一分为二的碧色沱江江水。宽阔的石拱桥横架在潺潺的江水之上,岸边木质水车笨重迟缓地滚动,舀起的江水顺着车轮轮轴拍进下游的水面溅起朵朵浪花,江水在直角的坡道下急转湍急。
和风拂过江面,掠起一阵凉意拍在张仲德的脸上。清爽的冷气灌进张仲德的大脑,刺激着他的神经。张仲德缩缩脑袋,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身后酒吧正放着澎湃朝气的DJ舞曲,隔着木质的吧门也能听见摇滚歌手正抱着他心爱的吉他深情款款地唱着民谣,歌词里藏着的总是不为人道的故事。少男少女们坐在水木面的桌前,五色的彩灯灯光将整间酒吧照得昏亮,混在杯里浓浓的酒香里,蒸起一种莫名的暧昧气氛,伴着那深沉沙哑的歌声熏得人发醉。
外面水声潺潺,风卷起暧昧的醉意飘满了整个古城的夜空。
张仲德沿着江边,吹着凛冽的风,听着醉人的歌,在江面游荡。两岸的游客在江心的跳岩上来回穿过,张仲德也混在人群里,一步一迸迈过跳岩,在最中心的那块跳岩上驻足,眺望远处的虹桥,又环视周围古朴淳色的吊脚楼,湛清的沱江自他的脚下缓缓流过。五色的灯光辉映在江面上,泛起层层波光。
几十年前,沈从文曾著下《边城》,那是一个凄美的故事。而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就是发生在这样一个无论白昼还是夜晚都无比唯美的古城里。
张仲德蹲下身子望着脚下的河水发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发呆在想什么,可能是在想白天噩梦般的遭遇,也可能是在回忆《边城》里的翠翠到底有没有等到傩送。
当他正沉浸在发呆中各种乱入的想法时,一道黑色修长的影子在水下一闪即逝。
张仲德的心脏猛抽动,他条件反射的抬起手,观察周围。
当他看清周围一切的模样时,身上每一寸汗毛都直立了起来。
四周除了他以外,所有人的动作都停在他们反应的前一秒,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拍下的相片,每寸肌肉都冻在了黑影划过的一瞬。有的人正咧开嘴微笑,状态停顿在嘴角上扬的刹那:有的人正与一旁的人欢谈,嘴唇刚刚张开几厘米便像被按下了停止键,迈出的脚悬停在半空。
就连流淌的江水,也被冻住。在水车上滚落的水花止于将坠落水面的瞬间,飞溅的水花停滞在溅里涟漪的一刻间。
整座古城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蜡像馆!
张仲德的神经一瞬间又恢复成紧绷的弓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冷汗顺着他的额头直滑进衣领。
在他精神已近疲劳,绷紧的弦即将断开之时,刚刚闪过他视野的黑影再次出现。
黑影在他脚下的跳岩底部盘旋,修长粗壮又灵活如同一条生在水下的巨蟒。它在水下盘旋,头衔着尾,盘成一个口径十多米的圈,就像哪吒的乾坤圈,在水下越转越快、越游越急。
直到卷洞江水与它一同飞转,剧大的吸力让江水在狭浅的江面形成一个大型漩涡,狂风自漩涡之上腾起,直接将张仲德从跳岩的石柱上卷起,张仲德被卷风吹起的瞬间清晰地看见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随之扭曲。
但蹊跷的时在这个如同时间暂停的空间里唯一会被影响的只有那被掀起漩涡的水浪和张仲德自己,古城依旧如蜡像馆一样毫无声息。
飞速旋转的狂风带来难以忍受的眩晕感,张仲德的视野与那股眩晕感一起沉入黑暗,他觉得他可能要死了。
真是孤独,居然是死在这样连喊救命都没有人会理会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