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子时夜半,谯楼上敲了三更鼓,但逛夜市的人一点儿不见少,唯小孩子们熬不住夜,纷纷回家睡觉去,更有那些安顿好老人孩子的小夫妇,这时候才出来买些吃食宵夜。
逛了这一会儿,孟恬就发觉了一件事,这镇上的人,果真吃得杂,仿佛五湖四海的饮食习惯在这里都能找到三分踪影。诚如施相郅说的那样,梨花镇里多得是他这样的外来客,东西南北逃难而来,在这儿一住就是七八年,所以显得口味无章。
夜里风凉,两人又逛了一会儿,都觉得身上寒噤噤的。这里算是背风处,旁边一个雪棚子撑着,店主支了两张桌子,正前前后后的忙活着。
他那大锅里是滚开的水,下面一直用炭火烧着,不叫锅里的水凉。柜上放着粉白的宽面和土豆粉,赶上客人要,他便抓上一把烫在水里,捞出来,拌上陈醋油辣子十三香等物,抓把花生芫荽,一勺开水浇上去,滚烫的酸辣几能将身体烫开一条热流。
施相郅要了两碗面,同孟恬在雪棚里坐下。才刚孟恬觉得手冷,他这会儿正抓着她的手挼搓取暖。
摊主见惯了南来北往的客人,一看他俩这样就知道是新婚夫妇,便调笑道:“莫搓了,待会儿给你俩多加勺儿辣子,保管辣的冒火。”
不多时,两碗面就端上了桌,雪白的面条上泛着红亮的油光,两撮儿辣椒堆在面条正中。
施相郅往碗里看了一眼,悄声对孟恬说:“你若吃不了辣,就拨到我碗里。”
孟恬笑了笑,将碗里面条搅匀。这辣椒不辣但是很冲,有股呛人的焦香。一双手端着碗,才刚要冻僵的手就似初春的融冰般解了冻。
她吃了两口面,那鸡蛋里挑骨头的职业病就又犯了,自顾自的改良起菜谱来。
“要是骨头汤煮面就更好了,猪骨头加上特制料包熬上十几个小时,那才叫鲜呢。面条要用中筋的小麦面,那样颜色好,劲道又不硬。酸笋切丝,再把花生米炒香,配上芫荽和葱花。辣椒油和陈醋就放在桌子上,叫客人自己加……”
施相郅正用筷子挑着几根面,听孟恬自说自话似的叨叨,一时听住了。直到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施相郅才问了一句:“你好像很懂吃?”
孟恬挑挑眉,这倒是实话,恐怕整个儿梨花镇都不会有人比她更懂吃。但她转念想起自己现在并非是川鲁大厨孟恬,而是孟家那个受虐的穷姑娘,话说得太内行显然不和身份。她心里忽然有点紧张,于是就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我从小就想当个厨子嘛,所以这些年没少琢磨吃的事儿。”
她又觉得这理由编的不好,怕施相郅听出破绽,就赶紧把脸闷到碗里,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来。
施相郅听了,只沉默了一会儿,也闷头把碗里的面吃了。
天色微暝的时候,夜市的人也渐渐散了,施相郅揽着孟恬往家里走,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似在琢磨着什么。孟恬也不敢多问,万一,他是真的听出破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