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普遍赞同,都希望能生活得快乐,这是明智且合理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应该快乐,不仅仅因为快乐本身是一种理想的思想状态,同时还因为快乐可以蔓延,可以让与我们接触的人受到感染,变得更加快乐。有些哲学家主张快乐是最重要的东西,产生快乐是一切道德行动的合理目标和最终结果,我们无须驻足思考他们是否正确。就我个人来说,我更愿意将高尚的品格视作生活的重要目标和最终目的;不过,虽然我把人的高尚看得比快乐更重要,但倘若高尚和快乐不能并存,我们也无须面对如此困难的抉择。只有在道德水平低下的衰退社会中才会存在这种不兼容;在如今这个现代的世界里,道德传统有了很大的发展,人们逐渐接受品格高尚的人更易于获得快乐。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品格高尚就是获得快乐的唯一途径,或者可以带来最多的快乐。我们必须要对快乐进行数量、程度和强度的比较,这是最好的方式,只是结果并不明确:我们只能或多或少进行粗略的判断。有些人在性格、脾气、周围环境这些方面都比较幸运,他们似乎一辈子始终保持着非常快乐的状态,而也许他们的性格非常简单,道德水平也并不高。但是,通过品格高尚所获得的快乐有这样的优点:尽管这种快乐可能不像品格不那么高尚的人那样强烈和纯粹,但它却更加牢固坚韧。一次难免的不幸,死神的来临,威胁健康的疾病,失去权利和财富可能会完全摧毁本质简单的快乐;但品格健全的人懂得调整自己,适应形势,懂得如何在灾难中寻找希望。
完善高尚的品格是我们所有人努力的目标,与快乐相比它还有很多优点。人们普遍认同,如果我们不把快乐作为生活的核心目标,快乐会来得更容易一些,就像莱基所说的那样:“人们投身于追求他人的快乐时,自己会得到最多的快乐。”我们可以将这种说法与另一个同样毫无争议的真理相结合,也是出自这位作家笔下:“人类的良心从未将自我牺牲视为美德的第一要素”。的确,幸运的是,人类天性和我们的生活环境如此息息相关,这两句话基本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适用,它们的结合比其他任何事例都更能支持对人类生活的一种乐观展望;因为只要我们把这两句话相结合,对未来的展望就基本是固定的,不论我们对人类命运科学的观点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不论我们是否坚信仁慈的上天早已安排好我们每一个人的事情,或深信在未来的生活中会得到公平的待遇,这些都可能塑造我们良好的性格。尽管快乐或许不是人类奋斗的最终结果,但如果像那些阴郁的哲学家们所假设的那样,对高尚的追求必然或者通常要牺牲快乐,那么我们对未来的展望就难免变得黑暗起来。
谈到快乐的本质和条件时,最重要的是要避免一种错误,这个错误影响了很多有关行为问题的探讨,那就是,将快乐等同于一系列愉快感受的总称。回想一下共同的经历,我们就会明显发现这种说法的错误所在。美味的食物,一束光芒或一首音乐,一丝风趣幽默或和蔼可亲,都可能给我带来一瞬间的高兴,但这种感受消失后我们不会有什么快乐的感觉。不过快乐和高兴并不是毫不相关的。快乐可以加强各种高兴的感受,而每一次愉快高兴都能够丰富我们的快乐。相反,痛苦会削减快乐,快乐也会减轻痛苦。长期忍受着某种激烈痛苦的人不可能绝对地快乐;但如果他内心非常快乐,却会让痛苦变得微不足道。
所以,创造愉悦避免痛苦是一种智慧;并不是说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就可以获得快乐;而是因为,如果我们有了快乐,通过创造愉悦可以让我们的快乐变得更加完整,让我们的影响力和行动变得更加有效。
在这个过程中,身体健康充满活力是至关重要的,身体保持活力的同时情绪也会受到积极的影响。“我若抽烟会造成痛苦,不抽烟也会痛苦,那么我还是抽吧。”这句话来自一个伟大的作家,他大量的作品都在奉劝人们以正确的方式生活。但愿他抽烟时痛苦会少一些。他的话阐明了高兴对快乐的细微影响。通常人们认为这位“圣人”的“痛苦”是由于消化不良;而他的消化不良很可能是由于不快乐,继而导致了性格的缺陷。这是因为快乐和不快乐的根源都是性格,在决定身体是健康还是患病的过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所以,从身体健康开始把生活变为一连串愉快的事并不能确保我们得到快乐。这是享乐主义者的计划:在佩特所著的美丽传说《马利乌斯——一个享乐主义者》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种计划即使是经过了大量的改进和区分,最终仍然毫无价值并且造成了悲剧。
不过,理智的创造愉快之感可以充盈我们的快乐,尤其是通过三种方法。第一,当我们拥有一些愉快事情的时候,我们要学着充分意识到愉快的存在。对一个健康并快乐的人来说,在清晨醒来,与阳光问好就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伸个懒腰,刮脸洗漱,享用早餐,和朋友打招呼,在街上行走,呼吸新鲜空气,向遇见的路人点头致意,从上次结束的地方开始工作,这些都能令他感到愉快。对一个不快乐的人来说,这一切行为都只不过是生活负担的一部分。而快乐的人通过有意识地注意这些简单的快事,则会使自己快乐得更加充实。在一整天的劳累过后,舒展地躺在一张干净舒适的床上是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啊!这种如今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奢侈在过去只是帝王将相的特权!
第二,我们要记住一个原则(这个原则至关重要,因为它是乐观的基础)并且依此行事:与他人分享快乐就是加强快乐,与他人分享痛苦就是缓解痛苦。
第三,不要总是想着并且扩大那些人人难免遭遇的痛苦。有些人总是关注那些油膏里的苍蝇,玫瑰花上的刺,野餐时的蚊子,脚后跟的水泡,床垫下的豌豆……总是注意到一切人类和事物那些细微的不完美。我们不要纵容这种错误。此时幽默是最好的解药。我们干脆一次性认识清楚,后悔是一种最痛苦也最无用的情绪。我们要尝试一下应用这种非常真实,但又有些神秘,人人都不同程度具备的能力,将我们的注意力从一件事转移到另一件事上,或者从一件事的某一方面转移到另一方面;我们应当选择关注令人愉快的事情或者那些让人愉快的方面。我们还应当将同样的原则应用到为未来的策划考虑之中。人类有一个特点,我们的愉快和痛苦大部分都是一种回顾和预期。所以,如果我们能够试着拒绝后悔,我们也就能够避免令人沮丧的预期。莱基有言:“谨慎预期是成功生活的首要条件,但也可能轻易地演变成一种最为可悲的思想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们始终在预期,总是思索着不确定的未来中那些不确定的危险和罪恶。”
玫瑰周遭向我开,
嫣然浅笑更低徊:
“看侬一解柔丝蕾,
红向千园万圃来”。
为卿斟酒洗尘缘,
莫问明朝事渺然。
我便明朝归去也,
相随昨日七千年。
时恐秋霜零草莽,
韶华一旦随花葬。
(选自《鲁拜集》,黄克孙译本。)
这类劝导是一种世界性的智慧,一切信奉各种道义的明智的人都会认同。众多世人由于预期和想象未来的苦难而产生了一种恐惧,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黑暗。幸运的是,如今我们已经认清了这种恐惧的本质,认清了这种对死亡的恐惧,它其实就是封建迷信的残余和无用产物。但是,不论我们多么努力地去听从和实践这种智慧的劝导,倘若我们的品格不健全,就没法做出什么实际行动来捍卫快乐。
内心斗争
不快乐的主要原因在于多种内心驱动无法兼容所形成的斗争。快乐的重要条件是内心驱动的和谐合作。所以,快乐与否的程度主要取决于我们性格中内心驱动的结构形式。有人说快乐永远是对美德的嘉奖,其实不然。一个不幸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与邪恶的内心驱动和品格缺陷做斗争,但从未得到快乐。但对于运气好并且性格也好的人来说,美德和快乐来得都很容易。性格结构可以带来力量,同样也可以带来快乐;因为力量和快乐同样都是和谐结构的产物。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快乐是独立于外界环境的;更不是说身体疾病会严重地削弱快乐,疾病并不是由于病人的愚蠢和错误造成的。性格结构和谐的人即使身处逆境,健康状况令人担忧,也仍然可以享受某些快乐;相反,性格内部的情感斗争激烈的人即使是在最优越的条件下也很难感到快乐,也无法充分地享受健康和活力。
对于内心平和的人,与外界困难的抗争,在逆境中奋起的战斗都可以令之精神振奋,激发对生活的热情。但内心斗争通常都非常痛苦;当这种斗争不明原因地持续,成为一种受到压抑的冲动时,尤为让人痛苦。很多人不了解这些潜意识斗争的现实,想要说服这些门外汉是非常困难的;不过,现代所有心理仪器以及心理治疗的伟大进步都是基于对现实的充分认识,并且都显示出这种潜意识斗争的频繁出现以及它们给人类带来的无尽烦恼。
冲动会在我们内心毫无原因地发作,不知不觉成为我们行为的动力;情感会逐渐凸显,在我们对其存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我们的生活产生影响,这些事实都已不是新发现了。一直以来,浪漫主义作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描写一个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陷入爱河的青年人,其情感丝毫不受控制,充满莫名其妙的喜悦和痛苦。很多宗教作家在自己的领域也发现了同样的事实。
在我们能够完全意识到的动机和下意识发作的动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线;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对自己动机的意识都仅仅是一个清楚和模糊程度的问题。也就是说,并不像很多现代作家描写的那样,我们的精神生活并不能清楚地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有意识的,另一部分无意识或者说是潜意识、阈下自我。
在那些思想坦率、严谨教条的人看来,有些动机是模糊的,有些情感是没有意识到的。我们对自己少一点坦率,对自我的认知就会少一些,我们就越容易跟随没有感觉到的动机来行动,也越容易受到没有意识到、没有承认过的情感的支配。这些最容易在我们内心通过模糊的下意识起作用的动机和情感就是那些与我们能够意识到、赞同并接受和承认的动机和情感无法兼容,并始终在斗争的东西。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娶了一个他爱的女人,他有着积极的意愿想要做一个好丈夫,起初一切都很好。后来他发现妻子在自己实现抱负的过程中是一种阻碍。他开始在社会生活上花更多的时间;在他现在极力想要表现的这个复杂圈子中,他的妻子逐渐显现出她无法胜任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她为丈夫生了孩子;家庭开销和应负的责任对他的前途开始造成影响。或许他所面临的困难很大一部分是由妻子的无法胜任以及持家时的铺张浪费造成的。如果他对妻子的爱没那么深,或者说随着婚后生活的压力逐渐褪了色,他也许会抛开妻子继续追求自己的理想和计划。只要他能取得成功,逐渐实现自己的抱负,他就会一直比较快乐。家庭关系可能会让他有些轻微的困扰,不过他可以在其他方面寻找补偿。但如果他对妻子的感情始终非常深厚而强烈,妻子依然是他内心向往的目标,那么他的内心将会上演一场痛苦而持久的斗争,他的爱情和理想之间的斗争。他可能会压抑由于妻子的无法胜任、轻浮以及铺张给自己造成的困扰、烦恼和失望;他会拒绝承认自己的爱情阻碍了理想这个现实问题。于是,他就像一个内部发生了矛盾的家庭一样;这种出现矛盾的情况,由于情感无法兼容而出现的冲突,非常令人恼火,使他无法快乐。如果他真能认清现实的状况,或许可以进行一些适当的调整,在某些程度上既能维持爱情的情况下,通过某些方式也可以实现理想。或者他也可以做出一个抉择,为了其中一样放弃另外一样。但是,如果他一直掩盖事实,坚持不肯承认这种斗争的本质,固执地假装一切都正常,他可能会陷入更深的矛盾、更痛苦的斗争中,这样的斗争是不可能轻易通过意识的觉醒和调整来化解的。在他心里,妻子逐渐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爱的女人——那个令他着迷,让他高兴,和他拥有很多温柔和美好回忆的女人,那个他衷心愿意与之相伴的女人;另一个是事事给他带来烦恼和阻挠,令他内心的抵触已经积蓄很深的人。尽管第二个人物激起了他的很多情绪,但还比较暗淡模糊。他的内心形成了一种压抑的情感,医生们称之为情结。他的理想所引起的冲动悄悄地支撑并强化着这种压抑的情感。只要这种状态不改变,他就必然会不快乐。潜意识斗争所带来的痛苦会占满他整个生活;在他积极考虑外界事物的时候,这种痛苦是最轻的;当他赋闲无事静心思考时,这种痛苦会一涌而出,最为强烈;所以他倾向于无休止地投入到各种活动中去,利用游戏、娱乐、消遣(如莱基所言:“在我们的语言中,用‘消遣’和‘娱乐’这样的词汇来描述愉快的心情是最为悲哀的事情。”)来填满每一寸空闲的时间。如果他非常天真,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突然有一天他的痛苦爆发。有些微不足道的事会让郁积情结支配整个人的行为,他则会以谩骂和责备来释放痛苦。那个他爱的妻子逐渐淡出了视线,而那个作为痛苦、愤怒和厌恶目标的妻子则来到了前面;他只能看到妻子的错误和缺点。这个人理想的动机在不知不觉中起了作用,增强了他的怨恨,并且使他相信自己完全有权利要求分居或离婚。又或者作用得更微妙一些,通过默许他妻子一些行为,来为自己这种要求寻找借口。但是,如果他坚持走这条新的道路,为了自己的理想牺牲爱情,他仍然不会快乐;因为他的爱情还没有消亡,只是受到了压抑,所以依然会有莫名的忧虑甚至悔恨来困扰他。
如果这种令人费解的斗争继续下去无法化解的话,可能会严重地影响人的健康和工作效率。前面说到的那个有理想的男人可能会遭受食欲不振、失眠、头疼之苦,内心感到压力巨大,无法集中精力工作,容易疲劳,这就是神经衰弱。他的神经能量并不是消耗在那些可以给他带来成功的满足和喜悦的活动上,而是很大程度上毫无意义地消耗在了内心的潜意识斗争上,这只能给他带来痛苦和沮丧。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有效地朝着理想目标努力时,他会更加痛苦沮丧。
在探讨这些费解的复杂问题时,我们必须要避免教条主义;但是或许这么说是正确的,所有的不快乐都是由于这种内心斗争引起的,这正是我试图表达的。不快乐可能来自纯粹的外界事件,这种说法可能会遭到反对。那个有理想的人可能会觉得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强大了;也许一丝从天而降的不幸就会摧毁成功的全部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他不会因为外界事件感到不快乐吗?我的回答是:不会!如果他不快乐,那是因为他的理想还留在心中,追求一条更容易的道路让他充满遗憾;也就是说,在他内心仍然存在斗争。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最终放弃了自己的理想目标,意识到那并没有多么伟大的价值,只是他虚构的价值,他可能会因为自己放弃了这个目标而略感快乐。
那么,对于爱的情感呢?难道不快乐不是放弃挚爱的必然结果吗?我的回答是:不,或许悲伤是必然的,但不快乐并非如此。如果与爱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我们想要的一切,如果我们没有理由责怪彼此的过去,如果我们的关系不存在阴影,那么爱的情感将会持续下去,尽管起初回忆是令人痛苦的(这种爱会一直淡淡的,带着一丝挫折的痛苦),但爱的情感会一直给我们带来快乐。“爱过又失去了总比从来没有爱过要好。”
所以,快乐的重要前提是内心和谐,性格结构合理,避免内心思想斗争,使所有的情感相互合作,相互支持,相互促进。只有这种性格结构才能使人调动一切力量并且最有效地利用它们去做事,这就是快乐。
让我们回到谈论性格发展那一章所得出的结论。品格未完全形成的人不能称为品格完整;他会受到天生的原始冲动以及不同情感所引发的动机的引导;但并没有主导中心,没有一种主导力量能控制这些动力,把它们按照制约等级一一排好,并且解决它们之间的初级斗争。对于品格有缺陷的人来说,他的品格受某些主导情感的掌控,如理想,对某人或某事的爱或忠诚,他则可以称为完整;但他很有可能因为自己目标的损毁以及继而引发的所有期待和希望的破灭而丧失快乐。即使是宗教情感,对上帝的爱,也可能受到损坏;因为这种情感无法经受人们对上帝的信仰逐渐削弱或者毁灭。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情感的力量对于保护这种信仰非常有效,但也不能完全保证;一个人的品格若是由宗教情感整合而成,最终却因为对上帝信仰的毁灭而坍塌,那么真的没有什么比这种处境更为悲惨了。
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1729年1月12日—1797年7月9日,爱尔兰政治家、作家、演说家、政治理论家和哲学家。曾在英国下议院担任了数年辉格党的议员,事迹包括:反对英王乔治三世和英国政府、支持美国殖民地以及美国革命,以及对于法国大革命的批判。伯克也出版了许多与美学有关的著作,并且创立了一份名为Annual Register的政治期刊。他经常被视为英美保守主义的奠基者)是这样写的:“考虑一下世界上有很多可能带来正面效果的困扰,也有很多愉快背后的痛苦失望,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多地寻找满意的根源,这的确是明智的。无论何时,当我们关注一个单一的对象时,这个对象一定要和生活本身紧密相连。但是,尽管实际操作中要有所保留,这个对象始终是最突出、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和人物都应按照各自的制约层次排好次序,为伟大的生活构建一个良好的结构。”我们可以赞同,但我们也可以更进一步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结论本身就隐含在伯克的话中。这几句话提出了品格结构的核心问题。如何确保品格的完整结构?如何寻找一个核心主导目标来引领其他一切思想内容?这个核心主导目标必须不能受到任何生活机遇、财富转移以及命运变化的影响,不会变作毫无意义失去效力的东西。换句话来说:我们能够培养的主导情感有哪一种是符合这些条件的?只要生活继续,它的目标就永远不会被摧毁,对它的希望只会引导行为走向高贵,而不是带我们走向持续的不快。这样的目标只有一个,它也只源自一种情感。那就是实现品格高尚的目标,而它的来源就是自我关注的情感。只有这种情感可以完全满足主导情感的要求;只有它可以在任何想象得到的情况下,为正确的行为提供坚决的动力;也只有它能够促进品格的力量,高效的意愿以及长久的快乐。只有其品格发展遵循了这条道路的人才能说:
虽然逆境的魔爪将我扼住,
我不曾变色,或叫出声响。
在厄运的重锤下,
我的头鲜血淋漓,却从未低下。
不论门关多么狭窄,
不论卷轴上控诉着多少惩罚,
我才是自己命运的主人,
我才是自己灵魂的舵手。
可能有些人会反对我所描述的品格,因为那些能同时带来力量和快乐的品格大都是斯多葛派所尊崇的,那些力有不逮的斯多葛派老学者正是采取了这类品格结构。莱基不是说过:“异教没什么伟大成就,只有那个极其可怜的人物,马卡斯·奥里留斯。”马卡斯倾其一生不懈努力塑造了高尚的品格,不是仍然不快乐吗?我对这种反对意见的回应是:斯多葛学派创始人从出生到生活环境到他的职位都处于极其困难的境地。在那个正在败落的残酷世界里,他在这个职位上肩负着很重的责任;在那个世界里,所有的道德传统都被种族和文化的交融所颠覆了;在那个世界里,在他所处的位置上,不快乐比快乐更为高尚。
“想要舍弃一切,先要拥有一切。想要放下欲望,先要拥有其他东西。除非一个人对自然界任何事物都没有感情,否则他不可能自愿地去向往天上的东西。”托马斯·厄·肯培的这几句话代表了另外一种非常不同的理想,静修主义的理想,不去反抗邪恶,舍去人类一切责任的理想,也是那些幻想未来的愤怒时只考虑留存自己灵魂的隐士们的理想。即使在相信对别人的奖赏和惩罚的基础上,这种理想同样也是经过屡次尝试力有不逮。但它也给出了同样的关键对策,即通过自我关注引导品格完整结构。它所提出的“放下欲望”是一种规劝,让一种欲望和目标来引导其他的欲望,如果可能的话,直到其他欲望实现或消亡,具体来说,这种欲望就是自我完善。我们会发现,所有的道德培养系统,只要将人类视作负责的道德生物,在这方面必然是相似的。唯一有所区别的是纪律系统,对每一种情况都有一种权威的规则,这样就剥夺了追随者们所有的道德责任,仅需他们服从。
除了最后一种系统,各种品格结构系统之间的区别就是通过自我培养将理想作为实现模型的区别。静修主义系统与斯多葛主义系统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静修主义系统将斯多葛主义理想的缺陷推进了一步,过度地推论了品格和行为更多的负面特质以及低估了世界运转所隐含的积极有益的特质。
所以,与每一个人的理想相结合的特质,他所欣赏和热爱的特质都是至关重要的;也就是说,在品格构建的过程中,道德情感与自我关注同样重要;因为如果道德情感存在缺陷或走入歧途,那么品格不论多么强硬,结构多么坚固,都必然会存在缺陷或走入歧途。
如我们所见,道德情感是在青年时代初期在我们所欣赏的个性的影响下构建起来的;不过在成年后,通过思考,我们会对其进行一些修正和调整;通过思考,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功地将道德品质的价值和它应处的价值位置调整得更近一些,以此来修正我们的理想目标。在品格构建的过程中,这是一个重要工作;基于它的重要性,我需要单独拿出一章来探讨道德品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