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要讲的事情,比牛毛还多。
从哪儿讲起好呢?就从我那宝贝照相机是怎么丢的说起吧!说实在的,我总以为,我的这次奇遇,都是从丢了这架照相机开始的。
我记得,那天傍晚,我在江边闲逛。
血红的夕阳把江面染得一片通红。风一吹来,水波泛着涟漪,江水像一条红绸轻轻漂动似的,真是美极了。
我心里不由得一动:赶快把这“江边晚景”拍下来!
呦,坏了!我找遍那鼓鼓囊囊的挎包,把水壶、小刀、橡皮、铅笔……统统掏了出来,甚至把挎包来了个里朝外大翻身,还是没找到我的宝贝照相机。
我记得下午出发的时候,好像顺手往挎包里塞了个硬邦邦的东西——照相机,怎么会不见了呢?
照相机是我的好朋友,好宝贝。它是一位天才的“画家”。不,一位天才的“速写家”。作为一个新闻记者,怎能丢了“武器”呢?
我到处去找,一会儿钻到那丫丫杈杈的灌木丛里,一会儿撅着屁股在草地上乱摸。我越找,心里越急,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
天,黑得那么快,夜幕降临了。
后来,我脚酸了,衣服剐破了,人也累了。看看天已经像锅底那么黑了,我打算赶紧回招待所去,心想:“兴许我下午压根儿没有把照相机塞进挎包,现在它正平安无事地躺在桌子上呢。”
我又遇上了第二件倒霉的事情:天一片漆黑,月亮不知躲到哪儿去了,我到处乱找瞎摸,弄得晕头转向,记不清回招待所的路了,迷路啦!
四周静悄悄的,连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江边看不见一个人,耳边只响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在江边徘徊、踌躇,我低着头走着,走着,忽然在朦胧的夜色中,看见前面有一排雪白的栏杆,栏杆后面隐隐约约有一把长长的白色靠椅。我高兴极了,像在运动场上跨栏似的,一跳便蹿过栏杆,一屁股坐在那靠椅上。
那时,真有一股说不出的舒服劲儿。为了更加舒服,我干脆躺了下来,把挎包当枕头,放在头底下。
本来,我只打算稍微躺一会儿。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的眼皮有千斤重似的,抬也抬不起来,不久,我就呼呼睡熟了,而且做起梦来啦!
在梦里,我还是在那江边的草地上,找我那心爱的照相机。找哇,找哇,在黑黝黝的灌木丛中,忽然看见两只绿闪闪的灯笼——老虎的眼睛!顿时,我吓得直打哆嗦。那老虎张牙舞爪,大吼一声:“呜——”
“救命啊!救命啊!”我大声喊,一骨碌坐了起来。
金色的阳光,射在我的眼皮上。天已亮了,东方一片朝霞,染红了整个天空,太阳正冉冉升起。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才知道原来是在做梦哩。
我朝四周一看,咦,怎么我眼前的树,都在飞快地朝后跑呢?
难道我头晕吗?
我站了起来。天哪!原来我是在一艘巨大的轮船上。这时,轮船又发出“呜——”的一声巨响,我明白过来:刚才梦中的老虎吼声,就是轮船的汽笛在叫呢!
我再仔细观察一下,又明白了一件事情:我昨天夜里跳过的那道白栏杆,原来就是轮船船舷上的扶手栏杆。而我躺着睡大觉的长椅,正搁在轮船的走廊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突然,走廊门开了,一位穿着整洁的米黄色服装、戴着大盖帽、胸前挂着望远镜的爷爷,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在他的后边,有两个孩子噔噔地也奔了过来:跑在前面的是个小男孩,和我的个儿差不多高;跟在后面的是个小女孩,比我还矮一头呢。
“是你喊救命吗?出了什么事?”爷爷一边问我,一边挨着我坐了下来,用粗大的手抚摩着我的头顶。
这时,我才看清了爷爷:他有着一副久经风吹雨打的古铜色的脸庞,鼻子下面,留着一撮浓密的白胡子。他的帽子上,有着金光闪闪的帽花,我猜想他也许是船长或者大副。他的眉间皱着“川”字纹,表示他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我简直有点儿害臊,脸上火辣辣的。但也只得原原本本,把我昨天晚上奇怪而可笑的遭遇,一个字儿也不差地告诉了他们。
哈哈,哈哈……爷爷听了,眯着眼睛,爽朗地大笑起来。
嘿嘿,嘿嘿……那个男孩子前俯后仰,笑得嘴巴合不拢,如果把一个苹果塞进他的嘴里,他也不会觉得。
咯咯,咯咯……那个小姑娘用手捂着脸笑个不停,像是一挺扫个不停的机关枪,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我们很快就熟悉起来,成了好朋友。
那爷爷果真是船长。那两个小家伙,是他的孙子和孙女:哥哥叫小虎子,妹妹叫小燕。爷爷听说我是个新闻记者,高兴地拍了拍我的头顶说:“那太好了,小灵通。我们这船是开往未来市的。你没到过未来市吧?我欢迎你到我们家来做客,玩几天,顺便把我们这座崭新的城市报道报道,讲给你的小朋友们听听。”
“你一定要到我们家来!”小虎子说,“我爸爸是你的同行——《未来日报》的编辑。他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我们并排坐在白色的长椅上,愉快地交谈着。江风阵阵吹来,非常凉快。
这时,我才提出我弄不明白的问题:照道理,船是停泊在江面上的。可是,我昨天一直在灌木丛和草地上摸来摸去。我记得,当时是在草地上摸到白栏杆,然后跳了过去,躲到长椅上,怎么会一下子变成在船上了呢?
爷爷让我扶着船舷的栏杆,朝船底瞧,我这才发现,这艘船是一艘怪船:它的船底是完全腾空的,脱离了水面,像腾云驾雾似的在江面上航行!
爷爷告诉我:这艘船是一种新式的船,叫作“原子能气垫船”。在船上,有一个巨大的风扇,不停地往船底鼓风,使整个船都腾空,脱离水面。这样,船在航行的时候,不受水的阻力,所以像飞一样快。正因为这样,船还能在陆地上行驶——它在陆地上也是腾空的,脱离地面。昨天夜里,他们从江里开到陆地上休息,把机器关掉,船停在草地上。我就在那时,跃过了栏杆,躺到长椅上睡熟了。清早,气垫船起航了,又从陆地开往江里,这时我仍在酣睡。直到灿烂的阳光射到我的脸上,我仿佛梦见老虎的眼睛,像灯笼般直盯着我,才惊醒过来……
气垫船闪电般地在江上行驶。起初,江水是黄色的,满是泥沙。渐渐地,江面变得越来越宽,水也渐渐变蓝了。爷爷告诉我,船已经从江面开到海面了。这时,远处岸边的水才是黄色的,犹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的地毯,镶着金黄色的绲边。后来,这绲边也消失了,四周全是碧蓝碧蓝的海水——天连着海,海连着天。晶莹的海水映着蓝蓝的天空,这样美丽的海景,我从来也没见过。
“小灵通,你没到过大海吧?我今年快八十岁啦,已经在海上生活六十年了。你瞧瞧,祖国的海洋多么壮丽,多么宽广!”爷爷指着浩瀚的大海对我说。
我完全被这迷人的大海深深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我爱这蓝色的海洋》这支歌:
我爱这蓝色的海洋,
祖国的海疆壮丽宽广,
……
爷爷说他还有些事情,就到驾驶室去了,留下小虎子和小燕陪着我。
小虎子健壮结实,穿着蓝白横条的海魂衫。他的脸蛋儿晒得黑里透红,在又浓又黑的扫帚般的眉毛下,闪动着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珠。前额,老是有一绺“倔强”的头发,令人发笑地翘着。小虎子力气可真大,当我与他初次见面,互相握手时,他就把我的手捏得发酸。我真不知道,他是无意呢,还是故意要给我来个下马威,使我一见面就知道他的厉害。
有小虎子做伴,真是永远也不会感到寂寞。他的嘴巴,像收音机喇叭似的,老是讲个不停。
小虎子对我说:“小灵通,我想你一定也是个喜欢讲话的人。我就是这么个人,爱说这个,喜谈那个。即使晚上睡觉了,嘴不动了,手也停了,脑子还在动——在做梦。做着,做着,嘴也动了,说起梦话来了;手和脚也动了,踢起被子来了。”
小燕扎着两条羊角辫,辫梢结着大红的蝴蝶结。圆圆的小脸蛋儿一点儿也不黑,两颊绯红,像个苹果。只有那一对天真的大眼睛,跟她的哥哥一模一样。她静静地听着我与小虎子谈话,从不打岔。我很奇怪,小燕怎么老是一声不吭呢?
小虎子似乎觉察到了这一点,对我说:“我妹妹呀,她见了陌生人,就像个闷葫芦似的,不声不响,嘴巴贴上了大封条。”
接着,他向我靠近了一点儿,把双手一拢,做成一个传声筒,贴在我的耳朵旁,低声地告诉我:“小灵通,你可千万别小看她呀!我得预先告诉你,她最爱告我的状……”
小虎子叽里咕噜讲个不停。我没到过海洋,也没坐过海轮,很想走走看看。小虎子立即从长椅上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我带你去参观参观。”
小燕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别去。”小虎子说。
“我偏要去。”小燕噘起嘴说。这时,我才第一次听见小燕讲话。
“让她一起去吧。”我说着,左手拉着小虎子,右手拉着小燕,我们三个人沿着走廊来到了甲板上。甲板银光闪亮,我以为是用铝做的,跟飞机一样。小虎子像个小船长似的,把他从爷爷那里听来的话告诉我——气垫船不是用铝做的,是用一种叫作“钛”的金属做的。这种金属的样子很像铝,也是那样轻,可是它比铝更加耐腐蚀,不怕海水浸泡。
我一听,赶紧打开采访笔记本,用那根胡萝卜般粗的自来水笔写下了“钛”字。
甲板上风真大,吹得手中的笔记本哗哗直响。我抬头一看,嘿,甲板上装着一大排螺旋桨,像一排巨大的电风扇似的在那里旋转。小虎子指着螺旋桨说,这跟飞机上的螺旋桨的道理一样,它一转动起来,朝后鼓风,船就飞快地前进了。
噢,我明白了:原来气垫船上有两股风。一股风是朝下吹,使整个船腾空;另一股风是往后吹,使船飞快地前进。这么一来,怪不得气垫船既能在水上飞,又能在陆上行了。这艘气垫船非常大,有许多房间,好多好多旅客。小虎子领着我一个一个房间去参观。小虎子跑得满不在乎,小燕却喘着粗气,呱嗒呱嗒地跟在哥哥后边。船上,除了旅客住的房间,还有阅览室、乒乓球室、电影放映室……
小虎子领着我跑到船顶上去玩,那儿,有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迎风飘扬。小虎子还豪迈地告诉我:这艘气垫船是用原子能开动的,一块香皂那么大的原子能燃料,就可以使这艘气垫船开几万公里哩!
正说着,在远远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儿。一眨眼,那黑点儿越来越大。
“我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船?”小虎子说着,就爬上旗杆。他真行,一下子就爬得老高。
他正想招呼我也爬上去,一看小燕在我旁边,就唰的一下滑下来了。他低低地贴着我的耳朵说:“算了,小燕在这儿,还是别上去好!”
那船越来越近,嘿,它有一个又圆又尖的船头,跟飞机差不多,小虎子告诉我,这叫“水翼船”。有趣的是,这船船底长着两个翅膀,飞速地在海上航行,整个船就像蜻蜓点水似的擦着水面高速前进,没一会儿,就无影无踪,海面上只留下一道雪白的浪迹。
“小虎子,你们该下来吃早饭啦。”这时,忽然响起了爷爷的声音。
我前后左右找了一通,却没看见爷爷。
“找爷爷吗?爷爷在我的口袋里喊呢!”小虎子一边笑着,一边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似的东西。
“快点儿下来!”从小盒子里又传出爷爷的喊声。
这是一个塑料做的盒子,盒子上有一块火柴盒那么大的荧光屏。我从荧光屏上看到爷爷一边在看报,一边在讲话呢。
原来,这是一个微型的半导体电视电话机,使人既能听到对方的讲话,还能看到讲话人的动态、表情。
“我这里也有一个。”小燕指了指自己的衣袋说。
“快下去!要不,爷爷等急了。”小虎子说着,就往下跑。
小虎子咯噔咯噔跑在最前面,我嗵嗵地走在中间,小燕子呱嗒呱嗒跟在后面,我们旋风般地奔到了爷爷的船长室。
还不到中午,气垫船开始慢下来了。在短短的几小时内,它便航行了一万多海里。小虎子朝手腕上看了看,对我说:“现在是11点23分25秒,到11点半就可以到达未来市了。”
小虎子手腕上的手表,只有普通邮票那么大小,长方形,怪别致的。
小燕见我对这手表很感兴趣,就给了我一只,说她有两只手表,一只是妈妈给的,一只是她生日时,爷爷作为礼物送给她的。
我接过手表,仔细看看,真有意思。那手表既没有时针、分针、秒针,也没有齿轮和发条,只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电视荧光屏,上面写着几个数字“11:23:40”,也就是11时23分40秒,那表示秒的数字在不断变化。当40秒变成60秒时,那23分也一下子变成了24分。
我想,居然会有这样奇妙的手表?
小虎子看到我对这小小的新型手表感到奇怪,就说道:“这是电视手表哇!未来市的电视台不断播送着标准时间,电视手表上就出现了几时几分几秒。这种手表永远不用上发条,而且一直非常准确。它构造简单,价钱非常便宜,所以在我们未来市,每个小朋友都有电视手表,有的还有好几只呢!”
我正想打开采访笔记本,把这件事记录下来,电视手表上已出现11:28:30,我一抬头,一个巨大的码头已经展现在眼前了。码头上高悬着三个红色大字:
未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