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为了儿子向英国内政部请愿,结果成功了。上图就是他的成果:我父亲的德国身份证。1939年12月4日,我父亲离开布鲁塞尔时,移民局官员在他的身份证上盖了戳印。我父亲当时才9岁,照片里的他似乎一点也没发现大难将至。隔年5月,德国入侵比利时。
相纸对人类文化影响深远,作用难以估计。它提供了一种可标准化的身份认证方式,成为辨认我们容貌的最终依据,甚至能定义我们到底是谁。照片的独断权威来自它(看似)大公无私的特质,而这要归功于它捕捉影像的方式。这个方式能成功又是因为纸:反射光和纸里的化学物质反应,自动记下你脸庞的亮部与暗影,使得形成的影像毫无偏私。
我父亲的这张黑白照片原本只是一张白纸,上头涂了一层细致的凝胶,成分为溴化银和氯化银分子。1939年,从我父亲身上反射的光穿过相机镜头落在相纸上,把溴化银和氯化银分子变成微小的银结晶,在相纸上形成灰斑。倘若这时把相纸移出相机外,我父亲的影像会消失不见。这是因为原本没有影像的白色区域会大量曝光,并立刻发生反应,相纸会全部黑掉。为了预防这一点,照片要在暗房里用化学药剂“定影”,把未反应的卤化银从相纸上洗掉。再经过烘干和处理后,我父亲的影像就此定形,让他(而不是其他男孩)顺利躲过集中营的厄运。
我父亲依然健在,尚能亲口叙述这段往事,但终有一天只会剩下这张照片供我们回忆那段时光。这张照片是一则看得见、摸得着的历史片段,记录着我们共同的回忆。当然,照片不是毫无偏颇的,但回忆也好不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