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与人过于亲近,也不要让人过于亲近你,否则,你将会失去刚正不阿赋予你的优越感,而使你声名俱丧。人世间的种种事物,最常用的最不受人尊重,因为过多的接触会泄露所隐藏的缺点。因此,切勿与任何人过于亲近。
——巴尔塔沙·葛拉西安:智慧箴言11
如果让任何人觉得他们都能够支配你,你就会失去影响他人的力量。轻易地投入自己的感情,人们就不会努力拉拢你;保持一定的距离,就会增加他们的注意力,从而使自己获得更多的权力。尝试着学习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策略:给予希望,但是永远不让他们满足。
1558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登基,到处都有人要替她物色一个丈夫。这个议题甚至在国会中提出来辩论,也是所有阶层英国人聊天时的主要话题。对于她应当嫁给谁,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每个人都认为她应该尽快结婚,为英国皇室生养继承人。这场辩论喧嚣了好多年,国内外最英俊潇洒、最有资格的单身汉达德利爵士、艾萨克斯伯爵、罗利爵士等,皆相互竞逐女王的青睐。她没有阻止,也没有拒绝,但也似乎毫不着急,而且会给予每个人一点暗示,令人猜不透究竟谁最得她的欢心。
1566年国会派出代表团,催促伊丽莎白赶快结婚,免得太老无法生小孩。她没有争辩,也没有令代表团气馁,始终保持开放的心态来回应他们的请求,然而却依旧固我,一直保持处女之身。
伊丽莎白和她的追求者玩的这场精巧的游戏,慢慢让她成了无数幻想作品的主题,也成为仪式崇拜的对象。画家将她描绘成月神黛安娜及其他女神;斯宾塞等无数诗人写下赞美诗歌颂女王。她被推崇为“世界女王”、“贞洁处女”,不仅统治这个世界,同时还让天上的星星运行。与她交谈时,许多追求者会引用大胆的性影射,伊丽莎白并不阻止他们这样胆大妄为,只是尽一切努力激发他们的兴趣,却又让他们一筹莫展。
全欧洲的国王与王子都知道与伊丽莎白联姻能巩固与英国的同盟。西班牙国王、瑞典亲王以及奥地利的大公纷纷向她求婚,她都非常礼貌地婉言拒绝了。
伊丽莎白时代最重大的外交议题是由法兰德斯和荷兰低地的叛乱引起的,这两块地区当时都属于西班牙。究竟是中断与西班牙的联盟,还是选择法国成为其在欧洲大陆的主要盟友,并借此鼓励法兰德斯和荷兰的独立,成为英国外交政策上的一个难题。等到1570年时局势逐渐明朗后,与法国的结盟似乎是英国最明智的抉择。法国有两位血统高贵的合格人选——安茹和阿连肯公爵,他们是法国国王的兄弟。社会舆论都认为其中之一会娶伊丽莎白。两人各有优势,伊丽莎白更是让两人都抱着殷切的希望。
这个话题喧腾了好几年,安茹公爵数次造访英国,在公开场合亲吻伊丽莎白,甚至以昵称呼唤她,表面上她也回报了他的热情。就在她周旋于两兄弟之间眉目传情的同时,英法两国签订了和平条约,到了1582年伊丽莎白感觉她可以不理会这些追求了,尤其是安茹公爵,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为了外交理由,她一直让自己接受这个令她难以忍受的人的追求。而一旦法国与英国之间的和平获得保障,她就可以尽可能礼貌地甩掉这位油腔滑调的公爵了。
由于这时伊丽莎白也已经年纪太大而无法生养孩子,因而得以随心所欲度过余生,死时仍是童贞女王。她没有留下嫡系继承人,但是在她统治期间,英国享有无与伦比的和平,文化艺术更是灿烂辉煌。
伊丽莎白有很好的理由不结婚:她目睹了表姐妹苏格兰玛丽女王的错误。由于抗拒被女人统治的念头,苏格兰人民期待玛丽结婚,而且希望是桩明智的婚姻,然而,嫁给外国人不受欢迎,偏爱任何特定的贵族家庭也会导致可怕的对立与竞争。所以玛丽最后选择了达恩利伯爵,一名天主教教徒。结果引发苏格兰新教徒的愤怒,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无止的骚乱。
伊丽莎白明白婚姻往往会导致女性统治者的的覆灭,这是因为婚姻会促成与某个党派或国家结盟,而女王会卷入非她选择的冲突里面,这些冲突可能最后会让她倾覆,或者将她引向徒劳无益的战争中。再者,丈夫会成为实质上的统治者,而且往往会企图除掉妻子,就像达恩利想要摆脱玛丽一样。
伊丽莎白汲取了这些教训。身为英国统治者的她有两项目标——避免婚姻和战争。她机巧地将两项目标合二为一,利用悬而未决的婚姻来寻求结盟。因为一旦她认定了一位追求者,她就丧失了魅力和对其他人的影响力。她必须散布谜团,引起欲求,又绝对不打击任何人的希望,却永远不给予应允。
借助一辈子玩挑逗及退缩的游戏,伊丽莎白主宰了国家以及每一位想要征服她的男人。身为关注的核心人物,她控制了一切,以保持独立为最高原则。伊丽莎白不仅保卫了权力,也成为他人的崇拜对象。
既然权力非常依赖外表,人们就应该学会能够增强形象的秘诀,拒绝依附任何一个人或是任何一个团体。当你保留自己独立的立场时,不但不会激起愤怒,反而会受到尊敬,会使自己看起来比较有权势,因为你让别人无法掌握。你不像绝大部分人那样,屈从于团体或关系。随着你独立的名声逐渐响亮,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拉拢你,希望你加入他们之中。欲望往往就像病毒一样蔓延,如果我们看到其他人都仰慕一个人,我们也就会倾向于仰慕他。
一旦将自己的行为和思想确定下来,魅力就会消失殆尽,就会变得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人们会试着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想让你依附于他们。他们会送你礼物,给予你许多恩惠,一切都是为了绑住你。一开始应该鼓动这样的关注、激发他们的兴趣,但又要不惜任何代价保持独立。
要时刻谨记:你这样做的目标不是排斥别人,或是对人冷若冰霜,而应该像伊丽莎白女王那样,不断激发人们的兴趣,以潜在的可能性来吸引对方。你可以不时迎合他们,但绝对不要靠得太近。
保持疏离,人们会自动来俯就你,因为赢得你的感情会成为他们的挑战。只要你仿效明智的伊丽莎白女王,不时刺激他们的欲望,将永远成为吸引关注的魅力人物。
不要与你的上司过熟,因为危险;也不要与你的部下过熟,因为有损尊严;最不可与乌合之众过熟,因为他们是如此的愚蠢和蛮横无礼。他们看不出你是善意相帮,反而认为这是你的义务。过熟与俗气是同其声气的。
——巴尔塔沙·葛拉西安:智慧箴言12
15世纪末,意大利最强大的城邦威尼斯、佛罗伦萨、罗马和米兰,彼此不断地发生争执。而法国和西班牙虎视眈眈地相互注视着,企图在这些日益衰弱的意大利强权身上得渔翁之利。夹在其中左右为难的是弱小城邦曼图亚——一个由年轻的贡札加公爵统治的小地方。曼图亚位于意大利北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很可能迟早会被其中一个强权吞并。
贡札加是位勇猛的战士,也是杰出的军队统帅,作为雇佣军的将领,哪一边付给他最优厚的报酬,他就为谁作战。1490年,他娶了伊莎贝拉为妻,她是意大利另一个小国菲拉拉统治者之女。由于贡札加常年不在国内,权力自然就落入伊莎贝拉之手。
伊莎贝拉身为统治者第一个真正的考验是在1498年隆冬,法国路易十二集结军队进攻米兰。许多意大利城邦心怀叵测,希望能从米兰的困境中牟利。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承诺不干预,威尼斯人签署了他们不会协助米兰的条约,交换的条件是希望把曼图亚让给威尼斯。米兰的统治者史佛萨突然发现自己被遗弃了,孤立无援的他于是转向伊莎贝拉,请求她说服贡札加公爵支援他。伊莎贝拉努力了,但是她的丈夫不肯,因为他看不出史佛萨有什么回天之力。因此在1499年,法国发动奇袭,轻而易举攻占了米兰。
伊莎贝拉面对两难选择:如果她仍然忠诚于史佛萨,法国人就会转而对付她;但是如果她与法国结盟,就会在意大利到处树敌,一旦法国人撤军,曼图亚地位就会岌岌可危。同时如果她向威尼斯或罗马求援,他们只会打着救援的旗号,将曼图亚吞并了事。然而形势迫使她必须采取行动,因为强大的法国正在她背后等着观看好戏呢。于是,她决定与法国交好,如同之前和史佛萨交好一样——诱人的礼物、机智聪慧的书信,以及随伺在侧的可能——伊莎贝拉一向以举世无双的美丽和魅力闻名。
1500年,路易邀请伊莎贝拉参加在米兰举行的盛大宴会,以庆贺他的胜利,达·芬奇为了这场盛会建造了一具庞大的机械狮子,张开嘴巴时会吐出鲜艳的花朵。在宴会上,伊莎贝拉穿着艳丽礼服。她的美丽和谈吐迷倒了路易,使他完全不理会其他同样期盼关爱的女士。她很快成为路易形影不离的女伴,他也发誓要保护曼图亚的独立,不让威尼斯侵吞,以回报她的友谊。
一场危机解决了,然而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这一次来自南方,主事者是塞萨尔·博尔亚。从1500年开始,博尔亚就逐步北上,以他的父亲教皇亚历山大之名,蚕食鲸吞挡住他前进路线的小王国。伊莎贝拉对博尔亚了如指掌:他既无法信任,又得罪不起,对付他只能用甜言蜜语哄骗,并且敬而远之。伊莎贝拉开始送他一些礼物——猎鹰、冠军犬、香料。她派遣使者,恭恭敬敬地向博尔亚致意。有一次,博尔亚要求让他的远征军在曼图亚驻留,伊莎贝拉竭尽全力委婉拒绝了他,她清楚一旦这些军队在城里扎营,他们就永远不会离开。
在伊莎贝拉使尽浑身解数迷惑博尔亚的同时,她交代身旁每一个人要小心留意,绝对不可以说任何关于博尔亚的坏话,因为博尔亚到处埋伏了间谍,他会利用很小的借口入侵。在伊莎贝拉生下孩子时,她请求博尔亚担任孩子的教父,她甚至提出两个家族联姻的期望。这一切总算发生了效用,后来博尔亚攻占了他前进路线上的所有城市,却饶过了曼亚图。
1503年博尔亚的父亲亚历山大去世。几年之后新任教皇朱理二世发动战争将法军赶出了意大利,因为伊莎贝拉的兄弟——菲拉拉的统治者阿方索曾经站在法国人一边,朱理决定攻击他,挫一挫他的锐气。伊莎贝拉发现自己再一次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教皇站一边,法国人和他的兄弟站另外一边,她不敢和任何一方结盟,但是得罪任何一方结果同样悲惨。这一次她又玩起双面人的游戏。在这方面可以说她已经是行家了,一方面她让自己的丈夫贡札加为教皇作战,心里知道他不会尽心尽力;另一方面她让法国军队借道曼图亚去救援菲拉拉。表面上公开抱怨法国人“入侵”她的领土,私底下却提供他们宝贵的情报;为了取信于朱理,她甚至让法军假装掠夺曼图亚。她又一次成功了,教皇放过了曼图亚。
1513年,在漫长的围城之后,朱理攻克了菲拉拉,法军也随之撤离。由于艰苦的征战,教皇在数月之后去世,随着他的死亡,梦魇般残酷的争战与琐碎的争执又开始反复发生。
在伊莎贝拉统治期间,意大利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教皇几度易人,博尔亚崛起又没落,威尼斯失去帝国,米兰遭到入侵,佛罗伦萨瓦解,罗马遭受哈布斯堡的掠夺。历经这一切的变动后,小小的曼图亚不仅能够存活下来,而且日益繁盛,她的宫廷成为意大利人倾慕的对象。她的财富与主权在伊莎贝拉于1539年去世后,继续维持了一个世纪。
伊莎贝拉以惊人的智慧,透彻地了解意大利的政治局势:依附任何一方势力,都会大难临头。势力强大的国家会吞掉你,力量小的国家又会使你疲于奔命。结交任何新盟友都会招来新的敌人,而且由于这样的循环会激发更多冲突,其他势力也会被卷进来,使你再无法脱身,国力也会空虚而崩溃。
伊莎贝拉以灵活机巧的方式不断地带领她的王国化险为夷,她不会让自己效忠任何一位公爵或国王,以至于身首分离,也不会努力去阻止发生在她周围会把她拖下水的冲突。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冲突都会让她得利。倘若各方人马要拼个你死我活,耗尽力量,他们就无法吞并曼图亚。伊莎贝拉权力的来源在于她的智慧,表面上她似乎关心任何一方面的利益,事实上只为自己和她的王国打算。
一旦你不由自主地卷入争战之中,就会丧失所有的先机,争斗者的利益变成了你的利益,而你则变成了他们的工具。学会控制自己,约束自己想要选择一边加入战斗的先天倾向是至关重要的。对于任何一方争斗者都要摆出友善、迷人的姿态,厮杀时退到旁边去。加入战役的每一方都会越来越衰弱,而回避每一场战役,保存自己的实力,你就会越来越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