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来你真的很不听话眉,你知道不?也许我不会说话,你不爱听,也许你心烦听不进,今晚在真光我问你记否去年第一次在剧场觉得你的发鬈擦着我的脸(我在海拉尔寄回一首诗来纪念那初度尖锐的官感,在我是不可忘的),你理都没有理会我,许是你看电影出了神,我不能过分怪你。
今晚北海真好,天上的双星那样地晶清,隔着一条天河含情地互睇着;满池的荷叶在微风里透着清馨;一弯黄玉似的初月在西天挂着;无数的小虫相应地叫着;我们的小舫在荷叶丛中刺着,我就想你,要是你我俩坐着一只船在湖心里荡着,看星,听虫,嗅荷馨,忘却了一切,多幸福的事,我就怨你这一时心不静,思想不清,我要你到山里去也就为此。你一到山里心胸自然开豁得多,我敢说你多忘了一件杂事,你就多一分心思留给你的爱:你看看地上的草色,看看天上的星光,摸摸自己的胸膛,自问究竟你的灵魂得到了寄托没有,你的爱得到了代价没有,你的一生寻出了意义没有?你在北京城里是不会有清明思想的——大自然提醒我们内心的愿望。
我想我以后写下的不拿给你看了,眉,一则因为天天看烦得很,反正是这一路的话,这爱长爱短老听也是怪腻烦的;二则我有些不甘愿因为分明这来你并不怎样看重我的“心声”。我每天地写,有工夫就写,倒像是我唯一的功课,很多是夜阑人静半夜三更写的,可是你看也就翻过算数,到今天你那本子还是白白的,我问你劝你的话你也从不提及,可见你并不曾看进去,我写当然还是写,但我想这来不每天缴卷似的送过去了,我也得装装马虎,等你自己想起时问起时真的要看时再给你不迟。我记得(你记得吗,眉?)才几个月前你最初与我秘密通讯时,你那时的诚恳、焦急、需要,怎样抱怨我不给你多写,你要看我的字就比掉在岸上的鱼想水似的急,——咳,那时间我的肝肠都叫你摇动了,眉!难道这几个月来你已经看够了不成?我的话准没有先前的动听,所以你也不再着急要,虽则我自问我对你一往的深情真是一天深似一天,我想看你的字,想听你的话,想搂抱你的思想,正比你几个月前想要我的有增无减——眉,这是什么道理?我知道我如其尽说这一套带怨意的话,你一定看得更不耐烦:你真是愈来愈蠢了,什么新鲜的念头,讨人欢喜招人乐的俏皮话一句也想不着。这本子一页又一页只是板着脸子说的郑重话,哪能怪你不爱看——我自个儿活该不是?下回我想来一个你给我的信的一个研究——我要重新接近你那时的真与挚,热烈与深刻。眉,你知道你那时偶尔看一眼,那一眼里含着多少的深情呀!现在你快正眼都不爱觑我了,眉,这是什么道理?你说你心烦,所以连面都不愿见我——我懂得,我不怪你,假如我再跑了一次看看——我不在跟前时也许你的思想倒会分给我一些——你说人在身边,何必再想,真是!这样来我愿意我立即死了,那时我倒可以希望占有你一部分纯洁的思想的快乐。眉,你几时才能不心烦?你一天心烦,我也一天不心安,因为我们俩的思想镶不到一起,随我怎样的用力用心——
眉,假如我逼着你跟我走,那是说到和平办法真没有希望时,你将怎样发付我?不,我情愿收回这问句,因为你也许忍心拿一把刀插在爱你的摩的心里!
咳,“以不了了之”,什么话!我倒不信,徐志摩不是懦夫,到相当时候我有我的颜色,无耻的社会你们看着吧!
眉,只要你有一个日本女子一半的痴情与侠气——你早跟我飞了,什么事都 解决了。乱丝总得快刀斩,眉,你怎的想不通呀!上海有时症,天又热,我也有些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