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同学涌进朗诵室，其中就有发梢蘸了紫墨水的维多琳，其他人留在教室。几个孩子被叫到黑板前做数学题，斯彭斯小姐又开始用数学折磨大家了。彭罗德暂时松了口气。有那么一会儿，他眼睛盯着黑板上的算术公式，脑子却运转不开。他瘫坐在椅子上，彻底放弃了这种徒劳的努力。尽管眼睛睁得大大的，但他什么也看不见。数学课的那一套词在耳边重复来重复去，他什么都听不到。他的思绪已经飞离大地，在无边的幻想的海洋里飘荡。

教室里的气氛紧张压抑，使人禁不住期待有惊人的事情发生，似乎每个男孩都渴望有旷世之举，以吸引所有人膜拜的目光。此时的彭罗德幻想自己徜徉在神秘的国度，那里的游泳者在空气中游荡，比在水里容易得多，还不影响呼吸。在幻想的世界中，他任意驰骋，还可以划着空气飘起来，他脱离座位升到教室半空中，飘来飘去的感觉棒极了。同学们看到这一幕很是惊讶。斯彭斯小姐也吓了一跳，命令他赶紧回到座位上，他满不在乎地冲她微微一笑。斯彭斯站在讲桌上想把他拽下来，他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往更高处划去，斯彭斯小姐的手刚好够不到他的脚趾。他像在水里一样优美地翻着跟头，自豪地展示着自己的出色技艺。在同学们的失声惊呼中，他飘出了窗户，轻巧地划到了屋顶上方，街上的行人无不惊慌失措，一辆有轨电车甚至来了个急刹车。

彭罗德划得毫不费力，划一下就前进好几米，前面就是玛乔丽·琼斯上学的女子私立学校了，梳着琥珀色卷发、声音悦耳的玛乔丽·琼斯！早在儿童剧《圆桌骑士》的闹剧前，她就表现出对彭罗德的极度憎恶，不计其数的小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星期五下午的舞蹈课上，每当彭罗德被巴尔泰先生挑毛病时，她总是第一个嘲笑他。昨天她还埋怨他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去学校的路上公然跟她打招呼。“哼！你是不是没长脑子，我说过不再跟你说话！我要是个男孩，哪怕是全城最差劲的，也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一个不愿意跟我说话的人！”她毫不客气地羞辱了他一通。现在他从窗户飘进了她的教室，贴在天花板上，就像一个脱手的氢气球。玛乔丽张开双臂蹲在桌旁，亲昵地喊道：

“哦，彭罗德！”

他轻易就把吊灯的一个灯泡踢了下来，之后冷笑着穿过大厅，划到了学校正门的楼梯上。玛乔丽赶紧追出来，希望他能看她一眼。

街上人头攒动，打头的是斯彭斯小姐和一支军乐团。彭罗德飘到人群上空，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天地为之颤抖。玛乔丽跪在楼梯上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崇拜之情。彭罗德接过乐团的指挥棒，一边指挥乐团奏乐，一边做着一系列华丽的高难度动作。之后，他把指挥棒抛入云端，紧跟着直冲过去，他体验着像箭离弦一样冲向蓝天的速度感，同时又有另一个自己站在人群中，看着天上的自己不断缩小，渐渐消失。突然，他手握指挥棒从云中急速降落，落到了和树一般高的位置。在那里，他打着拍子，乐团、人群和玛乔丽一起歌唱《星条旗永远不落》，颂扬他精彩绝伦的表演。这绝对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但似乎有什么东西牵绊着他。斯彭斯小姐在人群中的脸很显眼——显眼得让人不爽。她在招呼他：“给我下来，彭罗德·斯科菲尔德！彭罗德·斯科菲尔德，到这儿来！”她的声音高过了人群的歌声，好像故意在搞破坏。玛乔丽·琼斯为自己曾经的傲慢深感羞愧，她抽泣着，向他献着飞吻。但斯彭斯小姐夹在中间，不停地在叫他。

彭罗德对斯彭斯小姐实在忍无可忍，他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圣人，且正在向玛乔丽·琼斯和全城人民努力证明这一点，可斯彭斯小姐仍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还把他当做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学生任意指点。他生气了，他觉得斯彭斯小姐一定是想让他做什么坏事。他已经听她喊了至少上万遍“彭罗德·斯科菲尔德”了。

从飘到教室上空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开过口，他似乎知道在空中保持平衡的秘诀之一就是要绝对不能开口，但斯彭斯小姐没完没了的吵闹终于把他激怒了，他忍不住回骂了一声，立刻重重地摔到地上。

现实中的斯彭斯小姐向灵魂出窍的彭罗德的肉体提了一个问题：怎样把十七个苹果平均分给三个小孩。彭罗德的眼睛在看她，但并没有回答问题。她疑惑万分，脸上很不悦，她又把问题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又严厉地喊了两遍他的名字，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走神的男孩身上。她从讲台上走下来。

“彭罗德·斯科菲尔德！”

“我的天啊！”彭罗德突然大吼，“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 c0Rgum4HENoj2R9X2oxOMtKvoKp/61ZVbP7FC+bNEGJjiYnY3u+cZe4sNmMpEH5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