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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地缘造就宿命

通常来说,你在新闻里听到的“欧洲”,并不是地理意义上的“欧洲”,而是一个政治经济体的概念,它的涵盖范围并不是非常清晰,粗略说大致就是一个“不包括俄罗斯”的欧洲。

以体量和影响力来说,目前世界上存在四大政治经济板块,分别是美、中、俄、欧(不是地理意义上的)。而从地缘环境来讲,四大板块中前景最不明朗的恐怕就是西欧。

以资源而论,俄著名学者奥·切尔科维奇在题为《世界经济背景下的俄罗斯》的论文中援引权威数据称:俄已经探明的自然资源储量价值约为30万亿美元,美国已经探明的自然资源储量价值为10万亿美元,中国为5万亿美元,西欧为2.5万亿美元。也就是说,俄、美、中、欧的“家底”厚实程度,大致是3∶1∶0.5∶0.25,欧洲排在最末。

欧洲像样的石油产区只有英国北海,但这并不够其自给自足。事实上欧元区的经济基本上全依赖于德国和法国来拉动,而这两个国家在能源上都属于靠别人吃饭。德国主要依靠俄罗斯和西亚的能源出口,法国则主要依靠北非——利比亚就是法国传统的资源来源地。一套工业体系需要资源、人口、制造业、研发和市场几个环节共同构成,而资源恰恰是欧洲最大的短板之一。

迄今为止,人类的大部分人口以及大部分经济、政治活动都集中于“旧大陆”,也就是欧、亚、非三大洲。换句话说,所谓对世界的影响力,事实上就是对“旧大陆”的影响力。

四大政治经济板块中,美国凭借濒临两洋(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地理优势,以及占绝对优势的海军力量,可以控制全球大部分的海路通道,并对各个沿海区域构成潜在危险,由此来对“旧大陆”施加影响。

∣贴士1∣

自近代以来,世界上超过一半的人口都生活在距海岸线200公里以内的区域,超过2/3的国际贸易通过海运完成。换句话说,谁控制了海洋,就等于谁控制了世界上大部分的物流,并且可以随时威胁半数人的生产生活乃至身家性命。

俄罗斯则是地大物博(资源总量和国土面积均居世界首位),所处的位置西抵欧洲,东接东亚,向南则可将影响力延伸至中亚、南亚乃至中东地区。庞大的体量与得天独厚的地缘位置一同决定了“北极熊”在国际格局中的位置。

∣贴士2∣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人民解放军完整地收复了新疆和西藏,由此使得中国的国土可以延伸到欧亚大陆的中心地带,这就奠定了中国在陆权上的地缘优势。此外中国有18000公里的完整海岸线,海洋环境虽不及美国优越,但远优于俄罗斯,正是基于我国兼具海陆之利这一特质,才有了现在“一带一路”的战略构想。

※说明:这里的“陆权”是指着眼于“旧大陆”而言,美国“孤悬海外”的地缘环境决定了其凭借强大的海军可以影响旧大陆的众多沿海地区,但一旦深入内陆,其军事优势往往会大幅缩水——譬如在阿富汗,而这恰恰是中、俄两国的优势所在,这两个国家的国土都延伸到了接近“旧大陆”中央地带的区域;再进一步说,中国复杂的地形虽然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但从国家安全角度说也赋予了中国攻防兼备的优势,故要优于俄罗斯的一马平川。

※说明:欧洲(以及美国)企业在人脉上的优势是非常明显的,众多亚、非、拉前殖民地国家的上层精英以及他们的子女普遍都曾在欧美国家接受高等教育,无论是思维模式还是文化认同,都与欧美国家高度一致,更重要的是,在海外投资中,众多欧美企业的高管与所在国的上层很可能就是同学,由此带来的优势往往让与其竞争的中资企业非常吃亏。

再来看看欧洲。陆权上,在地图上她几乎被俄罗斯挤到了边缘地带,如果不考虑政治和经济上的影响力,也许西欧次大陆这个称呼更适合她。而在二战以后,欧洲列强的海外殖民地大多数都已获得独立,除了丧失的资源和市场,这也意味着英、法等国的海军失去了大部分海外基地,加之国力衰退,无力支撑庞大的海军(英、法甚至在计划合造一艘航空母舰,然后两国一起用),自然海上控制权也和欧洲没有太大关系了。

中东地区

∣贴士3∣

二战结束后,其实给欧洲人找麻烦最多的并不是苏联,而是美国。一战中英、法合力肢解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将势力延伸到了中东地区,也就是欧亚非三大洲的中心地带——地缘政治中,中心地带的重要性是异乎寻常的,举个直观的例子,这就好比一座城市的二环中心区域。

欧洲地形图

而在二战结束后,美国和苏联在对欧问题上再一次成了心照不宣的盟友,战后以色列建国是美、苏共同支持的;1956年第二次中东战争,英、法联合以色列入侵埃及,美、苏一同对英、法施压,美国舰载机甚至在战区上空干扰英、法飞机的飞行。最终,英、法的势力因此彻底被逐出中东。除了失去当地的石油资源外,英国人还因此丢了苏伊士运河的控制权,对东方的影响力随之跌到低谷。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地缘上的特质还给欧洲带来一种结果——分裂。中华文明圈和中国基本上是两个重合的概念,而与之对应的,在欧洲基督教文明圈下面则是一大堆国家,而这些国家又可以分为天主教、东正教、新教三个亚文明圈。要是按照语言划分就更热闹了,大致可以划分为印欧、乌拉尔、阿尔泰等几个语系,每个语系下面又分若干语族,譬如西班牙(西班牙语属于印欧语系罗曼语族)的巴斯克地区的巴斯克语,到现在语言学家都没有给其准确归类,更要命的是他们使用的都是表音用的字母文字,也就是说西欧各国的文字也存在巨大的差异——想象一下中国各省的文字如果也是五花八门会怎么样?

从地理特征上看,欧洲在历史上很难完成秦始皇那样的统一。位于南欧的希腊和罗马地域过于狭小,而且还要不时承受来自东方的远征者,譬如波斯、匈奴、突厥、蒙古等,这就注定了她们难以使自己有机会壮大到足以统一全欧。

而从西欧、中欧再到东欧,则是一马平川的平原,由于缺乏地理屏障,国王们除了玩命建城堡,再无其他办法能一劳永逸地保障自身安全,这样一来每一个邦国事实上都处于不稳定的状态。无论是谁,在他准备征服某个国家的时候,都会同时面对其他数个国家的威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德国,两次世界大战最终都打成了两线作战的窘境。

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欧洲诸国上千年来一直在互相征伐,但从没有谁真正实现欧洲的统一,无论是拿破仑还是希特勒。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国之间的差异和自身认同感日益增强,最终就形成了现在内部“四分五裂”又“五花八门”的欧洲。

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个世界上其实无所谓“优点”和“缺点”,有的只是“特点”,只不过是特定的环境,让你变得特别走运或是特别倒霉。数百年来,欧洲无休止的战乱使得这里最终没有形成一个可以长久存在的、统一的大帝国,但却在局部形成了很多势力庞大的大家族,如果国家政权指望不上,老百姓即便从生存的角度考虑也只能依附于地方大家族。

由此造成的后果则是:1800年欧洲2/3的人口是无产者,而同时期(清嘉庆时代)中国的无产者只占总人口的10%,多数人拥有土地或是土地的长期租用权,这一方面说明中国的贫富差距小于欧洲,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欧洲的资源集中度远高于中国。当时典型的欧洲城堡和电影里所表现的差不多,基本都是同心圆结构,贵族住在内城,平时几乎不与外面接触;平民所居住的外城肮脏不堪,污泥浊水、人畜排泄物遍地都是。高跟鞋被发明出来,最初就是为了避免小姐、太太偶尔外出时,一脚下去直接被污秽之物没了脚面。而在城堡之外,住着的则是地位更低下的农民。在当时,多数家庭连最基本的餐具都没有,面包上面掏个洞就拿来盛汤——西餐里的汤面包最初就是这么来的。而贵族们则可以尽情享受来自东方的丝绸、茶叶、香料……

美蒂奇家族的族徽

在十五世纪,佛罗伦萨的美蒂奇家族仅凭一己之力就可和罗马教廷唱对台戏。正是这个家族的资助,开启了欧洲的文艺复兴,而后者恰恰使得教会的影响力被大大削弱。

资源高度集中,使得平民的生活异常悲惨,但客观上恰恰是这种经济结构使得最初的工业革命成为可能。对比农牧业,工业消耗的资源要多得多,只有手里有足够多的资本作为启动资金,工业化才可能谈起。在欧洲,那些历史动辄数百年的大家族,完全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他们的内部结构其实更像是一个高度集权化的王国,血统带来的忠诚度使得家族内部的运转效率要远高于国家的官僚机器。土地、劳动力、矿产……这些资源在大家族手中迅速得以整合。于是,工业革命产生了。现在很多历史悠久的西方大企业的商标,其实就是由他们家族的族徽演化而来。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正是分裂所带来的财富高度集中,使得欧洲先于同时代的中国开启了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从而使得欧洲在工业时代取得了先发优势:在殖民地纷纷独立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掌握遍及世界的金融网络以及精英人脉,如今在拉美、中东和非洲国家,那里的精英阶层其实并不如我们所想象的那样,对“曾经的殖民者”满怀恨意,相反,这些人普遍有着西方留学背景,和欧洲国家有着相同的思维模式和近乎天然的亲近感,很多上层和欧洲大公司的高管干脆就是同学,正是这种情况,使得我国企业在海外经营中常常落了下风。

劳斯莱斯LOGO

劳斯莱斯飞翔女神金像

此外,在工业上并不是所有领域都可以依靠集中资源投入在短时期内就可取得突破,有些关键领域依然需要足够的时间积淀才能立得起来。譬如一直困扰我国的发动机技术,它的核心并非是结构设计,而是材料——即使你知道某个部件的金属成分,但各种成分何时添加,先后顺序如何你是不可能知道的,而这一块只要差一分结果就可能天壤之别。可以说,材料学直到现在还是处于“祖传秘方”的形式,完全是靠之前不断摸索、试错,所有的成果几乎都是“偶然”获得的,这就意味着谁进入工业时代越早,谁的积淀也就越厚,那么材料工艺也就越完备,这就是为什么英国多数实体产业都已衰退,罗尔斯-罗伊斯(劳斯莱斯)却还能这么“牛”。

“分裂”使欧洲拥有了现在的地位,也给他们带来了现在的麻烦。由于各自都是主权国家,因此欧盟的内部效率远低于其他三大政经板块。欧元区有统一货币,却无统一财政,最终酿成欧债危机。德国基于自身利益推动科索沃战争,最终整个欧盟埋单;法国基于自身利益推动利比亚战争,最终整个欧盟埋单;英国、波兰基于自身利益考虑支持伊拉克战争,还是整个欧盟埋单;英国人再次基于自身利益“脱欧”,欧盟继续埋单……说到这里,关于分裂带来的问题,我想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福兮祸兮”吧。

∣贴士4∣

处于同一时期的中国大明帝国当时正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状态:随着士大夫集团的崛起,秦汉以来的大一统局面自唐末开始出现了松动,从这个角度说,宋朝其实可以视作是中国古代王权时代的一个分界点。宋明时代,君主已经拥有较高的权威,但对于士大夫集团的约束力,已经无法达到秦汉时代,程朱礼学的兴起,使得士大夫集团动辄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君主施压。

由此,君主和士大夫集团形成了一种尴尬的平衡,士大夫集团由于有君主的制衡,无法大量敛财,自然也就不存在西欧那种富可敌国的超级家族,君主由于士大夫集团的掣肘,同样没法集中财力搞国家资本主义——宋明之后中国工商业兴起,可是这些产业都掌握在士绅手中,他们以“与民争利”为由,一次次使得开征工商税的计划流产,使得国家财政负担统统压在了农民身上。既然谁也无法大规模集中资源,那么中国没有走上资本主义道路也就不足为奇了。 s5xt0Q2za/wVQB4JaTR0E7HSsyU678rz1XS5pYlZsl3t8ZVI8e1Ef+cY2V/yoQZ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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