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否认,那天的天气简直糟糕透顶。天空中,阴沉沉的乌云压下来,预示着一场大雪的到来;路面上结了一层黑色的霜冻,呼啸的狂风从地面扫过,让他们感觉双脚上的皮肤都要被风刮下来一样。当他们终于进入平原地区之后,他们发现这部分古道比他们之前走过的更加荒芜难走。他们只能在四分五裂的碎石块、巨石堆以及碎石子间一蹦一跳地艰难前行,可即便如此,他们的脚依旧被硌得生疼。不过无论他们多累,路多难走,刺骨的寒意都催得他们不敢停下来,只能一个劲朝前走。
大约十点的时候,天上飘下了第一片雪花,落在吉尔的胳膊上。十分钟后,漫天都是飞舞的雪花,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大片。二十分钟后,地面就被染成了白色。又过了十分钟,一场盛大的暴风雪如期而至,那架势看上去仿佛要下上整整一天。大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几乎完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为了理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请你们一定要记住他们是在几乎什么也看不到的境况下继续赶路。当三人慢慢走近低矮的小山,那座小山将他们昨晚看到的透着灯光的小窗户挡住了,他们根本就看不清小山的轮廓。在这种天气下,要想看清前方几步之遥的路面都成问题,更何况他们还必须得眯着眼睛。当然,他们之间也无法交流。
当他们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三人都瞥了一眼两侧的岩石——假如他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全都是些方形的石块,只可惜当时他们谁也没仔细看。三人更关心的是正前方挡住他们去路的大石台。石台约四英尺高。长着两条长腿的沼泽人毫不费力便跳了上去,随后他又把两个孩子拉了上去。石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两个孩子也因此弄得一身湿漉漉,不过普德格伦姆倒不在意。他们接着向上爬——大约爬了一百码远,这才来到第二个石台前面。总共有四个这样的大石台,每个石台间的距离都不一样。
他们好不容易爬上了第四个石台,毫无疑问,此刻他们已经登上了小山的山顶。之前在向上爬的过程中,山坡或多或少都为他们挡住了一部分肆虐的雪风,直到他们登上平坦的山顶,这才领教到暴风的全部威力。这座小山和他们从远处看到的一样,山顶十分平坦,狂风在这里没有遇到丝毫的阻力,夹着雪花全力呼啸而过,所以山顶的大部分地面上至今仍然看不到积雪。暴风卷着雪花,还有从地面上刮起的沙砾毫不留情地扑向他们。在他们的脚边,飘摇的雪花打着旋盘旋而上,那情形就像是大风吹过冰面卷起积雪时一样。事实上,山顶上许多地方的地面光滑得就像是冰面,而更糟糕的一点是,这上面横七竖八地交错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像堤坝一样的东西,将平坦的山顶切割成了许多大小不等的正方形和长方形。要想越过这些堤坝一样的障碍,你只能爬过去。它们高矮不等,最矮的两英尺,最高的不超过五英尺,每一道堤坝都有好几码厚。每道堤坝的北面都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所以每次翻过堤坝,地面上的积雪都会把你全身弄得湿漉漉的。
吉尔拉起斗篷上的风帽,低着头,把早已冻僵的两只手缩在斗篷里,顶着北风艰难地在雪中跋涉。前进中,在这个可怕的高地上,她用余光瞥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她的右侧有一些看起来隐隐约约很像工厂烟囱的东西,而她的左侧则是一片比任何悬崖都更陡更直的悬崖。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引起她的丝毫兴趣,也没去多想。现在,她满脑子只想着冰冷的双手(还有鼻子、下巴和耳朵),同时憧憬着哈方城里的热水澡和软绵绵的床。
突然,她脚下一滑,溜出大约五英尺远,随后她发现自己前面有一个黑乎乎且十分狭窄的深坑,转眼间,她就滑进了坑底。看起来,这个坑有点像是战壕,或者说一道凹槽,只有不到三英尺宽。尽管突如其来的滑倒把她吓了个半死,但是她很快就注意到周围的风停了,原来是深坑两侧高耸的岩壁挡住了狂风。当然,她紧接着也看到了正趴在深坑边缘焦急地向下张望的斯克拉布和普德格伦姆。
“你受伤了吗,波尔?”斯克拉布大声问道。
“我想,你的两条腿一定都断了。”普德格伦姆说。
吉尔从地上站起来,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安好,不过他们得想办法帮她从沟里拉出去。
“你那儿是个什么地方?”斯克拉布问道。
“看起来像是道壕沟,或者说一道凹陷的槽或沟什么的,”吉尔回答说,“沟很直。”
“没错,老天啊,”斯克拉布说,“而且它一直通向北方。不知道这是不是条路?如果是的话,如果我们走在这里面就吹不到这讨厌的北风了。坑底的雪厚吗?”
“这里几乎没有雪。依我看,雪花全都从顶部被风吹走了。”
“那里面还有什么吗?”
“等一下,我去看看。”吉尔说。她站起来,沿着壕沟向前走,不过她没走多久就发现壕沟突然拐向了右侧。她大声地把这一信息告诉了上面的两名同伴。
“拐角那儿有什么东西吗?”斯克拉布继续问道。
现在,站在地下这道曲里拐弯且黑漆漆的通道里,吉尔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畏惧感,一如当初站在悬崖边缘的斯克拉布。她可不想一个人走到拐弯处的另一侧,尤其是当她听到普德格伦姆在后面大叫道:“小心,波尔!这条沟可能会通向龙洞。在巨人的国度里,可能还生活着一些巨型蠕虫或甲虫。”
“依我看,这条沟哪儿都不通。”吉尔说,便急匆匆地往回走。
“我最好下去看看,”斯克拉布说,“你说的哪儿都不通是什么意思?”说完,他就坐到了壕沟边(既然现在大家全身都已经湿了,再湿一点也就无所谓了)滑了进去。他从吉尔身边挤了过去,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吉尔很肯定他一定知道她是因为害怕才不敢继续前进。于是,她立刻紧跟上去,同时也很小心,尽量不超到他前面。
然而,探险的结果令人失望。他们顺着壕沟向右一转,走了几步,另一个岔路口出现了:要么继续向前走,要么再次右转。“这可不太好,”斯克拉布向右瞟了一眼,说道,“这样一来,我们就会回头朝南走了。”他选择继续前进,然而没走多远,他们又遇到了一个向右转的拐角,只不过这一次,右转是唯一的选择,因为除了右转,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真糟糕。”斯克拉布嘟囔着。吉尔毫不迟疑地扭头就往回走。当他们回到当初吉尔滑下来的地方之后,沼泽人伸出他那长胳膊,毫不费劲地就把他俩拉了上来。
可是,重新回到壕沟顶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在下面的壕沟里待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冻僵的耳朵渐渐暖和了过来。他们也终于能够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一切,顺畅地呼吸,在这里,他们不用再扯着嗓子大叫,对方也能听清他们说的话。一回到风雪肆虐的地面,他们顿时就觉得苦不堪言。此时,普德格伦姆的问题更是让他们感到进退两难:“波尔,你还记得那些线索吗?现在,我们应该遵循哪条指示?”
“噢,拜托!你就别管什么线索、指示了,”波尔说,“难道有谁说了什么让你又想到了阿斯兰吗?可是,我现在可不想在这里背诵那些东西。”
大家也许都看出来了,她已经记不清那几个线索的顺序了。这全都是因为她并没有按照指示每晚都在心里默念那些线索。当然,只要她认真地想一想,她还是能够清楚地背诵出来,可是因为疏于“练习”,对她而言,那些线索不再了然于心,可以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普德格伦姆的问题令她有些恼火,因为在吉尔的内心深处,她早已为自己没能熟记狮子交代的线索而懊恼,加之眼下身处于冰天雪地之中,她本人也疲惫至极,所以她才说出了“别管什么线索、指示”这样的话。其实,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哦,这就是你的回答?”普德格伦姆说,“现在我想问你,你还记得吗?就算你把它们的次序弄乱了,我也不会感到奇怪。我觉得这座小山——我说的是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平地——值得我们停下来,好好打量一下,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哦,天啊,”斯克拉布说,“你难道觉得现在是停下来欣赏风景的好时候吗?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我们赶紧赶路吧。”
“噢,快看啊,看那里!”吉尔指着远处,大叫一声。其余两人都扭过头,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就在距离山顶不远的北方,在一处比它们所站的平顶山高很多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光斑连成的线。这一次,他们看得比上一次更加清楚,那些光斑都是窗户。透着光亮的小窗户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了温暖的卧室,大一些的窗户一看就知道是客厅,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汤,还有冒着热气,流淌着肉汁的上好牛里脊。
“哈方城!”斯克拉布大叫道。
“那很好,”普德格伦姆说,“可是,我刚才说的是——”
“哦,闭嘴吧,”吉尔粗鲁地打断了他,“我们现在一刻都不能耽搁。你别忘了,那位夫人说过,他们很早就会锁门。我们必须尽早赶到那里,必须尽早。这样的夜晚,假如我们被人拒之门外,一定会被冻死的。”
“这个嘛,现在还没到天黑的时候。”普德格伦姆说,可是他刚开口,两个孩子立刻异口同声地说,“快走吧。”说完就迈开双腿,以最快的速度,在滑溜溜的平台表面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沼泽人跟在他们后面:他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但是两个孩子正顶着风努力地在雪地中跋涉,就算他们想听清他说些什么也听不到,更何况他们还不愿听。他们现在一心只想着蒸汽浴、暖床和热乎乎的饮品,他们根本不敢想假如他们因为到的太晚而被拒之门外结果会怎样。
尽管他们急匆匆地赶路,但是穿越小山的平顶还是耗费了他们不少时间。当他们走到山顶边缘时,三人这才发现他们还需要爬下好几块大石台才能到达山脚的另一边。不过,他们最终还是下到了山底,这时,他们已经能看到哈方城的大致模样了。
哈方城矗立在一片高耸的巉岩上,许多塔楼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栋大房子,而并非一座城堡。很显然,温和的巨人们不惧怕任何攻击。城堡外墙上非常靠近地面的地方还有不少窗户——这在其他正规堡垒的防御工事上是不可能看到的。城墙上甚至还有许多非常奇怪的小门,这是为了不用穿越庭院就能方便地进出城堡。这不禁大大鼓舞了吉尔和斯克拉布的士气,而且也让整座哈方城堡看起来不那么令人望而生畏,多了一分亲切感。
起初,巉岩的陡峭和高度曾一度让他们望而却步,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山体左侧有一条稍微好走一点的路,顺着这条蜿蜒的小路就能直达城堡。然而,在经历了此前的跋涉后,这段登山之路也就变得异常艰难,吉尔最后几乎都打算放弃了,多亏了斯克拉布和普德格伦姆的帮助,她才勉强走完最后那几百码的路程。
不过最终,他们终于走到了城堡的大门前。大门的吊桥被吊了上去,门是开着的。
无论你多么累,径直走到巨人城堡的正门前都是需要勇气的。尽管一路上普德格伦姆一直不断地警告两个孩子别去哈方城,但最后还是他最勇敢,径直走了上去。
“从现在开始,稳稳地向前走,”他说,“无论你们做什么,都别露出害怕的神情。我们来到这里本身就是做了一件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可是既然我们已经来了,最好还是勇敢一些。”
说完这些话,他便大踏步地走到大门下,站在拱形门下,借助拱门的回音效果,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
“嘿,门卫!有客人想进城借宿。”
在等待对方回答的时候,他摘下了帽子,抖了抖宽帽檐上积攒的雪花。
“我说,”斯克拉布小声对吉尔说,“虽然一路上他总说些扫兴的话,但他的确勇气可嘉,无所畏惧。”
一扇门开了,一缕温馨的火光从门口射了出来,一名门卫随即出现。吉尔紧紧咬住嘴唇,免得自己吓得叫出声来。来者还算不上是一名真正的巨人:他的确比苹果树还要高,但是和电线杆一比,他又矮了许多。他长着一头像钢鬃一样的红头发,身穿一件无袖上衣,只不过衣服表面系着一层金属胸甲,使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幅盔甲。他的膝盖裸露在外面(上面长着厚厚一层毛发),腿上绑着类似于裹腿之类的东西。他蹲下来,瞪着眼睛打量了一番普德格伦姆。
“你是什么?你们管自己叫什么?”他问道。
吉尔双手紧握,鼓足勇气,“请你通传一下,”她扯着嗓门对巨人说。“绿衣夫人向温和巨人的国王问好,并且为你们的秋季盛宴送来了我们——两个南方的孩子——还有一名沼泽族人(他名叫普德格伦姆)。——当然,假如你们方便接待我们的话。”
“喔!”门卫答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另当别论了。进来吧,小人们,进来吧。我去向国王陛下通传这个消息的时候,你们最好到门房里来。”他好奇地望着两个孩子。“紫色的小脸,”他说,“我还从没见过谁的脸是这种颜色。我本人倒是不在乎。不过我敢说,你们看着对方一定觉得这样挺好。他们都说,物以类聚嘛。”
“我们的脸是因为寒冷才被冻成了紫色,”吉尔说,“平时,我们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就快进来暖和一下吧。进来吧,小虾米。”门卫说。他们跟着他走进门房。巨大的门在他们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声音大得吓人,但是当他们看到自从昨天晚餐后就一直憧憬的情景——火光——后,他们顿时忘记了恐惧。多么温暖明亮的火光啊!看起来,火堆下至少有四五棵完整的大树做木柴,火堆的温度实在太高,他们根本无法靠近那堆大火,只能站在好几码远的地方感受火堆的温暖。不过,他们很快就找了个最靠近火堆的地方,扑通一下坐到了石砖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了,年轻人,”那名门卫对坐在房间背面的一名巨人说道,说话时,那个巨人正瞪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这三位来访者,两个眼珠仿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赶紧跑着去把这一消息告诉里面。”随后,他就把吉尔之前对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年轻的巨人听后又凝视了他们一阵,爆发出一阵大笑,这才离开。
“好了,小青蛙,”门卫对普德格伦姆说,“看上去你得振奋一下精神。”说完,他就拿出一个和普德格伦姆的水瓶十分相似的黑瓶子——只不过,他的要大20倍。“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门卫嘟囔道,“我找不到合适的酒杯,你很有可能会淹死在里面。让我来瞧瞧,嘿,这个盐瓶倒是正合适。当你进到里面去以后,不要提这件事。银器会源源不断地运过来,而且这也不是我的错。”
这个盐瓶和我们平时用的不太一样,瓶身更窄,也更高,不过当巨人把它放到普德格伦姆身边的时候,他们发现用它来做酒杯的确很合适。两个孩子原以为普德格伦姆会因为不信任温和的巨人而拒绝,然而他却喃喃说:“既然我们已经进来了,身后的大门也已经关闭,现在再来考虑谨慎未免也有些太迟了。”说完,他闻了闻杯中的液体。“闻起来还不错,”他说,“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只有品尝过才能下结论。”说着,他便抿了一口。“喝起来也不错,”他说,“不过,不知道剩下的是不是也是这个味儿呢?”说完,他又喝了一口。“假如杯底的酒味道令人不悦,我倒也不会感到奇怪。”就这样,他端起盐瓶,一饮而尽。喝完,他舔了舔嘴唇,对两个孩子说,“看到了吗,这是试验。假如我倒下了或消失了,又或者变成了一只蜥蜴或其他什么东西,你们就会知道绝不能吃他们提供的任何食物。”他说话的声音很小,那名巨人又高高在上,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哈哈大笑地说道,“哇喔,小青蛙,你真是个男子汉。看看你,竟然一口干了!”
“我可不是人……是沼泽人,”普德格伦姆含混地说了一句,“也不是小青蛙,是沼泽人。”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门开了,那个年轻的巨人走进来,说道:“国王要求让他们立刻觐见。”
吉尔和斯克拉布站了起来,可是普德格伦姆依旧坐在地上,说道,“沼泽人,沼泽族人。非常值得尊敬的沼泽族人。值得尊敬的沼泽人。”
“年轻人,你给他们带路,”门卫说道,“你最好背着这个小青蛙。他喝多了。”
“我没问题,”普德格伦姆说,“我不是青蛙。我和青蛙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值得尊敬的沼泽人。”
然而,那个年轻的巨人二话不说,抓住他的腰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示意两个孩子跟在他身后,就这样,他们四个穿过了庭院。被巨人抓在手中的普德格伦姆两条腿微微晃动着,看起来倒真像只青蛙。不过,大家都没工夫留意这些细节,因为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城堡主体建筑的门廊之上——两人的心跳立刻比平时快了许多;为了跟上巨人的脚步,两个孩子几乎是一路小跑,不知不觉中,他们走进了一间巨大的屋子,房间里灯火辉煌,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光滑的天花板和飞檐倒映着灯光和火光,明亮的光线刺得他们直眨眼。他们的左右两侧站着数不清的巨人,所有巨人都身着华丽的长袍。在房间的另一端,有两个宝座,两个庞大的身影矗立在宝座之上,他们应该就是国王和王后。
他们一直走到距离宝座大约20英尺的地方这才停下来。斯克拉布和吉尔向着国王和王后鞠了一躬,但动作僵硬(在他们就读的实验学校,女孩们从没学过礼仪),年轻的巨人很小心地将普德格伦姆放在地板上,他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坐姿。坦白说,他那两条大长腿随意地摆在地上,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大蜘蛛。
“说啊,波尔,做你该做的事情。”斯克拉布小声说。
此刻,吉尔却发觉嘴巴干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拼命地朝斯克拉布点头。
斯克拉布心想,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吉尔(还有普德格伦姆),但表面上,他只是舔了舔嘴唇,大声向巨人国王说:“陛下,请允许我向您禀告,绿衣夫人让我们代她向您问好,并且说您会很乐意接纳我们参加您的秋季盛宴。”
巨人国王和王后看了看彼此,点点头,然后微微一笑——吉尔一点都不喜欢他们笑的样子。相对于王后,她更喜欢国王。他留着一把好看的卷胡子,还长着一个笔直的鹰钩鼻,作为一名巨人,他已经算得上是相当英俊了。王后则胖得吓人,一副硕大的双下巴垂在脸颊下,肥嘟嘟的脸上擦满了厚厚一层脂粉——即使是一张面容姣好的脸如此打扮都算不上好看,更何况王后的脸足足有普通人脸的十倍大,所以那副尊容看上去根本不堪入目。国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原本是一个很寻常的动作:然而他的舌头那么大,还那么红,加上他突然张嘴吐出舌头,把吉尔吓了一大跳。
“噢,多好的孩子啊!”王后说。(“也许,她人很好。”吉尔心想。)
“没错!”国王说,“真是两个好孩子!我们欢迎你们来到我们的宫廷。把你们的手给我。”
他伸出了他那巨大的右手——他的手很干净,手指上戴的戒指多得根本数不清,但是指甲却尖得吓人。和他的手相比,两个孩子的手简直小得可怜,根本没法与他握手,但是他一把拉住了他们的胳膊,摆了几下。
“那个是什么?”国王指着普德格伦姆,问道。
“值得尊敬的沼泽人。”普德格伦姆回答说。
“哦!”王后发出一声尖叫,同时拽了一把脚下的衣服,“真可怕!他竟然是活的!”
“王后殿下,他是个好人,真的,”斯克拉布立刻答道,“当您了解他之后,您就会喜欢上他。我相信您一定会的。”
如果我告诉你们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吉尔已经吓哭了,我希望你们不会因此在接下来的故事里对她失去兴趣。她哭的理由相当充分。此刻,她冻僵了的双手、双脚,还有耳朵和鼻子都已经渐渐暖和过来,衣服上的雪也融了,雪水嘀嗒嘀嗒地顺着衣角流下来。一整天下来,她几乎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也没喝过水。她的两条腿又酸又疼,眼看就快站不住了。不管怎样,她哭的时机倒是刚刚好,因为王后立刻说:“啊呀,可怜的孩子!国王陛下,我们实在不该让客人一直这样站着。快,你们快把他们带下去。给他们拿些食物,还有酒,让他们洗个澡。快安慰一下那个小姑娘吧。给她拿些棒棒糖来,再给她洋娃娃,喂她吃点药。反正,把你们能够想到的东西统统拿给她——牛奶甜酒、糖果蜜饯、香料,还有催眠曲、玩具。别哭了,小姑娘,不然等到盛宴开始你也发挥不了作用了。”
和你我一样,当她听到玩具和洋娃娃的时候,吉尔顿时有一种愤愤不平的感觉,尽管棒棒糖和蜜饯的确对她的胃口,但是她非常希望王后能给她些更实在的东西。不过,王后那番愚蠢的话倒是产生了不错的效果,旁边立刻走出几名巨人,把普德格伦姆和斯克拉布从地上提起来,一名女侍卫也走上来,抓起吉尔,把他们送进了各自的房间。
吉尔的房间足足有一间教堂那么大,假如不是因为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加之地面上铺了一张厚厚的红色毛毯,这个房间想必会十分阴暗。进入房间之后,她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女侍卫把她交给了王后的老保姆,在巨人们的眼中,她也许只是一个上了年纪,驼背弯腰的小老太婆,但在人类看来,她依然算得上是个女巨人,只是身材稍显瘦小,可以自由进出一间普通房间而不至于会碰头。她非常能干,只不过,吉尔觉得她要是不那么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就更好了。她的嘴里不是念叨着“啊,抱一抱”,“这里有只小鸭子”,就是在说“好了,我的小宝贝”。她把热水倒进巨人的一个洗脚盆里,然后抱起吉尔把她放进盆子里。如果你会游泳(就像吉尔),在巨人的脚盆里洗澡的确很有意思。至于巨人的毛巾,虽然它们有些粗糙,但也很好用,因为它们全都大得出奇。事实上,你根本无需用毛巾擦干身体,只需站在炉火前,像玩游戏那样,把自己卷进毛巾里就行了。洗完澡后,吉尔换上了干净、柔软且温暖的衣服,衣服质地精良,穿在她身上稍微有些大,不过很显然这些衣服是按照人类的身材缝制的。“我想,假如那位穿绿衣服的夫人来这里,这些衣服一定就是为她那种身材的人准备的。”吉尔心想。
很快,吉尔就发现自己想的一点没错,因为出现在她面前的桌椅大小、高度都正合适她使用,就连桌子上的刀、叉和汤匙用起来都很顺手。在洗漱整齐后,终于能够舒舒服服地坐下来,这真是件叫人高兴的事情。她还光着脚,光脚踩在巨人地毯上的感觉真的很舒服。一脚踩下去,毛毯顿时没过了她的脚踝,又酸又胀的双脚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温柔的触摸。晚饭——尽管此时才刚到下午茶的时间,但我想我们必须得把它称为晚餐——是苏格兰大葱鸡肉汤、热腾腾的烤火鸡、蒸布丁、烤栗子以及应有尽有的水果。
唯一让吉尔感到有些懊恼的就是那位不断进出的保姆,每次当她走进来的时候,她都会拿来一个巨大的玩具——硕大的,比吉尔本人还要高大的洋娃娃,和大象一样大的镶嵌着轮子的木马,看上去像气量计的大鼓,还有一只羊毛羊。这些东西的手工都很粗糙简陋,表面涂着鲜艳的色彩,吉尔只看了一眼就心生厌恶。她反复地告诉保姆她不想要这些东西,可是保姆说:“啧——啧——啧,等你休息一会儿后你就会想要他们了,我知道!哎——哟——哟,上床睡觉的时间到了。睡吧,小宝贝!”
床并不是巨人的床,而是一种有四根帷柱的床,和你在老式旅馆里见到的那种床十分相似。在宽大的房间里,这张床看上去显得特别小。吉尔心满意足地爬上了床。
“保姆奶奶,外面还在下雪吗?”她睡意蒙胧地问道。
“雪停了。现在正在下雨,小宝贝!”女巨人回答说,“雨水会把讨厌的积雪冲干净。这样我的小宝贝明天就能到外面去玩了!”说完,她给吉尔掖好被子,又和她道了晚安。
我想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被女巨人的亲吻更让人觉得恶心的事情了。吉尔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五分钟后,她就睡着了。
雨下了一整夜,雨水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城堡的窗户,但是吉尔睡得很沉,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她一觉睡过了晚餐的时间,一直睡到半夜——这是夜晚中最寂静的时刻,除了老鼠,巨人城堡里的所有生物都已经睡熟。就在这时,吉尔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好像醒了,就坐在之前的那个房间里,看到了那堆火,火光渐渐变小变红,那个巨大的木马出现在了火光之中。紧接着,那匹木马仿佛活了过来,滚过那片地毯,来到她的床头。现在,木马不见了,出现在她身边的是一头和木马一样大的狮子。那不是只玩具狮子,而是一头真正的狮子。那是真正的狮中之王,和她在世界尽头那座山上看见的狮子一模一样。一股香甜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吉尔似乎遇到了难题,尽管她想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但是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留下来,浸湿了她的枕头。狮子要她复述那些线索,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将它们忘得一干二净。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向她袭来。阿斯兰用嘴把她扶起来(她能够感觉到他的上下颚,他的气息,却感觉不到他的牙齿),把她带到窗前,让她看外面。月亮皎洁而明亮,外面的地上或天空中(她分不清到底是地上,还是天上)写着几个大字:在我下面。在那之后,梦渐渐消失,第二天早晨她睡到很晚才醒来,这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晚的那个梦了。
起床后,她穿戴整齐,坐在炉火边吃完了早饭。这时,保姆推开门,说:“我的小宝贝儿的朋友来找她玩了。”
斯克拉布和沼泽人随即走了进来。
“嘿,早上好,”吉尔说,“你们觉得好玩吗?我相信我整整睡了十五个钟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们呢?”
“我也是,”斯克拉布答道,“但是普德格伦姆说他头痛得厉害。嘿!——你的窗户竟然是个飘窗。如果我们爬上去就能看到外面了。”说完,他们就爬到了窗台上:刚刚向外看了一眼,吉尔就大呼一声,“喔,这真是太糟糕了!”
外面阳光明媚,除了几堆残雪,大部分的雪都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他们的下方正是昨天下午他们苦苦跋涉的平顶山,平坦的山顶如同一幅地图呈现于他们眼前。从城堡里居高临下望出去,一目了然——那正是巨人城市的废墟。现在,正如吉尔看到的,山顶之所以那么平坦是因为从整体上来说,山顶上铺了一层地砖,只不过有些地方的地砖已经破裂。那些横七竖八像堤坝一样的东西正是古代建筑的残垣断壁,也许,那里曾经是巨人宫殿和寺庙的所在。有一小段高约500英尺的围墙依旧挺立在那儿,而之前吉尔还以为那是一片悬崖。那些看上去像工厂烟囱一样的东西则是巨大的石柱,每根柱子断裂的高度各不相同,破碎的残石零散地坍落在柱子的基座四周,看起来就像倒下的石头树。位于山北侧,曾令他们一度望而却步的大石台——当然,还有他们曾经攀爬过的位于南侧的那些石台——其实就是巨型楼梯残留下来的台阶。在石砖地面的正中央,赫然写着几个黑色的大字:在我下面。
三名旅行者深情沮丧地望着彼此,心中闪过一丝惊慌。斯克拉布吹了一声口哨,说出了所有人此刻心里的想法,“我们错过了第二个和第三个线索。”就在这时,吉尔突然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
“这都怪我,”她的话语中满是绝望,“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每晚临睡前复述那些线索了。假如我一直想着它们,昨天我一定能够发现蛛丝马迹,意识到那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城市,哪怕是在暴风雪中。”
“我更糟糕,”普德格伦姆说,“我当时明明有所察觉,或者说,差一点就意识到了。当时,我觉得那里看起来有些不寻常,像是一座废城。”
“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不应该受到责备的人,”斯克拉布说,“那时候,你的确试图阻止过我们。”
“可是,我没有坚持,”沼泽人说,“我并没有执意要阻止。不然,我就会采取行动。只要我伸出手,一手拉住一个,我还拦不住你们俩吗?”
“事实就是,”斯克拉布说,“我们一心只想着尽快赶到这个地方,根本就没动脑子去思考其他任何事情。至少,我就是如此。自从我们遇到那个女人和不说话的骑士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考虑过其他任何事情。我们几乎彻底忘记了瑞廉王子。”
“假如说这正是那个女人的目的,”普德格伦姆说,“我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让我感到不解的是,”吉尔说,“我们怎么会没看到那几个大字呢?又或者,那些字会不会是昨晚才有的呢?是不是他——阿斯兰——昨晚写在这里的?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说完,她就把昨晚的那个梦告诉了他们。
“别说了,你这个笨蛋!”斯克拉布说,“我们当时的确看到了这些字。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当时掉下去的那道壕沟就是‘我’(ME)的字母E!我们首先沿着E最下面的那条线一直向北走——然后沿着竖线右转,也就是向上走——走到的第一个分岔口其实就是中间那一横,但是我们没有右转,笔直朝前走,这样就走到了字母最上方的东北角,也就是最上面那一横与竖线的交叉处,右转后我们发现没路了就原路返回了。当时的我们根本就像个白痴。”说到这儿,他用力地踢了一脚窗台,接着说,“没用的,波尔。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因为我想的和你一样。要是阿斯兰等我们穿越那座废城之后再把这些线索写上去那该多好啊。这样一来,一切就都变成了他的错,而不怪我们了。你是这样想的,是不是?不行。我们必须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们只有四个线索,可是现在我们已经错过了前面三个。”
“应该说是我错过了,”吉尔说,“你说的没错。自从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之后,我一事无成,还把所有的一切都弄砸了。都一样——不管我有多么难过,多么后悔——事情都一样。这些指示到底是什么意思?在我下面——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意义啊。”
“但是,它肯定是有意义的,”普德格伦姆说,“它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去那座城市下面寻找王子。”
“可是,我们怎么下去呢?”吉尔问道。
“问题就在这儿,”普德格伦姆说着,同时搓了搓他那像青蛙爪子一样的手,“我们现在如何下去?毫无疑问,当我们身处于那座废墟城市之中的时候,只要我们心里想着自己的任务,我们一定能够找到方法下去——找到一扇小门,或一个小山洞,又或是条地道,遇到某个能够帮助我们的人。也许,那个人就是阿斯兰(我们现在永远都不知道了)。总之,我们总有办法下到铺在山顶的石砖下面去。阿斯兰的指示总是对的,毫无疑问。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这才是问题所在。”
“呃,我想我们首先应该回去。”吉尔说。
“听起来很容易,对吗?”普德格伦姆说,“也许,我们可以从尝试打开这扇门开始。”说完,三个人一起向大门望去,结果发现,他们谁也够不到门把手,就算能够到,他们中也没有人能够转动它。
“你觉得,如果我们要求离开他们不会放我们走?”吉尔问。谁也没有说话,但是他们三个人都认为,“我想他们不会的。”
这可不是个令人高兴的话题。普德格伦姆坚决不同意把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告诉巨人,要求巨人放他们出去;当然,没有他的允许,两个孩子也不能透露半个字,因为他们之前已经答应过他。他们三个都非常肯定,要想趁着夜色的掩护逃出城堡根本不可能。一旦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房间的门又被关上了,他们就只能像囚犯一样待在房间里,直到第二天早晨。他们当然可以要求不关门,但是那样做只会引起怀疑。
“我们唯一的机会,”斯克拉布说,“就是试着在白天的时候偷偷溜出去。下午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小时的时间,城堡里的巨人大都在午睡?或者,如果我们可以偷偷溜进厨房,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一扇开着的后门?”
“在我看来,这样的机会微乎其微,”沼泽人说,“不过,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争取到的机会。”事实上,你也许会觉得斯克拉布的计划似乎并不像他们所认为的那么机会渺茫。假如你想偷偷溜出一栋房子而不被人发现,从某些方面来说,选在午后的那段时间行动反而比午夜更合适。那时,门窗很有可能都敞开着;就算被人抓住了,你可以解释说自己并没打算走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但如果换作是凌晨一点,你正从卧室的窗户偷偷往外爬的时候被巨人或大人逮个正着,无论你如何解释,对方都很难相信你。)
“不过,我们还是得让他们放下防备,”斯克拉布说,“我们必须假装很愿意待在这里,并且十分期待秋季盛宴。”
“宴会就在明天夜里,”普德格伦姆说,“我听他们中的一个说过。”
“我明白了,”吉尔说,“我们必须装出一副特别兴奋的样子,然后不停地问各种和宴会有关的问题。他们就会把我们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这样也能让出逃变得容易些。”
“高兴一点,”普德格伦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也只能如此了。表现得高兴一点,装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打打闹闹。我早就注意到了,你们俩的情绪一直不怎么高。你们得学学我,像我这样。我会表现得兴高采烈,就像这样。”——说到这儿,他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还有,要嬉戏、打闹”——说着,他又装模作样地蹦了几下。“只要你们注意观察我很快就能掌握其中的诀窍。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已经把我当成了一个有趣的家伙。我知道你们俩一定觉得昨天我喝醉了,可是我向你们保证,我当时的表现——大部分表现——都是装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觉得这样做将来一定能派上用场。”
事后,当他们再次谈起这次冒险的时候,吉尔和斯克拉布仍然无法确定普德格伦姆最后说的这些话是否属实,但是他们可以肯定的是,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普德格伦姆的确就是这样认为的。
“好了,那就高兴一点,”斯克拉布说,“现在,要是我们能找人把这扇门打开就好了。我们装出高兴的样子,在城堡里四处溜达,摸清楚城堡里的情况。”
幸运的是,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门开了。女巨人保姆冲了进来,说道:“我的小宝贝儿。你想不想去看看国王和大臣贵族们去打猎的盛况?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噢!”
三个人立刻不失时机地从她身边跑了出去,一溜烟儿冲下楼梯。顺着猎狗的叫声、号角声,还有巨人们的声音一路找去。几分钟后,他们就来到了城堡的院子里。巨人们全都是步行,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巨型马,所以巨人打猎全靠步行,就像英格兰的猎兔子。猎狗的体型也和普通狗大小相当。起初,当吉尔没有看到马的时候,她曾一度失望至极,因为她觉得肥嘟嘟的王后绝不会跟在猎狗后面步行,但是如果她一整天都待在皇宫里那可不太妙。不过后来,她看到王后坐在一种像轿子一样的坐辇上,扛轿子的是六名年轻的巨人。那个愚蠢的老家伙穿着一身绿衣,身体的一侧还挂着一支号角。
二三十名巨人,包括国王在内,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们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声音大得震耳欲聋,在他们下方则是一条条摇摆不停的尾巴,还有狗叫声,一缕缕唾液顺着狗的牙齿往下滴,狗的鼻子则不断地往你手里拱。普德格伦姆已经摆出了一幅他自认为兴高采烈的架势,开始打闹嬉戏(无论谁看到了他,他们的整个计划都很可能会因此而泡汤),吉尔则在脸上堆出一副最迷人、最幼稚的笑容,冲到王后的座驾前,大声对她说:“噢,求求您了!您不会离开吧?您还会回来吧?”
“当然了,亲爱的,”王后说道,“我今天晚上就回来。”
“喔,太好了。我真高兴!”吉尔说,“我们可以参加明天晚上的宴会吗?我们可以参加吗?我们好期待明天晚上的到来啊!我们喜欢待在这里。您不在的时候,我们想在城堡里四处转转,看一看,可以吗?求求您,答应我们吧。”
王后欣然答应了,可是周围那些大臣的笑声几乎完全盖住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