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
两个星期我都没在日记本上写一个字。自从那天掉到河里,后来又溜下床,出汗着了凉后,我就病倒了。科拉尔托一天来看我两次。他对我这么好,我觉得对不起他,因为那天晚上我把他吓坏了。我的病要过多少天才能好呢?
今天上午,我听到阿达和维基妮娅在走廊里说话,当然,我要听听她们说些什么。原来,她们打算在家里举行一场舞会。
卡泰利娜
维基妮娅说,她高兴极了,因为我躺在床上,这样就不会闹出什么事,舞会一定能成功。她说,她希望我在床上躺一个月。我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们不愿让她们最小的弟弟快些好起来……况且,我对维基妮娅那么好……我没病时,每天跑两次邮局,帮她寄信取信。有几次,我把信弄丢了,但我没对她说,她也不知道我把信弄丢了。她没有任何理由对我这样。
今天,我感到身体好了很多,我想起床。下午三点左右,我听见卡泰利娜上楼梯的声音,她是来给我送点心的。我在床上已经躺腻了,我便藏到门后,藏在妈妈的一条黑披肩里。当她进门时,我汪汪地学着狗叫从她后面扑了上去,你想她会吓成什么样子?她吓得把咖啡壶都摔碎了,咖啡和牛奶洒在了妈妈昨天刚买的地毯上。这个傻瓜惊慌地大声叫起来,吓得爸爸、妈妈、姐姐们、厨娘和乔万尼都跑上楼,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像卡泰利娜这么傻的吗?像往常一样,我被骂了一顿,哼!等我病好之后,我要离家出走,逃得远远的,让他们学习一下应该怎样来对待男孩子!
10月7日
我今天终于被允许下床了……让一个像我这样的男孩子,膝上盖着羊毛毯,躺在安乐椅上一动不动,这怎么可能呢?我都要烦死了!在卡泰利娜下楼为我取糖开水的时候,我轻轻地、轻轻地扔掉盖在我膝盖上的东西,跑到露伊莎的房间里,从她的抽屉里翻出一大堆照片看了起来。我的姐姐们正在客厅里同她们的女友罗西小姐聊天。卡泰利娜端着糖水回来,到处找我也没有找到……真有意思!我藏到衣柜里了。
那些照片把我逗死了——一张照片后面写着:“真是一个大傻瓜!”另一张后面写着:“嘿,确实挺可爱!”这张上面写着:“他向我求婚,不过……想得太简单了!”其他的还有:“很热情!”或者“嘴巴长得多难看啊!”有一张后面写着:“一脸驴相!”每一张照片后面都写着这样的话。
我拿走了十几张我熟悉的人的照片。等我能到外面去的时候,我要跟他们开开玩笑。我小心翼翼地关好抽屉,让露伊莎看不出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但是,我不愿意回到我那又脏又乱的房间里,我不想自寻烦恼。突然,我起了一个念头:装扮成女的怎样?
我找出一件阿达的旧胸衣,一条浆洗过的白拖裙,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玫瑰色的葛布绣花上衣,穿戴了起来。裙子腰身很紧,而且要用别针扣住。我用玫瑰色的胭脂膏涂在两腮上,照着镜子。“真好看!完全变了样!我变成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小姐啊!姐姐们会多么嫉妒我,多么嫉妒我啊!”我高兴地叫出了声。
说着说着,我走下了楼梯,正好碰到罗西小姐要走。结果可热闹了!
“我的玫瑰红葛布衣服!”露伊莎嚷着,脸气得发白。
罗西小姐拉着我的胳膊,让我转向亮处,用讥讽的口气说道:“你的脸怎么这么漂亮?红红的,嗯,加尼诺?”
露伊莎给我使了一个眼色叫我别说,但我装作没有瞧见她,回答道:“我在抽屉里找到一盒胭脂。”罗西小姐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狡猾,我都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后来,姐姐对我说,罗西是个快嘴婆娘,她会到处说我姐姐搽脂抹粉。
我当时打算赶紧回房间,但露伊莎挡住了我。
我不服气地盯着她,扯掉了她衣服上的一根饰带。她发火了,打了我一个嘴巴,“好啊,小姐!你还不知道相片都在我手里呢!”我心里想。
姐姐们以为,男孩子的脸生来就是让人扇耳光的,但她们不知道,当她们这样做时,阴暗和报复的想法就在男孩子的头脑中产生了。我不作声,好吧,明天再看吧!
10月8日
哈,今天我去找那些送给我姐姐照片的人了,真好玩啊!
我第一个找的是卡洛·内利。他是一个门面漂亮的时装店老板,总是穿着最流行的衣服,喜欢踮脚走路,大概是因为鞋子太窄了。内利一见我进了他的店,就对我说:
“噢!加尼诺,你病好了吗?”
我回答他说好了,接着又一个个地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他送了我一根漂亮的红领带。
卡洛·内利
我谢了谢他,这是起码的礼貌。既然他开始问我姐姐的事,我认为是时候了,就取出照片。这张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老来俏,我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他看了自己的照片(就像画上画的),小胡子气得都竖了起来,嘴张得很大,大得都快要连到耳根了,脸涨得像红辣椒。他对我说:“好啊!是你在跟我搞恶作剧?”
我回答他说不是的,这张照片是在我姐姐抽屉里找到的。
说完,我就跑了。因为我看见他的脸色让人害怕,再说,我也不愿意听他啰啰唆唆地耽搁时间,我还要去散发其他照片呢。
接着,我马上跑到皮埃利诺·马西的药店里。
他长得多丑啊!可怜的皮埃利诺长着红红的卷发,脸色蜡黄,脸上尽是坑坑洼洼的。
“你好,皮埃利诺。”我问候他。
“噢,是加尼诺!家里的人都好吗?”他问我。
“都好,大家也问你好。”
这时,他从药架子上取下了一只白色的大玻璃瓶,对我说:“你喜欢吃薄荷片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薄荷片给我。
马西药店
确实是这样,男孩子有几个可爱的姐姐真是福气,总是能受到小伙子们的注意。
我收起薄荷片,然后取出照片,热情地对他说:“你看看,这是今天早上我在家里找到的。”
“让我看看!”皮埃利诺伸长了手。我不愿无代价地把照片给他,可是,他用力抢了过去,念起照片背面用蓝铅笔写的字:“他想吻我的手,真是笑话!”
皮埃利诺的脸马上像纸一样煞白,我甚至以为他会马上晕过去。但是,他没晕倒,却咬牙切齿地说:
“你姐姐这样愚弄一个好人是可耻的,你懂吗?”
尽管我已经完全懂了他的话,但他为了让我更明白他的意思,就举起腿来做了一个踢足球的动作。我没有理会他,只是抓起一把散在柜台上的薄荷片,飞快地跑出药店,到乌戈·贝利尼那儿去了。
乌戈·贝利尼是一个很年轻的律师,快二十三岁了,同他父亲在一个律师事务所工作。事务所设在维多利亚·埃马努埃莱路十八号。看走路的样子,就知道谁是乌戈了。他走起路来挺胸凸肚,鼻子朝天,可是说起话来声音却很低,好像脸要碰到鞋底似的。
乌戈·贝利尼
他确实长得很滑稽,姐姐说的是有道理的。我向他打招呼,心里有点儿不忍,因为他是个一本正经的人。
我进了门,对他说:“请问,乌戈·贝利尼在这儿吗?”
他回答我说:“你找他干吗?”
“这里有一张他的照片。”
我把照片递给他,照片背面写着:“像个老头,多滑稽啊!”
基诺·维阿尼
乌戈·贝利尼一接过照片,我掉头就跑。这么一来效果更强烈,因为当我下楼梯时,就听见了他可怕的吼声:“没教养的!多管闲事!粗鲁!”
啊!要是把今天上午的事都写上的话,我今天晚上连觉都睡不成了!
那些小伙子,当他们看到照片背后的字时,脸色多难看啊!看到他们的种种怪样子,我都要笑破肚皮了。
然而,最可笑的是基诺·维阿尼,当我递给他背面写着“一脸驴相”的照片时,他的样子真让人可怜。他流着眼泪,有气无力地说:“我完了!”
他说得不对,因为,如果他真的完了,那他就不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嘟囔那么一大堆废话了。
10月9日
为了让妈妈同意她们在家里举行舞会,今天,阿达、露伊莎、维基妮娅同妈妈磨蹭了一整天。这场舞会是她们早就商量好要举办的。她们再三地恳求妈妈,最终得到了许可。妈妈是那么好,她为的是让姐姐们高兴。舞会定于下个星期二举行。
她们谈论着舞会应该邀请哪些人,自然,她们也想起了我送照片的那些人。
依我看,那些看到姐姐在照片背后写着“评论”的人,肯来参加舞会才怪呢!
10月12日
我亲爱的日记本,我有多少话要向你诉说啊!
说起来不一定对,但事实确实如此,这就是世界上所有的男孩就喜欢干坏事。要是今后不生男孩就好了,这样,他们的爸爸、妈妈将会多么高兴啊!
昨天遇到了多少事,又有多少话要对你说,我的日记本!
但是,事情太多了,我不可能都写出来。是啊,昨天我遇到了多少事啊!我被爸爸狠揍了一顿,直到现在还疼得厉害。我不能坐着,因为屁股肿得老高,请原谅我这么说。
但今天我一定要写下事情的经过,写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我坐着写要忍受疼痛。
永远为了真理和正义而忍受。
我前天已经告诉你,妈妈同意姐姐们在家里举办舞会了,我都形容不出姐姐们是多么兴奋。她们从这个房间窜到那个房间,交头接耳,忙忙碌碌,想的是舞会,说的也是舞会。
前天午饭过后,她们在客厅里填写请帖,看上去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忽然,门铃响了,姐姐们停下手中的笔,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是谁这个时候还来?”“铃又按得这么响!准保是个乡下佬!”“哼,肯定是个没教养的……”
贝蒂娜姑妈
这时,卡泰利娜来到了客厅门口,兴奋地说:“啊呀,小姐们,稀客来了!”
跟着她的是贝蒂娜姑妈!干瘦的贝蒂娜姑妈,住在乡下,一年只来我家两次。
姐姐们小声地嘟囔着:“好一个稀客!”脸色马上就变得很难看,她们说要去整理房间,撇下了姑妈和妈妈,跑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我也跟在她们后边去凑热闹。
阿达非常不高兴地说:“唉,多丑的老太太!”
维基妮娅以讥讽的口气接着说:“她肯定要留在这儿。舞会上来了这么一个身穿绿绸衣服,手上套着黄棉手套,头上戴着紫色帽子的老太婆。唉,可真叫人扫兴啊!”
露伊莎绝望地说:“真叫人脸红!唉,怎么办呢!我可没脸向人家介绍这么丑的姑妈!”
也就是说,我的姐姐们不愿意贝蒂娜姑妈出现在舞会上,但她们又有什么理由让姑妈走呢?是啊,姐姐们为了开好舞会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却来了个让人看了会发笑的丑老太婆,影响了舞会的效果,这不是太遗憾了吗?
应该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有人为了让姐姐们高兴而做出牺牲。啊!对于一个善良的男孩来讲,为了让姐姐们高兴而做出点牺牲,不是一种可贵的行动吗?
为了报复露伊莎姐姐,我拿走了她的照片。为了这件事,我感到有些对不起姐姐们。所以,我决定马上做件好事来弥补我的过失。
前天吃过晚饭后,我把贝蒂娜姑妈拉到一边,认真而小声地对她说:“亲爱的姑妈,您愿意做一件让您侄女们高兴的事儿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对她说:“如果您真的愿意让您的侄女们高兴的话,那么请您在舞会前离开我家。您一定知道,您太老了,而且衣服又穿得这么古怪,她们当然不怎么高兴。我说这句话仅仅是重复了她们的意思,可我、我也是这么想的。您星期一回去吧!这样您的侄女们一定会非常感谢您的。”
我不知道这么直率地说出这些话,姑妈会不会生气。我请求她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跟谁也别说,并再三恳求她明天早上起床后就走。不知她会不会走?
事实上,昨天早上贝蒂娜姑妈真的走了。临走前,她郑重地发誓说,再也不会跨进我们家的门。
好像爸爸借了她一笔钱,所以,她还对爸爸说后悔把钱借给了爸爸,说借别人的钱来办舞会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在这件事上,我有什么过错吗?
但是,像往常一样,全家人的怒气又统统发到了一个九岁男孩的身上。
我不想多讲这些伤心事来糟蹋日记本了!我只是说昨天早上的事。当姑妈一走,这个世界上应该对我最好的人,却无情地打骂了我一顿。
唉!我不能再继续坐着写了,我除了屁股疼外,还在为舞会提心吊胆。舞会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我的心却不踏实,主要是为了那些照片。
算了,我的日记本,让上帝为她们祝愿,祝愿她们平安无事吧!
10月15日
经过这些天的忙碌,我们终于盼到了这热闹的星期二。
卡泰利娜给我穿上了新西装,系上卡洛·内利送我的鲜红的丝领带。卡洛·内利就是照片上写着“老来俏”的那个,我不知道他今天会说些什么。
姐姐们对我进行了一番训话,内容无非是要好好地,不要干坏事,对客人们要表现出有教养等类似的话。所有的男孩子都懂得要耐心听她们说上一小时,并且要表现出对长者的顺从。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毫无疑问,我总是回答“是”。于是,我得到许可,走出房间,到客厅里转转。
一切准备就绪,舞会马上开始。多漂亮啊!客厅里灯火辉煌,镜子里反射的灯光更耀眼!到处摆满盛开的鲜花,四处飘散着诱人的芳香。
但是,最诱人的是摆在餐桌上的奶油巧克力和香草奶油,堆得高高的各式糕点和面包,还有盘子里不断散发香味的红、黄色冰激凌。餐桌上还铺着非常漂亮的绣花台布。悦目的银器和水晶灯也闪闪发光。
姐姐们打扮得漂亮极了。她们穿着白色的衣裙,袒胸露臂,两颊红红的,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她们把客厅、餐厅都检查了一遍,看东西是不是都放好了,准备迎接客人。
我回到房间里,写下了这些舞会前的情况。现在,我的头脑很清醒……因为等一会儿,我的日记本,我就不能保证是否还能在你上面写下我的想法了。
时间很晚了,但在睡觉前我要先讲一下舞会的情况。
当我从楼上回到客厅时,小姐们已经来了。有些是我认识的,例如像玛内莉、法比娅妮、比切·罗西、卡尔莉妮,还有其他人。来宾中还有一个叫梅罗贝·桑蒂妮的瘦女人,她跳起舞来真让人恶心,为此,维基妮娅姐姐还给她起过外号。
梅罗贝·桑蒂妮
小姐们来得很多,先生们来得却很少,只有露伊莎的未婚夫科拉尔托和乐队的人来了。乐手们都叉着手坐在那儿,等着让他们演奏的信号。钟表的指针指到了九点,乐队开始演奏波尔卡舞曲,但是小姐们仍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互相交谈着。
接着,乐队又奏起了马祖卡舞曲,两三个小姐开始跳起来,但没有什么意思,因为这种舞是需要男舞伴带的。
这时已经九点半了。
我的可怜的姐姐们,老是睁着眼睛望着钟的指针,并不时地转身看着门口。她们凄惨的神情让人怪同情的。
妈妈也很着急。我却趁这时接连吞下了四份冰激凌,而且谁也没有发现。
其实,我心里也是非常后悔的。
终于在还差几分到十点钟的时候,门铃响了。
小姐们觉得这个铃声比钢琴的乐声还动听。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转身朝门口望着,等着她们久盼的男舞伴。我的姐姐们都跑向门口,去迎接男舞伴的到来。
但是,进来的不是男舞伴们,却是卡泰利娜,她把一个信封递给了阿达。露伊莎和维基妮娅围着阿达问:“是谁不能来?”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既不是一封信,也不是请帖,而是她们熟悉的一张照片,是一张锁在露伊莎桌子抽屉里很久的照片。
露伊莎的脸红了起来,但她马上就对照片产生了疑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搞的?”
过了一会儿,门铃又响了,小姐们又重新朝门口望去,期待着她们久等的舞伴。但是像刚才一样,卡泰利娜又递上了一封使姐姐们发慌的信,信中夹着另一张前天我送出去的照片。
五分钟后,门铃又响了,又是另一张照片。
姐姐们的脸涨得通红。这时,我竭尽全力让自己别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因为这些事是我造成的。我低着头拼命吃夹肉面包,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我非常懊悔自己所干的事,恨不得钻到什么地方去,只要不看见姐姐们就行。
最后乌戈·法比尼和埃乌杰尼奥·廷蒂来了,他们显得很高兴。我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高兴!我记得姐姐在法比尼的照片后面写着“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在廷蒂的照片后面写着“漂亮,世界上少有的,漂亮极了!”
但是,算上跳舞时蠢得像狗熊一样的科拉尔托,一共也只有三个男舞伴。三个人怎么能满足二十多位小姐跳舞呢?
乐队奏起了四步舞曲,但是跳这种舞必须有男舞伴伴跳。这样,舞会就显得更加冷冷清清,大家都很扫兴。
只有怀着恶意的人,这时才会因为舞会的失败而幸灾乐祸,我的姐姐们可怜得几乎哭了起来。
不过,饮料倒是很好喝。尽管我因为破坏了舞会而心事重重,仅仅喝了三四种饮料,但我要说,最好喝的是马莱纳,利贝斯也不错。
正当我在客厅里逛来逛去的时候,我听见露伊莎小声地对科拉尔托说:“我的上帝,要是知道是谁捣的鬼,我可饶不了他!这个玩笑开得太荒唐了,明天肯定要传得满城风雨,谁能受得了啊!唉,要是我知道谁捣的鬼就好了。”
这时,科拉尔托走到我面前,眼睛盯着我,对我姐姐说:“可能加尼诺能告诉我们是谁捣的鬼,不是吗?加尼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回答着,但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什么意思?那么,是谁把露伊莎房间里的照片拿出去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噢,可能是小猫毛利诺干的。”
“什么?是猫干的?”姐姐怒视着我。
“是的。上星期我拿了两三张照片让它叼着玩,可能是它把照片叼到外面,丢到马路上了。”
“好哇,原来是你干的!”露伊莎吼着,她的脸红得像烧红的炭,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露伊莎凶得好像要把我吃掉似的。我害怕极了,急忙往衣袋里塞满杏仁饼,躲回自己的房间里。
当客人离开时,我已经睡觉了。
10月16日
天刚亮。
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在行动之前,我要在我的日记本上再写几行。我的日记本已经记载了我许多欢乐和伤心的事,尽管我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昨天晚上舞会结束后,我听见她们在我的房门口叽里咕噜说话,我假装睡着了,所以她们没有叫醒我。但是,我肯定第二天早上起床后,要挨她们的打骂,虽然挨爸爸揍的地方还疼着呢。
想起这事,我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对于我来说,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有在爸爸、妈妈和姐姐们起床前从家里逃跑。我准备逃到乡下,到贝蒂娜姑妈家去,她家我去过。火车是六点钟开,从家到火车站半个小时就足够了。
逃跑的准备工作已经完全做好了。我带上两双袜子,一件换洗的衬衣。家里静悄悄的,我将轻轻地走下楼梯,到乡下去,到自由的地方去。
自由万岁!
10月17日
贝蒂娜姑妈还没有起床,我趁这个时间写下昨天的遭遇。
昨天早上,家里人都还没有醒,我从家里逃了出来,按照计划的那样,向火车站走去。
我已经想好了实现计划的方法,也就是跑到贝蒂娜姑妈家的办法。我没有钱买火车票,也不认识去姑妈家的路,于是决定进车站去找上次去姑妈家乘的那班火车。我可以朝着火车开的方向,沿着铁路一直走到姑妈家住的伊丽莎白村,这样不会迷路。我记得乘火车需要三个多小时,步行的话,我估计在天黑之前也能到达。
我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月台票进了站。火车刚开来不久,为了不让熟人看见,我朝车尾走,以便穿过铁路,到车厢的另一边去。
当我走到最后一节车厢时,发现这节是用来装牲畜的车厢。车厢上面有个小岗亭,是刹闸人待的,里面没有人。
“要是爬到小岗亭上去呢?”我突然想。
在这一刹那间,我发现没有人注意我,便迅速爬上小铁梯,钻进了岗亭。我坐在里边,双腿夹着铁闸,两手扶着闸盘。
不一会儿,火车开动了,汽笛声刺得我脑袋直发胀。在岗亭上,我看到装满煤的火车头,拖着一长串车厢;同时,也发现岗亭后面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只有窗角上还留着一些玻璃碴。
太好了!小窗子正好同我脑袋一样高,我能看见列车在笼罩着晨雾的田野上奔驰的情景。我非常高兴,为了以某种方式庆祝一下我的好运气,我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块杏仁饼放在嘴里嚼起来。
但是好景不长,天空变得昏暗起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密集的雨,刮起了大风。周围的山里,惊雷一个接一个地响着。
我一向不害怕打雷,但这次却感到害怕了。因为我眼前的情景同起初完全不一样了。
我想到这列车上有许多乘客,而我却孤独一人,谁也不知道我在车上。无论是亲戚还是陌生人,都不知道我现在正面对着巨大的暴风雨,情况又是这样的严重。
我想起爸爸讲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他说过火车上的服务和设备简直差得无法形容,现在我在小岗亭里的情况证实了他的这句话——正如我前面说过的。小岗亭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风和雨从窗子里吹打进来,把我迎着风的半边脸吹得冰凉,同时我感到另外半张脸却在发烧。这种情景就好像半张脸浸在喝了会发烧的葡萄酒中,而另半张脸浸在冰水中一样。我不由地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那场舞会,就是那场舞会才使我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加尼诺过隧道
最坏的情况是火车开进隧道的时候,隧道里弥漫着火车头喷出的蒸汽和浓烟。它们都钻进了我小小的岗亭里,使我呼吸都感到困难。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洗一场蒸汽浴。可是,当火车开出隧道后,这蒸汽浴又马上变成了冷水澡。
在一条最长的隧道里,我憋得都快透不过气了。烟雾和蒸汽缠绕着我的全身,钻进小岗亭的煤灰烤着我的眼睛,我感到眼睛都要被熏瞎了。尽管我使劲儿地忍耐着,但觉得四肢已经发软了。
就在这时,我的精神力量战胜了绝望的情绪。我想到许多著名的英雄,如鲁滨孙等,他们都经历了这种黑暗的绝望考验。我终于要死了(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我想在临死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一个不幸被闷死在火车上的男孩的临终遗言。我用在岗亭椅子下摸到的一块熄灭的硫黄,在日记本上写下:“为自由而死!”
我没能把话写完,因为我突然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肯定是晕过去了。我相信要不是我用双腿夹住铁闸,肯定会从小岗亭上摔下去,被火车碾得粉身碎骨。
当我醒来时,冰冷的雨点正打在我的脸上。我觉得寒气直往骨头里钻,牙齿在上下不停地打战。
幸好,火车在这时停了。我听见有人在报我要去的站名,便扶着小铁梯往下走。我的两腿直发抖,一失足就摔了下去。
为自由而死
对面走来了两个搬运工和一个铁路职工。他们发现我后,好奇地望着我,问我为什么要爬到小岗亭上。
我回答说我刚要上去,但他们还是把我带到了站长室。站长让我对着镜子站着,问道:“喂,你是刚上去吗?那么,你这张脸是什么时候弄的?为什么像扫烟囱的?”
我照着镜子,连气也没敢喘,我简直都认不出自己了。
这次倒霉的旅行弄得我浑身上下都是煤灰。镜子里的我满脸漆黑,就像埃塞俄比亚人,衣服也脏得不成样子。
我被迫承认了是怎么到上面去的。
“啊!”站长说,“你要到贝蒂娜·斯托帕尼那儿去?好,就让她付款。”
站长又对铁路职工说:“写一张罚款通知,罚三张三等车票的钱,因为他违反规定坐到了铁路人员专用的小岗亭上。”
什么?我当时简直想骂站长,这分明是一种盗窃行为。铁路上理应体谅我,我乘坐的岗亭条件极差,甚至运牲畜也不用敞篷车,而他们竟然要罚我三张车票钱!
但是,当时我感到身体极不舒服,只是说:“既然在岗亭上旅行这么贵,那么你们起码也应该安上玻璃!”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站长听我这么一说,马上叫来一个搬运工,让他去检查一下我乘坐的小岗亭。当他们知道窗上没有玻璃后,又给我增加了八十分的罚款,作为我打碎玻璃的赔偿。
我再次体会到爸爸骂铁路上的人是有道理的。我害怕他们再把火车晚点或火车头出毛病的费用都加到我的头上,所以没有再吱声。
就这样,铁路职工把我带到了伊丽莎白村。我都形容不出,当贝蒂娜姑妈看到我像一个脏叫花子一样站在她面前时,她是多么惊讶!更坏的情况是她付了十六里拉二十分的罚款,给那个职工的小费还没有算在内。
“我的上帝!这是怎么回事?”当她听出是我的声音后叫了起来。
“贝蒂娜姑妈,您知道,我对您总是说实话的。”我对她说。
“好孩子,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从家里逃出来?怎么,你离开了爸爸、妈妈和你的姐姐们?”
但她讲到姐姐时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有什么不舒服似的。大概她是想起了姐姐们不愿让她参加舞会的事了。
“当然,上帝都讨厌这些女孩子们!快到家里来,我的好孩子。我给你洗个澡,看你简直就像个卖煤的了。洗完澡后再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姑妈家里养了一条卷毛老狗,它对姑妈很亲热,窗台上放着一盆龙胆草,姑妈对它也充满了感情。我看了一下它们,跟上次来时一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我洗完澡后,贝蒂娜姑妈发现我有点发烧,就把我抱到床上。尽管当时我想对她说,要紧的是先搞点吃的。
姑妈嘟嘟囔囔地责备了我几句,但她最后说,让我好好躺着,在她这儿一切都会好的。我是那样感谢她的好意,真想让她尝一尝我的小杏仁饼。饼放在裤袋里,我请她拿出来,这样我也可以吃一点儿。
见到加尼诺时贝蒂娜姑妈的表情
当贝蒂娜姑妈把手插进我的裤袋后,手都难以拔出来了!
她说:“这裤袋里尽是糨糊!”
怎么回事呢?原来我裤袋里装的香喷喷的杏仁饼,在小岗亭里都被雨淋湿了,变成了一裤袋的浆糊。
姑妈陪着我,一直陪着我。由于疲劳,我很快就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想到你,我的日记本。你一直陪伴着我,是我忠实的朋友。你同我一起度过了许多不愉快的时刻,同我一起冒险。
今天早上,我开了一个好心的玩笑,结果弄得姑妈很不高兴。其实,我开玩笑的动机是想让她高兴高兴。
我已经说过,姑妈对那盆龙胆草很有感情。她把它放在窗台上,每天一早起来就给它松土、浇水。她对它有多么好,我只要举一个例子就够了:她甚至还同它一块聊天。她对它说:“啊!我亲爱的,现在我去弄水给你喝!太好了,我亲爱的,你长高了!”这是她的癖好。人们说,老人都有某种癖好的。
今天早上,我起得比她早。走出门口,看见了姑妈窗台上的龙胆草,于是我有了一个想法,就是设法让它长得快一些,这样可以让姑妈高兴,因为她十分喜爱这盆龙胆草。
我轻轻地、轻轻地把花盆捧下来,把里边的泥土掏空,然后把一根又细又直但很结实的小木条牢牢地系在龙胆草的主茎上,再让小木条的一端穿过花盆下面的小孔。这种小孔任何花盆都有,是浇水时渗水用的。
接着,我用土把花盆重新填满,使得姑妈一点儿都看不出它被动过了。我把花盆放回窗台上原来的地方。窗台是用木板钉成的,小木条能在木板的缝隙中上下移动。我蹲在窗台外边,把小木条的另一头攥在手里,等着姑妈起床。
连五分钟都不到,贝蒂娜姑妈就打开了窗子,开始同龙胆草聊起了天。
“哦,我亲爱的,你好吗?哦,可怜的,”姑妈看了它一会儿说,“你有一片叶子断了,大概是那只猫弄断的,这只畜生。”
我躲在窗台底下,一动也不能动,而且不能笑出一点儿声来。
“你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姑妈接着说,“我去拿把剪刀,我要修一修,看你还有干枯的地方没有。我要把你的叶子扶起来,否则对你的健康是有害的,你知道吗?我亲爱的小宝贝。”
当她去拿剪刀时,我把小木条往上捅了一点儿。
“来了,亲爱的!我来了,亲爱的……”贝蒂娜姑妈回到了窗台边。
突然,姑妈的嗓子变了声,她叫起来了:
“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吗?你长高了!”
我想大笑,但忍住了。这时姑妈用剪子一边修着龙胆草,一边又同它聊着天。
“是的,你长高了,你要告诉我,是什么使你长高的?是我每天早上替你浇的水,现在,亲爱的,我再替你浇点水,这样你可以长得更快一点。”
她去取水了。这时,我又把小木条向上捅了几下,为的是让姑妈看到它简直变成了小树。
这时,我听见她大叫起来,并听见什么东西落地了。
“哦,我的龙胆草!”
姑妈看见她的宝贝龙胆草一会儿就长成这个样子,又惊讶又害怕,手上的水杯掉到地上摔碎了。
接着我听到她说:“这简直成了奇迹了!我的费尔蒂纳多,我崇拜的费尔蒂纳多!难道是你的灵魂附在这棵你送给我的龙胆草上?难道你也在为我的生日高兴?”
我听不懂她话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她说话时的声音是颤抖的。为了使她更惊讶,我用力把小木条向上不断地捅,而姑妈看到龙胆草不断地长高,也不断地发出“啊!啊!啊!”的惊叹声。这时,小木条突然遇到了什么障碍物,也许是我用力过猛,结果把花盆给弄倒了。花盆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我抬起了头,看到姑妈的脸色吓人。
“啊!是你!”她声音发抖。紧接着我看到她转身离开窗台,提着棍子跑出门来。
我自然撒腿就往田野里跑,后来又爬到一棵无花果树上,吃了许多无花果,肚子胀得都快爆炸了。
当我回到姑妈家时,看到窗台上又摆上了盆龙胆草。我想,姑妈补种了这棵龙胆草后,气儿大概也消了。走进客厅,我看见她正在同邮差说话。她一看见我,就递给我两份电报,并用庄重的语气对我说:“这两份电报,都是你爸爸打来的。一封昨天晚上就到了,由于邮局已经下班,所以没有送来。另一份是今天早上来的。你爸爸急坏了,他不知道你逃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已经给他回了电报,让他乘下班火车来接你走。”
当邮差走后,我想使姑妈消消气,便用哭腔跟她说话。我用这种腔调说话,通常都能收到很大效果。这样做,可以使姑妈觉得我是个肯悔过的孩子。
“亲爱的姑妈,请原谅我干的事情。”
但是,她愤怒地回答我:“你就不感到羞耻吗!”
我用哭腔接着对她说:“我不知道你的这棵龙胆草是费尔蒂纳多灵魂的化身。”
这句话使姑妈改变了对我的态度。她的脸变得像农民的火鸡一样红,结结巴巴地对我说:“快别说了,快别说了!你答应我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早上说的话。”
“是的,我向你保证。”
“那么,从现在起我们谁都不提过去的事,我还要劝你爸爸原谅你。”
爸爸肯定要乘三点钟的那班车来,下午只有这班车。想起他来,我就有着某种恐惧感。
10月18日
回到自己的房间是多么高兴啊!
我的家,我的家,你虽然窄小,但像寺院那样高雅。
现在应该讲一讲昨天离开姑妈家的情况。这一天麻烦事可真不少啊!
我刚刚停笔,爸爸就到了姑妈家。贝蒂娜姑妈从头到尾给他讲述了一遍我的“英雄事迹”(她是这么说的),目的在于把事实夸大,把一切都归罪于我。我用脚踢着门,大声地叫着:“放我出去,我要见爸爸!我要……”
贝蒂娜姑妈把我从屋子里放了出来,我向爸爸扑去,双手捂住了脸,这时我的确很激动。
爸爸对我说:“坏东西,你就不想想你做的事让人多着急!”
贝蒂娜姑妈尖声叫起来:“这个厚颜无耻的,从一清早就惹我生气。”
“我究竟干了什么啦?我是拔起了龙胆草,但我并不知道它是费尔蒂纳多先生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也不知道龙胆草身上附着他的灵魂。”
“住嘴!”贝蒂娜姑妈火了,打断了我的话,“你走吧,记住今后别再跨进我家的门!”
“别说了!”爸爸厉声吆喝我,但我发现他那小胡子下面的嘴角却含着笑意。
接着,他同姑妈小声说着话。我听见姑妈老是提到姐姐露伊莎。最后爸爸拉着我的手同姑妈告别,并对她说:“那么,我们走了。那是小孩子搬弄的是非,你别太认真了。你怎么没参加那个重要的家庭舞会就走了?”
当我们坐在火车上时,我对爸爸说:“爸爸,你知道,火车上的情况真是糟透了,你讲的是对的。”
我把我在火车上的遭遇,以及他们让我赔玻璃的事全告诉了爸爸。
爸爸责备了我几句,但我知道他心里是同意我的看法的。这也很自然,因为我也同意他的看法。
现在我同大家都和好了,我感到很幸福。
昨天晚上,一大群人都在车站等着我:有亲戚朋友,还有我熟悉的其他人。他们都是特意来车站迎接我的。我听到这儿也喊加尼诺,那儿也喊加尼诺,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打了胜仗凯旋的军人一样。
一个从家里逃跑的男孩,当他回家时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倒真是件好事情。
另外一件事也使我很高兴。我的姐姐要嫁给科拉尔托医生了。婚礼将在五天后举行,一定会很隆重的,筵席上将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甜食可吃。
巴尔迪博士曾答应收科拉尔托医生当他的助手,但科拉尔托等得不耐烦了,便在罗马一家医院争取到了一个助手的工作。他决定同我姐姐结完婚一同去。
10月19日
今天早上,露伊莎把我领到了她的房间里。她亲着我,含着眼泪送给我一个漂亮的银币。她像往常一样对我说要好好地,不要调皮捣蛋,因为家里人都在忙于准备婚礼,没有谁能来照看我。
我总是点头答应着。露伊莎是姐姐中对我最好的。
我拿着银币,出门去执行我的计划。
我买了十二个带响的火箭炮,六根罗马蜡烛和各式各样的烟火。我将用这些东西,在院子里庆祝姐姐的婚礼。
在我看来,现在拿出来太早了。于是我把它们藏在妈妈的衣柜中,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又该大惊小怪了。
10月24日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从19日起,我就抽不出一点儿时间在日记本上写上一行字。我实在太忙了!
这些天我发现,每逢家里有隆重的活动,男孩子都是非常有用的。大人会很有礼貌,很和气地请他们帮忙做事。
“加尼诺,请到这儿来!”“加尼诺,请上那儿去!”“加尼诺,请你上楼来!”“加尼诺,请你下来!”这个人要线团,那个人要一束绸子,有人要块布,有人要我到邮局里去取信,有人又要我去发电报,弄得我团团转。
总之,到了晚上我累得要命。但是,为了姐姐的未来,我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今天要举行婚礼。晚上我要放烟火,以此表明男孩子也是懂得感情的,也知道感谢他们送我礼物的。
贝蒂娜姑妈也来参加婚礼了,这样,她便同大家和好了。露伊莎期待着贝蒂娜姑妈把祖母留给她的一枚钻石戒指当礼物送给自己,但得到的却是一条蓝黄色的羊毛毯,是贝蒂娜姑妈亲手织的。
露伊莎很不高兴,我听见她对维基妮娅说:“这个记仇的老太婆,因为那次舞会的事,想报复我们。”
不过,我姐姐还是收到了许多亲朋好友送的礼物。
我不用说餐桌上放有多少甜食了!东西多得简直让人看花了眼!但是,其中最好吃的是涂奶油的薄饼子。
大家都已准备好,过一会儿就要到市政厅去。但贝蒂娜姑妈突然决定不去市政厅,要乘半小时后的那班火车回家去。
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大家都特别注意,不得罪她。妈妈请她坦率地说是谁不小心怠慢了她,可是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走,因为我在这里是多余的。你对露伊莎说,如果她尊敬我的话,请她把毯子还给我。”她说完就走了。
好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贝蒂娜姑妈突然走的原因,但是我不能说。
就在一小时前,我对贝蒂娜姑妈说:“亲爱的姑妈,我给你提个建议好吗?你最好把送给露伊莎姐姐的羊毛毯拿走,换上我姐姐经常挂在嘴边说想要的钻石戒指,这样她就更体面了,而且我姐姐也再不会叫你是讨厌的老太婆了。”
应该承认,姑妈这次做得非常漂亮。她大概知道自己是做错了,所以接受了我的建议,赶紧回家去取钻石戒指。这样,露伊莎姐姐也将高兴极了!要知道这是我的功劳。
这样一个好弟弟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的日记,我太绝望了!当我被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时,我感到只有把悲哀向你倾诉,心里才好受些。
爸爸把我关在这里,大骂了我一顿,还踢了我几脚。他踢得这么重,以至我的屁股又疼得只能用半个屁股坐着,而且五分钟后就得换另半个,大人就是用这种办法来教育男孩子的!
我想不通,难道这是我的过错吗?要是科拉尔托按照他计划的那样,同我姐姐露伊莎待到晚上,而不是在六点钟乘火车走的话,那么,我也许就不会挨揍了。
我究竟干了什么了呢?不过开了一个玩笑,开了个普普通通的玩笑。如果科拉尔托胆子大一些,大家不跟着起哄、喧哗的话,那不就没事了!
真是一场闹剧!
由于他们提前要走,晚上放不成烟火了,我想至少要点一个来庆祝他们的婚礼。于是,我挑了一个最小的会旋转的炮仗放到口袋里,准备等到适当的时候再放。
当新娘新郎从市政厅出来时,我在他们后面跟着。他们当时是那样的激动,连我跟在他们后面都没有发现。当时,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就把炮仗插到科拉尔托衣服后面的扣眼上,划了一根火柴把它点着了。
大人是用这种方法来教育孩子的
我不可能把当时的情景再描写一遍,还是用颜料把这场面重现出来吧!这颜料是科拉尔托送给我的礼物。因为他对我好,我十分感激他,才花掉了他夫人——也就是我姐姐给我的银币,为了买烟火。
真是一场闹剧!当炮仗在科拉尔托衣服后面的扣眼上转的时候,他吓得大叫起来。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露伊莎也几乎晕了;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惊恐万分,我玩得高兴极了!突然爸爸在一片混乱中揪住了我的耳朵,把我送回我的小房间里,又是骂又是打。
在这混乱的时刻,我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谋杀沙皇的英雄。
但是,我丝毫没有想害科拉尔托的命,只是想同他开个普普通通的玩笑,以表达我的喜悦。真的,我没有一丝恶意,如果在场的人们勇敢一些的话,就会以一场大笑来结束。
遗憾的是,孩子良好的愿望从来就没被承认过。我就是个例子!我被关在这里,作为大人夸大事实的无辜牺牲品。我被罚,只能喝水和吃面包,而他们却在楼下大吃大喝,把甜食都吃光了!
一整天哪!
我听见了马车的声音,它载走了新娘和新郎。接着又听见卡泰利娜唱歌的声音,她一边整理着盘子,一边唱着她唯一会唱的《大路》歌:
在那海滩上,看着遥远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大家都在饱餐,而我却在这里受罚,为了庆祝我姐姐的婚礼,我太冲动了,结果落到这种地步!
最坏的情况是在晚上,我没有蜡烛,也没有火柴。想起我要孤零零地待在这儿,我就害怕得发抖。现在我体会到了可怜的谢尔沃·贝利科和那些被迫害的人的处境。
嘘!我听见门口有动静,有人在房门外。
当我听到开门声的时候,便躲到了床底下,因为我害怕爸爸又来打我。结果,来的不是爸爸,而是我亲爱的姐姐阿达。
我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激动地拥抱她,但是她马上对我说:“千万别出声,爸爸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要是他知道我来这儿就坏了……拿着!”
她递给我一块夹肉面包和一包糖果。
我总是说,阿达姐姐是姐姐中最好的,因为她怜悯男孩子,也不对他们进行令人烦恼的训话。
她还给我带来了蜡烛、火柴和一本萨尔加利的名叫《黑色的海盗》的书。不错,至少我可以用读书来忘掉我所受的冤屈!
10月25日
天刚亮。
我几乎看了一整夜的书。这个萨尔加利真是个了不起的作家!书写得真好!它至少没有《未婚夫妇》那本书里出现的那么多无休止的烦人的描写!当一个海盗该有多好啊!特别是当一个黑色的海盗!
我读到了许多冒险的故事,一个比一个奇特。读着读着,我觉得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可不能老待在这间小屋里,应该干一件伟大的事情,给那些迫害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某个时候,一个男孩也能成为英雄,只要他有黑色海盗那样的胆量。
现在让我想一下,我要干什么。
10月26日
我还在我的小房间里,遗憾的是生病了。现在刚有点儿力气写下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很清楚,我用铅笔刀把床单割成一条一条的,然后连接起来。我把这条用床单做成的绳子拴在桌腿上,攥着另一头,勇敢地从窗外往下跳。
我的记忆模糊了。头摔破了,这是肯定的。但是在哪儿摔的呢?好像是先碰到水管子上,后来又摔到了地上,大概是床单的结松开了,要不然就是在桌腿上没绑紧,总之,摔得我糊里糊涂,只是觉得突然眼冒金星,后来就一片漆黑了!
唉!我记得当我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床上了。我看见爸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举着双拳说:“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这孩子让我绝望了!他将把我也给毁了。”
我想请求他宽恕我摔了脑袋,但是我不能讲话。
后来医生来了,他替我小心地包扎着伤口,对正在哭泣的妈妈说:“别害怕,你儿子皮厚。”
爸爸、妈妈和姐姐们一刻都未离开我,过一会儿就问我:“现在好点了吗?”谁也不敢再指责我。
他们应该懂得,我这样做毕竟还是有些理由的。如果把自吹小时候怎么怎么好的爸爸也关在房间里,罚他光喝清水和啃面包,我敢打赌,他也会像我一样去争取自由的。
10月29日
现在我确实很高兴。
医生说得对,我皮厚经摔。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所有的人也都更关心更注意我了。我听见爸爸对妈妈说:“我们用别的办法试试,顺着他的意思来。”
他们大概很后悔用那么严厉的手段来对付我,因此决定今晚带我上剧院去看著名的魔术师摩尔根的表演——摩尔根是路过这里的。
马拉利律师也同我们一起去看演出。他戴着眼镜,留着长胡子。他在我家曾引起很大的争论,因为他是社会党人。妈妈特别不能容忍他说牧师们的坏话,但爸爸却认为社会党是好的,过不了多久,马拉利律师就会在社会上有个好地位,并最终成为议员。
10月30日
我决定长大后也成为一名魔术师。
昨天晚上,我在剧场里看得太高兴了。这个魔术师摩尔根真了不起!他变魔术变得真好。在整个表演中,为了发现他变魔术的秘密,我连眼皮都没有眨。虽然许多节目实在太难了,不过我敢打赌,有的我也能表演,例如煎鸡蛋的魔术、吞宝剑,还有向夫人借一块表,把它放到研钵中,然后再把它藏起来。
魔术师摩尔根
今天,我在我的小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等到我认为能变好魔术时,我将到客厅里给大家表演;姐姐和来我家聊天的客人,都要交两个里拉的门票钱。我将使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并通过表演使他们更加尊重我。
为了使表演更有把握些,今天,我在院子里给我的小朋友莱佐、卡尔鲁齐奥、弗罗和玛利内拉做了一次小小的表演。
他们是奥尔卡夫人的孩子,住在我家隔壁。奥尔卡夫人写过许多书,她总是那么忙碌,顾不上别的。
门票价格是一个里拉。
“请哪位女士借我一只表,你借我一只行吗?”我说道。
玛利内拉说:“我没有,但我可以回去找找看,是否能把妈妈的那只表拿来。”
她跑到家里,拿回一只金表。
我带了一只小研钵,这是卡泰利娜用来捣碎杏仁和糖,做甜食用的。我把奥尔卡夫人的表扔在里面,用杵像摩尔根那样慢慢地把表捣碎。表很硬,除了表上的玻璃马上被捣碎外,表的其他部分都不太容易捣碎。
“先生们,请注意!”我说,“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玛利内拉女士的表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真的!”大家说。
“但我要让它变得跟原来一样!”我接着说。
实际上,我把玛利内拉给我的表的碎块从研钵中倒到一块手帕里,包好后,迅速地把它塞进衣袋。然后,装成没事一样,自然地从胸口掏出另一个小包。这是我表演前就准备好的,用手帕包上的妈妈的一块表。我从手帕里把表拿给观众看,我说:
“请看,先生们!表回来了!”
大家对我的表演非常感兴趣,都鼓起掌来。玛利内拉也以为我还给她的就是她妈妈的表。这样,我得到了荣誉。
今天晚上,我要在家里好好表演一番,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现在我开始准备门票。
10月31日
唉,我的日记,我是多么倒霉!
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了结。因为这事,谁都说我要进监狱。以前贝蒂娜姑妈也曾这么说过。
我是这样的沮丧。在家里,大人连揍都不想揍我。妈妈把我带回房间里,只是简单地对我说了几句:“最好你不要遇见人,求上帝怜悯你。由于你,我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
可怜的妈妈,一想起你那充满忧虑的脸,我就想哭。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难道我做的一切,哪怕连最平常的事,也会导致我的毁灭吗?
正如计划的那样,昨天晚上我在客厅里为大家表演魔术,这件事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真的,大家都说:
马里奥·马利
“看看,看看,看看摩尔根对手的表演!”
在观众中,除了会作诗和带糖果来的马里奥·马利外,还有被我姐姐称为瘦猴的斯都莉小姐和马拉利律师。卡洛·内利也来了,他穿得很整齐。上次他拿到被维基妮娅写上“老来俏”的照片后很生气,但两人现在又和好了。
“我的第一个节目将是煎鸡蛋!”我说。
我顺手从衣帽架上取下了一顶帽子,把它放在椅子上。这椅子离观众还有一段距离。然后,我拿了两个鸡蛋,敲碎蛋壳,把蛋清和蛋黄倒进帽子里,把蛋壳放在盘子上。
“先生们,请注意!现在我们先把鸡蛋捣碎,然后再用火烧它们。”
我用一把匙子在帽子里搅拌着鸡蛋。根据原先想好的,我把蛋黄挑到帽檐上,又使它们滑回到帽子中去。
看着我搅鸡蛋的动作,内利大笑起来,高声说:“演得挺像,真的挺像!”
看到大家对我的表演很感兴趣,我也更起劲了。为了使我的表演跟我看到的摩尔根的表演一样逼真,我说:
“现在鸡蛋已经搅碎了。请哪一位先生上来拿着帽子,我来点火。”
我转身对离我最近的马拉利律师说:“您,先生!能帮我把帽子拿一分钟吗?”
马拉利律师谦让了一下,用左手拿起帽子,并朝帽子里看了一眼,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帽子有夹层呢,哪想到他真的在帽子里搅上鸡蛋了!”
卡洛·内利听后比刚才笑得更厉害,他又说:“真有意思……真逗人!”我非常高兴地从门口端进点着蜡的烛台,这是我预先准备好的。我回到马拉利的身边,让他用右手拿着烛台,我说:“蜡烛点着了。现在请您,先生,把帽子举在蜡烛上面,但当心别烧着了帽子。好,就这样!现在,当鸡蛋煎熟后,我们就把火熄灭。但是,怎么熄灭它呢?噢,我用手枪把火打灭。”
摩尔根是用真的卡宾枪把火打灭的,而我用的是支孩子玩的手枪。这种手枪的子弹一头是铅的,另一头带着一根红色的小羽毛。我认为不管什么枪都没有关系。我握住手枪,站在马拉利的前面。
演到这里,是表演取得成功的关键时刻,我应该用手枪把火打灭,可是突然两声大叫使我分心了。
卡洛·内利突然发现马拉利律师手里拿的正是自己的帽子。他停止了笑,心疼地叫了起来:
“哎呀!这是我的帽子!”
同时,马拉利律师看见我举着手枪,眼镜片后面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说:“枪真的上子弹了?”
就在他说的时候我扣动了扳机,马上听到了一声喊叫:“啊,你要杀我!”
帽子和烛台都从马拉利律师的手中掉了下来,帽中的鸡蛋撒在地毯上,把地毯也弄脏了。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
斯都莉小姐要晕过去了,其他人也都叫着,我姐姐们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卡洛·内利扑向帽子,咬牙切齿地骂道:“杀人犯!”
在马里奥·马利的帮助下,我妈妈扶起了马拉利律师,把他的手掰开,看见带红羽毛的子弹正打在他右眼附近的肉里。
尽管我发誓,我比谁都难过,但是当时我忍不住要笑,因为被红羽毛子弹打中的马拉利的样子十分可笑。
在一片混乱中,卡洛·内利一直都在用他的手帕擦着帽子,而且非常恼火地骂:
“这个孩子要进监狱!”
我不敢再笑了,因为我开始明白,事情是非常严重的。
马里奥·马利和其他人搀着马拉利的胳膊,把他送进了客房;卡洛·内利负责去叫医生。
我一个人待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一边抽泣,一边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我的景况是那样的凄惨,一整夜都没人理我,直到见到妈妈,正如我前面说的,她把我送回了我的房间。
看来,马拉利律师的伤势很严重。而我呢?就像大家说的那样:将进监狱去!
我绝望了,头昏脑涨,我觉得脑袋像被棍子敲碎了似的,我完了,完了。
我感到好些了,睡着了。
现在几点了?可能已经晚了,因为我嗅到了从厨房飘来的香味。就是这香味才使我摆脱了这死一般的沉寂,精神稍微愉快了一点。
但是,一个可怕的想法老是缠着我,就是被审讯、坐牢和服苦役,我太悲惨了!我的家太不幸了!
我朝窗外望去,看见卡泰利娜正亲热地和切基拥抱。切基就是那个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人。
很清楚,卡泰利娜正在告诉切基,昨天晚上马拉利律师被打伤眼睛的事,切基听得都入迷了。从他们讲话时做的手势来看,事情非常严重。我看到卡泰利娜朝天伸着双手,越发担心——可怜的马拉利可能死了。
不过,我的日记,我必须坦白一件事,看到他们俩说话时打的手势,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难道我真的像卡洛·内利昨天晚上说的那样是一个罪犯吗?
我的日记,奇怪的是,我一想到自己是个天生的罪犯时就想哭。因为越想越觉得我是一个给自己带来痛苦,也给别人造成不幸的男孩子。我不由自言自语地说:
可能宪兵来抓我了……
“唉!切基那天让我在河里淹死就好了!”
轻点,好像有脚步声。
啊!可能是马拉利真的死了,可能是宪兵来抓我这个杀人犯了。
是什么宪兵啊!是妈妈,是我的好妈妈给我送吃的来了。她给我带来了马拉利先生的消息。
啊,我的日记,我觉得心上压的石头落了地。
我在房间里跳了起来,跳起了舞,高兴得像个疯子,马拉利没有死,甚至连死的危险都没有。
看来,就是眼睛的问题了。他的眼睛受了伤,也可能伤了神经,不过,医生肯定地说,马拉利不出十天就可以外出活动了。
妈妈进屋时表情很严肃,但走的时候也像我一样轻松,因为她明白了事情之所以这个样子的真实原因。
妈妈进来时我很害怕,因为我还以为是宪兵来了。她对我说:“嗯,如果不发生其他问题的话,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你后悔你做的事情了吧?”
我没有说话。这时,妈妈拉着我的胳膊望着我,她没有责备我,反而哭了:“你看,我的加尼诺,由于你的过错惹出了多少不愉快的事,闯了多大的祸!”
为了安慰她,我回答说:“是的,我看到了。但这场祸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责备我说,事情是因为我变魔术引起的。我对她说:“但是我在变魔术的时候,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很感兴趣、很高兴。”
“是啊,大家都没有预料到你要做的事啊。后来……”
“我能预料到吗?我又不是算命的。”
“那么,你记得卡洛·内利帽子的事吗?他怒气冲冲地走了,因为你用鸡蛋弄脏了他的帽子。”
我说:“是的,这是一桩不愉快的事,因为我随便从帽架上取下的帽子是他的。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他的帽子。”
“那么,我的加尼诺,如果是别人的帽子,他就不生气了吗?”
妈妈是这样说的,我正等着她的这句话。
“是的,对于卡洛·内利来讲就不会生气了,事实上,他发现我根本不会变魔术,而且帽子已经弄脏了。但是,卡洛·内利却捧腹大笑,因为他以为帽子是别人的,并说‘啊!这太棒了!真有意思!’但是,当他发现帽子是他本人的时候,就说我是一个天生的罪犯,大家都是这样的!马拉利先生也在笑,他觉得挺好玩,因为他看见帽子不是他的,要不是子弹打中了他的眼睛,他将会高兴得不得了,但不幸却打到了他。这样,大家都把责任归罪于可怜的加尼诺,一致嚷着‘加尼诺该进监狱!’事情总是这样,大家也都是这样,连贝蒂娜姑妈也这样说,说穿了,我做了什么坏事了?我不过把一棵不值几个钱的龙胆草拔了起来。我生来就是罪犯,因为这棵龙胆草是个叫什么费尔迪纳多送给贝蒂娜姑妈的,据她说,这棵草里有这位先生的灵魂。”
我说到这里,妈妈好奇地打断了我的话,问我:
“什么,什么?!慢慢从头讲起,贝蒂娜姑妈是怎么说的?”
妈妈要我把龙胆草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我就把贝蒂娜姑妈说的一句一句重复了一遍。妈妈听后笑了,她对我说:
“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待着,一会儿我还要来。要是你听话,我给你带点罐头鱼当点心。”
妈妈下楼了。我听见她在叫阿达和维基妮娅,并说:“来!我告诉你们一桩新闻!”
不错,我总是说,在所有人当中,妈妈是最讲道理的,她能区别什么事是不当心搞砸的,什么是恶作剧。
阿达给我端来了饭菜。她也想让我讲贝蒂娜姑妈和龙胆草的事。
她给我带来了好消息。一个小时前医生来过,他说,马拉利律师的病情不严重,不过至少还要在屋里待上一个星期。
我知道,在屋里待上一个星期不是件好受的事,但更不好受的是没病却要关在房间里,就像我被迫待在这里一样。
阿达对我说,爸爸非常生气,他不愿意再看见我。因此,需要等他气消了。到那时,妈妈在旁边说点好话,事情就会平安过去的。
这时我上床了,因为我感到很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