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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克木

学术界的“老顽童”

金克木 /1912—2000/ 字止默,笔名辛竹,安徽寿县人,著名文学家、翻译家,与季羡林、张中行、邓广铭一起被称为“未名四老”。代表作有《梵语文学史》《金克木散文选集》《天竺旧事》《印度文化论集》等。

1935年,北京大学外文系法文阅读课,法籍教授邵可侣每次布置作业,总有一份完成得很好、非常正确和详尽的作业答卷交上来,但从来没有写过名字。开始他并没有太多关注,认为可能是外文系其他组来旁听的学生做的;以后经常看到这样一份堪称完美的作业,他就想知道这个学生到底是谁。

有一天,邵可侣想出一个办法,他不再在下课时顺手把看过的作业转交给前排的学生传发,而是下课前自己亲手发到每一个学生手中。发到最后,只剩下那份没有写名字的作业时,终于从教室后排座位上走过来一个年轻人。邵可侣打量着这位学生,只见他瘦瘦的,怯怯的,一副十分抱歉的样子。邵可侣问他是外文系哪个组的学生,年轻人回答说既不是外文系的,也不是北大的,而是校外的旁听生。邵可侣听完很愕然,深受感动,立即把自己的住址写给他,约其下午到寓所详谈。

当天下午,金克木如约而至。经过详谈,邵可侣知道他是一个自学青年,没有工作,只是写诗向各报刊投稿,拿点微薄的稿费维持生活。为了自学法国文学,他才来北大旁听法文课。邵可侣深为他的苦学所感动,拿出几十元钱给他作为生活补助,叮嘱他安心继续听课,同时请他每周来一两次,帮忙处理一些文字工作。

后来,当邵可侣得知金克木不得不再次搬家时,立刻建议他到自己的四合院里去住,不收房租,不管吃饭。金克木由此有机会参与到邵可侣的交际活动中,用法语跟他们交流,法文不知不觉地已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这位仅有小学文凭的自学青年,日后更是走向了大学的讲台,成为学术界的大家与典范。

打开知识宝库的大门

金克木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晚清秀才,当过县官,59岁有了金克木,非常高兴。生母是家中的一个丫鬟,地位不高。金克木3岁时,父亲去世,他既没有伙伴,也没有玩具,“这个家庭的景象是安静、和平、寂寞、单调的,连小孩子也没有生气,一片死气沉沉”。童年的好奇心被长久地封闭着,直到大嫂开始教他学第一个字—人。

在大嫂的热心教导下,金克木开始记诵《三字经》。后来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三哥,继续指引他学习中国第一套新式教科书—戊戌变法后商务印书馆编的《新学制国语教科书》,“书中文体当然是文言,还很深,进度也快,可是每课不长,还有插图。里面有破除迷信的课文,也有故事”。这促使他对书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凡是到手的书都看,“想通过书本进入一个又一个世界”。

在安徽寿县第一小学毕业后,金克木只读了一年中学,便因家道彻底败落而不得不辍学。为了支撑家庭,16岁的金克木托人介绍,开始在家乡教小学,养活自己和母亲。然而,他内心一直渴望可以继续求学,1930年,18岁的金克木终于离开家乡,经上海到达北平。临别时,三哥对他说:“一定要想法子上大学,不要念中学了,家里供不了那么多年。”

要上大学,必须要有中学文凭,金克木却只拿过小学文凭。怀揣着仅够吃饭、住宿的钱,他无力通过插班的方式考取高中毕业证,上大学的梦想被击碎了。有一天,彷徨的他游逛到宣武门内头发胡同,突然发现了一大宝藏:市立图书馆。他眼睛发亮,虽然还有些迟疑,但巨大的诱惑最终使他跨了进去。从门房领到一个牌子,接着进门,不看文凭,也不收费。

这个图书馆,使读书青年金克木有了归属感,他觉得那儿就是他的新家,是他的大学。此后,他几乎是天天去,上午、下午坐在里面看书,大开眼界,“补上了许多常识,结识了许多在家乡小学中闻名而不能见面的大学者、大文人的名著”。后来,金克木曾深情地说:“如果没有这所图书馆,我真不知道怎么能度过那飞雪漫天的冬季和风沙卷地的春天,怎么能打开那真正是无穷宝藏的知识宝库的大门。”

探寻迷宫里的珍宝

发现图书馆这一宝藏后,金克木就利用一切机会博览群书,勤奋自学,翻阅了诸如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引论》等外国书籍。这些被翻译成文言的译本,读起来简直不知所云,金克木琢磨:“外国人原来一定不是这样讲话的,外国书不看原文是不行的,变成中文怎么这么奇怪,不像是有头脑的人在说话。”这个念头,也就成了他学习各种语言的开端。

只跟三哥学过一点儿英文的金克木,当时还不知道可以去大学里旁听,偶尔看见有一家人家的大门上贴了一张红纸条:“私人教授英文。”进去一问,知道老师是一位30多岁的人,在家里教几个学生,课本由学生自己选,学费是一个月4元。金克木马上报了名,并到西单商场书摊上买来英文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开始学习英语。

学习英语的初期,金克木好像进入一个巨大的迷宫,好奇心和激情推动着他往前走。金克木希望老师给推荐一本英文教科书,老师推荐的是《阿狄生文报捃华》。老师对他说:“富兰克林学英文就是念的阿狄生。”这就更让他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富饶的迷宫,里面有无数的珍宝要他来开发。无意中,他还调动起老师的激情,教学渐渐变成了讨论,讨论又发展为谈论。

就这样,金克木在1个月的时间内,探到了老师在大学4年中所教的英文要点和心得。此后,金克木又以同样的“探宝”激情,学好了法语、世界语、梵语等多种语言,成为名副其实的语言学大师。

寻求文化的凭借

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华北吃紧,北平难以再待下去了。金克木虽无中学和大学文凭,但有多门出色的外语本领,又擅长写作,此时,由于国立湖南大学缺法文教师,精通法文的金克木终于走上了大学讲台。前任老师留下的课本是用英文讲法文的外语书,以这样的课本来教中国学生,难度似乎很大,但金克木教得很精彩。

他认为,学习首先要明确目的,之后是找到达到目的的有效快捷途径,而重要的方法,便是“寻求文化的凭借”。他将知识和能力视作有层次的积累的系统,无论是语言还是文化都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或改变。学外语是接触第二种语言和文化,有意无意都得结合第一种,因而了解外国文化便会事半功倍。

在这段时间里,他还与施蛰存、戴望舒、徐迟等诗人交往,创作诗歌。24岁那年,他出版了诗集《蝙蝠集》,在新诗界卓然成为一家。同时,好奇心强烈的他一边阅读汉译佛藏,一边跟随印度著名学者乔赏弥学习梵文和巴利文。此后,他曾随迦叶波法师学习《奥义书》,又曾协助戈克雷教授校勘《集论》梵本。从此,金克木走上梵学研究之路,赴印度留学,逐渐在学术界初露头角。

1946年,金克木从印度回国,吴宓教授推荐他到武汉大学教梵文,没想到学校安排他到哲学系教印度哲学。吴宓很担心,但金克木很自信。他认为,自己在印度度过几年,多少了解一点儿本土及世界研究印度的情况,又花过功夫翻阅汉译佛典,“所以自认为有把握”。果然,他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1948年后任北京大学东语系教授。

学术界的“老顽童”

金克木只是小学毕业生,但在文化界,绝对是一位知识渊博、中外融通的大师级人物,与季羡林、张中行、邓广铭并称为“未名四老”。对于自己的低学历,他向来不忌讳,常在别人面前自称自己“不是专家,也许可称杂家,是摆地摊子的,零卖一点儿杂货。我什么都想学,什么也没学好,谈不上专”。

他确实是以“杂”家著称:精通梵语、巴利语、印地语、乌尔都语、世界语、英语、法语、德语等多种外国语言文字;他曾仅靠一部词典,一本恺撒的《高卢战纪》,就学会了非常复杂的拉丁文;他除了在梵语文学和印度文化研究上取得了卓越成就外,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佛学、美学、比较文学、翻译等方面也颇有建树,为中国学术事业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张汝伦评价道:“比起历史上的杂家,金克木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学问之杂,前无古人是可以肯定的,后无来者也可以基本断言,除非人类最终能摆脱讲究‘专业’的时代。”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说:“像金先生那样博学的长者,并非绝无仅有;但像他那样保持童心、无所顾忌、探索不已的,可就难以寻觅了。以‘老顽童’的心态与姿态,挑战各种有形、无形的权威—包括难以逾越的学科边界,实在是妙不可言。”

1949年以后,金克木和季羡林一道,培养出中国年轻一代的梵语学者,他写作的专著《梵语文学史》成为学习印度文学的必读课本。他早年即同数学大家华罗庚很谈得来,还曾就具体的数学问题请教过丁石孙,并能从丁石孙的解释中判断出他所擅长的数学研究领域。金克木曾很有兴趣地钻研过费尔马大定理等数学问题,在临终前不久写的一篇文章中就涉及高等数学的问题。

晚年,金克木虽出行不便,但他对新思想、新事物的了解和接受程度很高,对社会和时代的变革无不具有了解,在《读书》等报刊上发表了大量文章,讨论各种学术文化问题,影响很大。临终前,他注意到正在进行的人类基因组研究计划,指出:“人类在改造自然、改造世界的过程中出现了很大的麻烦,如不慎重从事,在改造自身的过程中也可能会出现更大的麻烦,但是我已经看不到了。”

2000年8月5日,金克木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8岁。他的临终遗言是:“我是哭着来,笑着走。”这位学术界有名的“老顽童”,终生用“探秘”的方式不懈探寻,致力于解答世界上的任何学问。他“笑着”离去,应该是不仅满意于身后这个世界已获得的“旧知”,而且也是满怀着同样的好奇心,去拥抱前方那个世界充满诱惑的“新知”吧! 7KujEdJvvEODB+WL7l8TZpdeZM8TLKO2T/DeMBXzOFGerdLkg2cpG+kN8bFCyQ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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