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能寻个殷实的人家,到也不亏了那孩子,她的后半生好歹能过上顺畅日子。”邓大郎想着,林家的确太穷了点,自家儿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林家那丫头若想贴补娘家,只怕,自家傻儿子会乐呵呵的把老底掏光。
“不过,这事,我得与你娘商量商量,再说,金鼓与又招都还小,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我还想带着金鼓多做几年货郎,手头松泛了,干啥都好说。”
邓金铃见自己爹松口了,便不再说林四丫的事,只捡了些好听的说,无非是周家三代单传,又加之周家的女儿个个都嫁得好,得益于周家如今两个大女儿的帮衬,说是再过些时候,还想多添几亩旱地,又说她表舅妈打算让周又招表妹去跟人学着养蚕,也算是有一门手艺傍身,将来到了婆家,也能旺着婆家。
邓大郎越发动了心:“若真能让又招学门手艺到也不错,将来去了婆家,也能被婆家人高看一眼。”
邓金铃乐陶陶地答:“哎,爹,你放心,回头我就去提醒表舅妈。”
要说为何是邓金铃去说呢,因为周家是住在顺水村,顺水村离镇上并不远,孙翠花时常去镇上买个针头线脑之类的,邓金铃与孙翠花时有来往。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你大姐是换亲,那是没法子,你出嫁时,爹娘好歹也给你准备了两亩旱地当陪嫁,周家的闺女都晓得时常贴补娘家,你咋就不晓得贴补下娘家,莫怪你娘见你一回,就火大一回。”
邓大郎说到这儿,又猛抽了一口旱烟,再次说道:“也不是图你真能贴补多少,好歹你是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是爹辛辛苦苦赚钱把你养大的,这该有的孝心还是要有。”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婆婆是个死抠的,我哪里能摸到她半块铜板子。”邓金铃又道:“那摊子是公公婆婆开的,我与当家的都只是在那里帮忙。”
邓大郎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自家二闺女怎就如此蠢。
他也没有那心思与邓金铃说啥,只顾低头一门心思地抽着旱烟,也不知在盘算着些啥。
对于此事,林安心一无所知,此时,她正躺在床上忧心自己如何在这古代生存下去。
首先要做的,便是撕掉童养媳的标签,再一个,也不知原主的娘家待她怎样。
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也就每年过年时,邓金鼓在初二那天陪她回去吃个午饭,过节回娘家走动?那是不存在的。
晚饭是邓金鼓给她送到房里来的,外头还传来季春花骂骂咧咧的声音。
“四丫,吃饭了。”
邓金鼓给她送来的是一碗南瓜粥,里面的米粒儿几不可见,上面还搁着一大筷子韭菜。
林安心琢磨着自己该如何摆脱邓家,又听到邓金鼓说:“那包子我没法给你偷来,不过,我会把肉馅留着给你,你生病了得多沾点油水。”
“你自个儿吃!”她伸手接过碗,低头看着碗里的南瓜粥。
林安心其实挺挑嘴的,但凡是瓜类的疏菜,她都不爱吃,尤其是南瓜、瓢瓜之类的。
她微微皱了皱眉。
“可是没胃口?我记得娘做了些泡黄瓜,我去给你捞几块。”邓金鼓说完飞快的跑了出去。
这个晚饭,林安心就着泡酸黄瓜,拧着眉头吃下了她最讨厌的南瓜晚餐,一边吃一边埋怨穿越大神肯定是后娘。
不然,为何别人穿越怎么着都会配个生存利器,能够装逼能够飞,而她呢,一穿来就被贴上了童养媳的标签。
勉强混饱了肚子的林安心,大抵是因为生了一场病的原故,很快便晕晕沉沉,渐渐的睡去了。
她并不知道,上房的两口子正在提起她。
季春花洗完澡从外头进来,看到邓大郎又坐在床沿边抽旱烟,便道:“我说大郎,你咋又抽烟了呢,你难不成不知道,自个儿半夜咳得越发利害了。”
邓大郎不在意的抽了一口:“迟早都是要去见列祖列宗的,多抽一口又咋的,你个娘们别唠叨了,听得人心烦。”
说完,他还很得意的吐出个烟圈儿,又冲季春花道:“在这上塘村,就我的烟圈儿吐得最好最圈,最难散去。”
“又啥用?能变出铜板子来么?”季春花厌烦的伸手在鼻前扇了扇,又走到窗前欲打开窗子。
“你别开窗子,晚上秋蚊子多,咬起人来特别痒,如今天气也不如先前那般热得难受,将就些吧。”邓大郎把旱烟头在自己的鞋底又敲了敲:“我不抽总行了吧,你呀,就是钻钱眼里了。”
“我不把银钱攥紧些,家里人都得饿肚皮。”季春花拿着大蒲扇轻轻地扇着,又扫了一眼那紧闭的窗子。
邓大郎不让开窗,她并没有多说,又或强行去把窗子打开。
“给,好生收起来!”邓大郎把一个小钱袋子递给她。
季春花接过来掂了掂,不由皱眉道:“怎地如此少?”
“这年头,银子越发难赚了,今儿听金铃说,明年又要加税了。”
季春花把钱袋子里的铜板子倒出来数了数,发现才四十来文,眉头拧得越发利害:“今儿一天,也就赚了六七文钱?”
“嗯,往年一天多少能赚个几十文,一年也能寻个十多两银子开销,今年大家手头上的银子越发紧得利害了,若是我一个人,怕是连这六七文钱都寻不到。”
今儿,邓金鼓帮着跑了大半日,这才寻了六七文钱小利。
“这可咋办,当家的,要不咱们多喂头猪?”季春花心里越发压抑得利害。
“得了吧,一头猪也要吃不少,人吃了都少了,两头猪咱得投多少本钱进去?”邓大郎摇了摇头,每年养的猪除掉本钱,也就省下自家过年的几十斤肉,年初里走亲戚还要送上几斤腊肉,这样一来,能吃到嘴里的越发少了。
“要不,明年多喂些鸭,待到早稻收了后,让四丫带着金锁去放鸭,能省下不少口粮,鸭子生蛋比鸡生得勤快,耐放,能做咸鸭蛋或皮蛋卖,鸡蛋多了卖不掉,只能放着坏掉。”
阳河县一带一直流行这样一个说法,鸡蛋是不能做咸蛋或皮蛋的,不然,会赔掉子孙呢!
季春花是纯正古人,很信奉这一条。
邓大郎拿旱烟杆子的手微微一顿。
“家里又是喂猪,又是养鸭,你还要伺弄那大半亩菜地,还要洗衣做饭,若叫四丫带着金锁去放鸭,我怕你会累坏,到时,得不偿失,不妥,不妥。”
邓大郎觉得无论是喂鸡还是养鸭,都是赚少赔多的。
季春花脸上升起一丝羞意,看了邓大郎一眼,笑得十分开心:“我嫁与你几十年,还是头回听到你这般疼我的话。”
“不过,四丫越发年长,过不了几年,就要与咱金鼓圆房了,到时,就要给金锁说媳妇,四丫若是生了娃娃,家里的开销怕是更加大了,光靠这点钱,实在不够用啊。”
季春花便是铁打的,一个人也做不开这许多事。
邓大郎顺着她的意思,又道:“没错,金鼓也不能留在家里,以后打猪草的事就让四丫来干吧,让金鼓也多跑跑,到时两人圆房,咱家还是要摆酒的,这几年咱家也撒出去不少人情债,也该收一收,不然,得赔个清本儿。”
邓大郎的话没错,季春花听了越发愁得利害:“哪年,亲戚邻里不要舍出去大几两的银钱做人情。”
“嗯,所以,咱们得想个好点的法子,不然,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莫说给金锁讨房好媳妇,怕是如今也越发难熬了。”
这一年的银钱有多紧,季春花这个管银钱的,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咱家瞧着赚得多,可咱家没田没产业,每日早上门一开,家中就有好几张嘴等着吃,好歹这菜地是咱家自己的,买了米就着青菜煮点糊糊,混个饱,只是今年米价一月高过一月了呢!”
说起家里的开销,季春花一个头两个大。
邓大郎抬头看了她一眼,脱掉鞋子爬到床上盘坐着。
“嗯,除非我不做货郎了,可家里哪里有多余的银钱买地?再说了,家里还有好几张嘴等着吃呢。”
季春花听了,也跟着叹气:“当初咱金钗要是像招娣那样嫁到镇上,好歹也能贴补一下娘家,唉!”
邓大郎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又道:“可不,换亲,换亲,拿大的换了个不能干活的,虽能做些家事,可到底比不过咱金钗呢!”
“谁叫咱家金鼓皮呢,掉水里了,亏得亲家翁救起来,不然,我的儿哟,如今只怕坟头的草,都有一人高了。”对于林顺河救了邓金鼓的事,季春花打心眼里感激。
邓大郎也跟着叹了口气:“若是金钗当日嫁得好点,但凡像你表哥家的闺女们一样,能从指缝里漏点出来,也够她娘家不愁吃喝了。”
“是呢,当年,咱金钗比金铃那死丫头长得还标致呢!”季春花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可救命之恩大过天,她觉得这是金钗的命。
“可不,也就咱家良善,把四丫当亲闺女养着呢。”邓大郎的话轻飘飘,却在季春花的不防中转了个弯。
季春花乐道:“四丫是个老实孩子,我虽时常骂她,可自打她来咱家,我是半点都没碰过她的手指头,我也就想着,孩子小,不能把性子给养歪了,总要先替金鼓看顾着,将来,她才晓得如何照顾我家金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