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大郎看着给他搬椅子端茶倒水的二闺女,心里还算满意。
只是目光落在台阶上那老大一篮子韭菜上,不由皱了皱眉头,自家二闺女这是又回娘家搜刮来了?
接过邓金铃倒的水一口气喝完,这才有空问她怎地有功夫回娘家来了。
邓金铃又把先前的说词再说了一遍,邓金鼓带着邓金锁过来喊了一声二姐,然后,自个儿转身就去了东厢房。
“哎,金鼓啊!”
她喊了一声,邓金鼓也不知听没听见,到是脚下越发生风,闪身进了东厢房。
“四丫!你好些了没有?”
这是林安心穿越过来后,第一个真心关心她的人。
“头晕得利害,浑身没力气。”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邓金鼓见搁在高方凳上的碗里没水了,拿起碗说道:“渴了没,要不,我先去给你倒碗凉水来?”
“嗯!”不说还好,邓金鼓这般一说,林安心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大抵是还没有完全退烧之故。
邓金鼓手脚麻利的给她倒来一碗凉水,院子里隐隐传来邓金铃的声音,似乎在埋怨邓金鼓,不该这样惯着她。
林安心歪了歪头,心想,她好想骂脏话啊!
吃过水后,林安心才觉得好受些了。
“我二姐索来就爱多嘴多舌,你莫要生气。”邓金鼓接过碗放在高方凳上:“等下我再去给你倒碗凉水放这里。”
“多嘴多舌?她就不怕下拔舌地狱?”林安心愤愤的咒她。
自己生病了还不能躺会儿,这得多没良心啊。
“呵,管她呢,看你能生气了,想来是好些了,给,这是我悄悄留的,我听娘说,这次的药忒苦了点,我趁爹不注意,特意顺了块扯白糖藏起来了,下回吃过药后,咬一口甜嘴儿。”
邓金鼓别瞧着长相憨厚,其实还是挺有心眼的。
林安心本不想要,但想想能苦得她胆汁儿流一地的草药汤,不得不拧着眉头接过来。
邓金鼓不由发笑,安慰道:“你生病了,我娘可是多舍了些铜板子,特意请了咱十里八乡最有名的老郎中来给你瞧的,想来那药是很苦,不然,依你的性子,怕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林安心不由暗中撇撇嘴,原主能跟她比吗?
她可没有原主那般有韧性,打不回手,骂不还口,还能任劳任怨,努力讨公婆的喜欢。
想她在现代时,谁还不是大户人家娇养的闺女来着!
“嗯!”林安心模仿着原主的性子,乖巧地应答。
邓金鼓还是蛮喜欢性子安静不多话又很勤快的原主,只可惜,原主没那福气,等不到邓金鼓长大呢!
林安心在心里颇感叹了一番。
邓金鼓怕林安心在家里躺着会闷坏,便挑些他与邓大郎在外头走村窜巷卖货时遇到的趣事,一一说与林安心听。
让初来异世的林安心,多少对这个世界有了些了解。
这是个在历史上不曾出现的朝代,叫大周朝,她所在地方隶属楚州雁落府,是阳河县秤砣镇下的一个村,邓家所在的是上塘村,与上塘村有一渠之隔的便是原主的娘家下塘村。
她还从邓金鼓的嘴里知道,大周钱制,一串钱是一百文,一吊钱是一千文,一吊钱等于一两白银,十两白银等于一两黄金。
另外,邓金鼓告诉她,其实,大家一般都是用铜钱,也就那很富贵的人家才用得起白银,至于黄金么,他跟随邓大郎做货郎这几年,却是从来不曾见过。
林安心难免心生好奇,便问,他难不成没见过那些贵夫人们穿金戴银?
邓金鼓却说,铜的,木的见得不少,银的也见过,在秤砣镇及这十里八乡,还不曾见谁戴过金饰。
林安心想,这秤砣镇或许是因为太小之故吧。
只是这话,她仅仅是在心里想了想。
再说邓金铃见邓金鼓理都不理她,一点都不听话,回来就直奔他小童养媳的屋子里,心里越发不痛快。
“爹,金鼓和金锁又长高不少了,金鼓如今随爹学着这门手艺了?”
邓大郎掏出自己的铜烟斗,慢悠悠的点着了,猛吸一口方才觉得满足了。
“嗯,咱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他不学着干这个,还能干啥?”
“爹,前儿我听人说,又要加重课税了,咱这小买卖还能做得下去吗?每日里怕是也寻不到几文钱吧!”邓金铃又问。
邓大郎不高兴了,道:“你一个出嫁女管这些做什么。”
邓金铃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气馁,又道:“我这不是为了金鼓与金锁打算嘛,我听公公说,明年,我家那小包子摊又要加税了,公公说以后得再减少些肉馅,多放些青菜。”
邓大郎闻言点了点头,算是知道她为何又来娘家搜刮了这许多韭菜。
“娘种的菜真的没话说,这韭菜长得可好了,左右割了一茬又能接着再生一茬。”
邓大郎想了想,道:“要不,改日叫你娘挖些韭菜根送到你婆家,让你婆婆自个儿抽空在院子前种些,这样也省得你来回跑,还能多省些买菜钱。”
邓金铃闻言讪讪地笑了,道:“好啊,爹,回家我问问我婆婆。”这样的对话,已经有过好几次了。
她每回都说回去问问她婆婆,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邓金铃今儿回娘家,可是有事来的,见邓大郎今儿心情不错,她又凑近了些,道:“爹,金鼓可得好生管教着,您瞧瞧,娘在灶屋里忙得团团转,他一回来也不去看看娘,心里就光惦记着他那童养媳了。”
“那孩子是个勤快的。”邓大郎笑说。
邓金铃不乐意的撇了撇嘴:“爹,你莫要怪我多嘴,要我说,勤快能抵什么用?能当银子花?”
“这……自然不能,谁叫金鼓命中有此一劫呢!”邓大郎的目光微闪。
“爹啊,金鼓将来可是要挑起邓家的门户的,爹若是为金鼓好,何不想个法子避开呢,我这个做姐姐的瞧着就心疼的不行。”
邓金铃的话才开了个头,精明的邓大郎就听出了话音。
他叹了口气,答:“怎地,你有啥好的法子不成?当年金鼓落水,亏了林顺河,才让咱金鼓活下来,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后不后福那是将来的事,只瞧着这眼前,咋看都不像是……林家穷得丁当响,将来那丫头与金鼓圆了房,难道会不贴她娘家?我可是不信。”
邓金铃见自家爹默默地抽着旱烟,又道:“咱金鼓多俊俏的小后生,又随了爹学了这门手艺,这十里八乡不知有多少殷实的人家盯着呢,也就爹心宽,当初咋就应了林家呢?”
“四丫脾性好,人也勤快。”邓大郎再也找不出其它的理由。
“爹,不是我说你,您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落下了一身病,难道希望金鼓将来也走您的老路不成?”
邓大郎但凡能耐再大点,都不会允了金鼓继续做这行。
“不然,咋办?”
“这还不好办,咱家金鼓的长相随娘多些,长得这般俊俏,还怕讨不到一房有钱的好媳妇。”
“那可不行,咱不能干那悔婚的事,你大姐都替林家传下香火了。”邓大郎立马摆手。
“哎,爹,我又没说悔婚,大不了,替四丫再寻个好点的婆家,权当咱家多养了个闺女。”
邓金铃见他的语气放松,态度有所放缓,立马又劝说:“娘的远亲表哥,周家,爹是知道他家的家底子有多厚,家中光良田有十亩,还有五亩多莲藕塘,莫说那十亩良田的收成,就说那五亩多莲藕,连藕塘里养的大鱼一起卖了,一年都有好些两银子的出息。”
这话入了邓大郎的耳,周家的家境比自家的确要殷实得多。
邓金铃见自家爹不吱声,立马就知道这是心动了。
接着又抛出诱人的条件:“爹,大表姐、二表姐都嫁在镇上,婆家又都有个铺子,两人时不时都会贴补一下娘家,表舅妈说了,只要咱家同意,将四丫弄走,让金鼓讨了又招表妹做媳妇,到时,给又招表妹四亩旱地做陪嫁呢!表舅妈还说了,那可是红契民田。”
大周朝的地契分红、白两种,红的是在官府登记造册,交了更名银子的,是被朝廷承认的,还有一种白契,就是不被朝廷承认,属私下交易的,这样的白契一般没事,若碰上赖皮的,银子交了,回头又把买主告上衙门,说买主霸占了他家的田地,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
邓大郎这辈子都是做的货郎,心眼儿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自然懂得这里头的利害关系,更何况四亩旱地若是养得好,可以改做桑地,到时,家中的婆娘还可以养些蚕,他邓家的子孙是不是就可以改作农籍,以后说不得还能进学考个秀才、举子光耀门楣。
若他家金鼓真的讨了周又招当媳妇,那么,周又招手里的地契,以后就变成他邓家子孙的产业了,怎么合算都挺划得来。
四亩旱地虽然只需花八两银子,可那也要手头有这笔银子,邓家全靠邓大郎一个人养家糊口,往年寻的银子多些,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是,如今课税越发重了,他不得不做出一些打算。
邓金铃的话让他很心动,但邓大郎是个爱面子的,嘴上还是说道:“咱家可不能叫旁人戳脊梁骨,林家好歹是你弟弟的救命恩人。”
“咱们若是再替四丫寻个殷实的婆家,林家自然无法可说,若是村里人议论,只说咱家其实是把四丫当闺女养着,咱家是厚道人家。”邓金铃说到这儿,又道:“爹,你不妨与娘合计合计,表舅妈可是说了,又招表妹年纪不小了,就这两年定要说个好些的婆家,要不是她瞧上了咱家金鼓的脾性不错,她还舍不得给这般多丰厚的陪嫁呢!”
这是大实话,邓金鼓品性不错,性子敦厚,做事十分稳重,而且颜值相当高,邓大郎对这个大儿子最给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