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邓金铃离开娘家,便去给孙翠花报信。
她去的时候,孙翠花正坐在廊下给周又招绣衣襟上的花,见到邓金铃过来,堆起一脸的假笑,又叫周又招给她倒了一碗糖水来。
“你今儿一直在你娘家?”
“嗯,刚从那边来呢!”邓金铃看周又招去了灶屋倒水,这才小声说道:“表舅妈你骂我吧,那事儿我没干成!”
孙翠花绣花的针顿了一下,这才又道:“咋没成?没道理啊?”
“哎,还不是我那娘老子么,死活都不肯同意,你说,要是弄去府城,那可是值不少银子呢!”邓金铃很是气不过,要是能卖个二十两,她爹说不定就会把那地的租金补给她了。
“不同意?你娘脑子这里……”孙翠花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脑门:“是不是生锈了?那可是不少银子,你爹的腿,说句实话,我当家的后来悄悄问过崔大夫,药用得太差,便是好了,也是要落个瘸的,哪还能当货郎?还不如照我给你出的那主意,把那丫头卖去府城,有了那笔银子,添上几亩地,家里的嚼用还是够了,余下的钱抓些上好的药给你爹吃,如此一来,家境不会垮掉,你爹的腿即便瘸了,也能当个富家翁的。”
邓金铃听到这儿,一脸怪罪的样子:“我说表舅妈,我爹的腿伤着了,你咋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难道你会拎些东西去看你爹?啧啧,金铃啊,不是表舅妈我说你,你说那赵家有多抠门,连逢年过节能省的都省了,你还指望你夫家不成?”孙翠花一脸的不屑。
“那个,你告诉我了,至少,我可以早点回去看看我爹,也能少被我娘骂一顿。”
“告诉你能顶什么用,你又不能拿些银钱出来帮衬家里,再说了,我也是起了个大早去寻你,就是为了帮你娘家一把,我说后,你就急着要回娘家,我告不告诉你不都一样吗?”
孙翠花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邓金铃一时想不明白这告诉与不告诉到底有什么不同。
“那表舅妈,我能问您一句么,为啥非要把那死丫头卖去府城?”邓金铃回家与邓大郎提起,要把林安心弄去镇上当窑姐儿,那都是假的,是幌子,她真正要做的,是劝得邓大郎同意,把林安心卖去府城青楼。
“为啥?”孙翠花瞟了她一眼,却是不吱声了,低头只顾着认真绣自己手的衣襟条子。
邓金铃在孙翠花这里讨了个没趣,又没听到自己所好奇的,瞧瞧天色不早了,她还得赶回摊子上帮忙。
“表舅妈,我瞧你忙得很,我先走了,我婆婆说了,最近来镇里的人多了,摊子上越发忙不过来,表舅妈若有什么事,还得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再说。”
孙翠花终于舍得抬起头来。
冲她皮笑肉不笑,说道:“劳得你跑一趟,总要讨杯水喝。”说到这儿,冲灶屋里喊:“又招,怎么还没泡好糖水。”
“娘,家里没糖了。”周又招的声音从灶屋里传出来。
“咋就没糖了呢,我记得才买了半斤没多久。”孙翠花把手里的针线放回篓子里,站起来朝邓金铃笑道:“你且等等,我那里还藏着几块酥糖,给狗剩甜个嘴儿。”
她进屋去取了三块酥糖,出来后给了馋得要死的狗剩。
邓金铃的脸色这才好看些了。
待她走后,周又招才从灶屋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冲院门口冷冷一笑:“就她这样长个猪脑子的,还想吃我泡的糖水,哼!”
“哎哟,娘的好闺女,咱自然是不给她吃的,给她吃还不如喂咱家的大白猪。”
孙翠花对于自家闺女先前的回答很满意。
周又招又问:“即然娘舍不得给她吃糖水,为啥还要把那酥糖给狗剩那好吃鬼。”
“又不是娘前几天买的,搁家里有好几个月了,我想想,还是过端午的时候亲戚们送的,还剩三块,我便给了狗剩,前儿买的才新鲜,我收着呢,待吃过午饭,娘给你拿两块,莫不高兴了。”
若邓金铃在此,只怕会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合着,是周家瞧不上眼的,才舍了给她儿子吃。
“娘,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对了,娘,为啥非要把那林家四丫卖去府城青楼?”
周又招最开始是不曾想过的,经邓金铃一问,她的心里也生出一股好奇来。
孙翠花的脸色微微变色,后又伸手轻拍周又招的后背:“问啥问,有啥好问的,不就是娘见不得你被人欺负呗。”
周又招一脸得意地道:“那是,我早就看林四丫不顺眼了。”
“嗯,你金鼓哥跟她好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他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能不被那死丫头捂热么?行了,这事你莫要操心,娘自会帮你解决掉她。”
孙翠花哪里不知自家闺女的心思。
“娘,与我耍得好的小姐妹们,有好几个都定亲了呢!”
大周朝十四五岁成亲的比比皆是,周又招这话并没有错,多数也就是在这个年纪定下亲事。
孙翠花对她说:“在家没事时,你多去邓家走动,季春花脾气不好,但她人并不坏,不是那种背后爱捅人刀子的。”
“知道了,娘!”周又招心里越发欢喜。
……
而发生的这一切,林安心并不知情。
这一日,是林安心穿来的第六日,林青山连着几日都送了新鲜的鱼过来,虽不是大草鱼,却是能熬出奶白香汤的鲫鱼,因着家里有两个病号,季春花这几日做鱼,也舍得多放些菜籽油。
香香的鲫鱼汤上,浮着一层金黄,再洒些葱花,好吃到舌头都能化了。
这几日靠着鲫鱼汤,就着酸辣泡黄瓜,她硬逼着自己每餐都吃满满一瓦钵的南瓜粥。
即使她再讨厌,在身子没有大安之前,她会一直强迫自己吃。
林安心从来不知,她的强迫症竟然有帮到自己的一天。
她的,最称职的奶妈,系统大大,在她再一次抗拒吃南瓜后,告诉她,南瓜与灵芝一起食之,能补中益心气,养肝填精,最适合久病气虚的她。
为了自己能翻身当家做主,林安心捏着鼻子,每餐吃下一大碗,虽然缺了灵芝,但好歹是能补些心气。
大雁南回,秋叶泛金,金桂香气里夹杂着淡淡的稻子香。
林安心趁着邓金鼓在家时,让他帮了一把椅子放在桂花树下,她觉得那是块风水宝地,可以坐在树下吃吃茶,闻闻桂花香,然后开开自己的脑洞,发散发散思维。
她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
季春花不说她,但也不会叫她闲着吃干饭,不是没力气干重活么,轻活总能干吧?
二话不说,拎了一篮子扁豆,一小筐长豆角搁在她脚边,叫她把这些东西掐掉老的,撕掉老筋,把有虫的挑掉。
总之,她家的童养媳哪怕是养病,也不能闲着。
林安心觉得这样的活她能干,并没有说什么。
谁说的,勤快的妹子最迷人来着!
周长根上门时,林安心正十分恬静的坐在那里挑选长豆角。
他的目光微闪,暗道:自家婆娘的眼光就是毒辣,这小丫头片子才病了几日,再加之脸色苍白,竟有种病如西施胜三分的柔弱美,若再好生养养,说不得还真能成为青楼的头牌。
林安心并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感觉有道目光落在身上,抬起头来朝院门口看去,因用力过猛,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天眩地转,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来人已行至她跟前。
“四丫,在帮忙做事啊,病可好些了,你公公呢,他的腿伤咋样了?”
林安心听到声音,记忆里浮现这人就是周长根,季春花的远房表哥。
“表舅!”
她记忆中的原主,是这么称呼来人的。
“嗯,乖!”
“你公公呢?”
“在屋里!”林安心坐在那里回答,她并没有打算去给周长根端茶倒水。
即然没打算长留在邓家,自然就没必要讨好季春花娘家的远房亲戚,说她懒也罢,说她不懂事也罢,总之,她觉得自己现在身子还没好,走远一点路都费劲,她压根儿就不想累着自己。
“小丫头生场病,竟然跟表舅都生疏了。”
林安心低着头,暗暗翻白眼,说得她跟他好像很亲似的。
周长根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怎么可能真的把邓家童养媳当表外甥媳看待。
他熟门熟路的径直去房里寻邓大郎说话去了。
不时,季春花从屋后回来,听到房里似乎有人低声说话,在堂屋里站了一下,脚尖一转,去外头桂花树下寻林安心。
“哟,掐得都差不多了?”
“嗯!”林安心觉得在这家白吃白住,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是应该的。
“剩下的我来,可头晕?”季春花搬了个小杌子挨着她坐下,一边掐着豆角一边问:“谁来了?”
“表舅!”弯腰久了,的确有些头晕,她伸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前的虚汗。
“他来了?”
不知为何,林安心总觉得季春花这话夹着些沉重,些许的不安,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可说来做什么?”
“没,说是一进来就问了问,然后去了屋里。”林安心终喊不出“爹娘”二字!
对她而言,这里只是她暂时落脚的地方,她想摆脱邓家,先回到林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