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你爹呢?你这是打哪儿来?槐树村?那死老头不给你家爹出诊么?我就知道,那死老头一门心思只认钱。”
邓金鼓还没开口说什么,周长根已经自以为是的下了定论。
“我爹还在郭郎中家,郭郎中才给我爹清理了伤口,又上了些止血药。”邓金鼓虽然觉得周长根的话不中听,但他还是老实回答了周长根的问话。
“咳,我说周老爷,天色不早了。”
驴车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邓金鼓心里犯了狐疑,难道这表舅不是来看他爹的?
“哟,崔大夫,实在对不住啊,我这不是一时心急,担心这孩子的爹嘛,咱们这就走。”
周长根忙不迭的跟崔大夫告个不是,又催了邓金鼓带路。
“表舅这是?”
周长根招呼他前边带路,说道:“这雨天路不好走,我还得赶驴车,你在前边走着,探探路。”
说到这儿,他又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道:“这个崔大夫治跌打损伤,最是利害不过,连咱村的大户苏阳江都赞不绝口。”
他微微顿了顿,见邓金鼓没啥反应,一边示意他牵着驴子走,一边上了车,又把木屐脱下来搁在他欲坐的那块小木箱里。
邓金鼓此时,已经替他收了纸伞,周长根随手接过来放到木箱后边。
“咱们边走边聊。”
周长根又道:“这事儿说起来有点长,我先说我咋知道消息的吧,当时救你爹上来的人里,有一个是我认识的,他是去镇上送绿豆给一大户人家的,正巧在镇上遇到了我,才知道你爹出了事,郭郎中那小老头会治个啥?还是得请像崔大夫这样,专治骨伤的老手,你爹的腿伤才能好。”
邓金鼓听说是治骨伤的老手,忙冲驴车里道了谢。
崔大夫有些拿乔,见邓金鼓这般有礼,说话也客气了些。
“亏得那人遇到了表舅。”
周长根得意地一笑:“那是你爹命好,当年,你娘长得可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呢,愣是被你爹给采回家中了。”
对于周长根的话,邓金鼓只是随意附和,他的心思都在怎么给他爹治好腿伤上头。
几次想起头问周长根,那个崔大夫到底有多利害,只是周长根这人有个毛病,逮谁都要炫耀一番他的那几个闺女,少不得又要夸赞自家闺女们孝顺,又很招婆家的喜爱,女婿也是个好的。
一直到周长根过足了嘴瘾,眼看要到槐树村了,周长根这才与他说起崔大夫的事。
“我们村的苏家,你知道吧?”
“嗯,听你们村的人说过,苏家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富户。”
周长根听了心里不痛快,不就是一个小混混么,谁知道他在外头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这才发了一笔横财回了家乡。
“也就那样吧,根底子还是比不过我家的。”
周长根最得意的,就是两个闺女嫁的都是读书人,而且婆家都是在镇上开铺子的。
邓金鼓不了解这些,只听说苏阳江是个恶人,能动拳头时,绝对不跟人讲理。
“表舅命好,表姐们个个孝顺,听说表哥准备明年参加童生试了?”
“那是,你表哥……”周长根又吧啦吧啦一大堆夸赞自家儿子的话。
邓金鼓只是一路嗯,啊,好利害之然的话语。
一直到周长根说够了,而邓金鼓都已经能看清郭郎中家门口都有哪几个相熟的。
周长根这才又接着说起苏阳江来。
“当年,苏老爷在府城那里生了些财,回来后起了青砖瓦房,又置办了些田地,还有一个鱼塘,他手里的确也有些家业了,前两日,不知谁送了他几斤黄鳝,便喊了我与村长去他家吃几杯水酒,我才知道,他家来了客人,便是这位治骨伤十分利害的崔大夫。”
说到这儿,他停了停,果然,邓金鼓很配合的回头看过来。
他才又说道:“苏老爷以前是在刀口讨生活的,嗯,对了,那个帮派好像管着府城的几个大码头,是府城最利害的一个帮派,那时,苏老爷在那帮里,一月有大半月都会落下皮肉伤,崔大夫,便是他当年所在的帮派,专门请的坐堂大夫。”
周长根打心眼里看不起苏阳江,一个没脑子的蛮夫,靠着几把子力气,拼了命才混来这么点产业。
但他又十分羡慕得紧,他周家好几代累积下来的家业,竟比不过苏阳江闯荡江湖混来的产业多。
他的心里很不舒坦,也很不服气。
觉得苏阳江走的不是正道,靠打打杀杀得来的银子,终是来路不正。
邓金鼓不知他心里的想法,苏阳江的过往很吸引他。
“苏老爷的手脚功夫定是很利害吧。”
周长根微微一哂,想说些什么,后想起驴车里坐的崔大夫,这才答:“即然能混得那般好,总要有些真功夫,苏家祖上,听说还是前朝刚开始那会儿,他家的祖上,那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呢,三板斧能横扫千军万马。”
“竟这般利害?”邓金鼓满心满眼的羡慕,他也想过要去入军营,但他娘知道后,狠狠地请他饱餐了一顿“竹笋炒肉”,尝到了苦头的邓金鼓,打那以后偃旗息鼓了。
“那可不,不然,苏家怎就能靠着他,成了这十里八乡的一霸呢!”
这话,周长根到没顾忌车里的崔大夫。
邓金鼓知道,秤砣镇这一带,就数苏家行事最霸道,苏阳江最不耐烦讲理,能用拳头解决的,他从来不用脑子。
他之所以清楚,是因为大家都这么私下嘀咕。
这么聊着,三人便到了郭家,邓金鼓虽不懂看病,可瞧着那崔大夫不慌不忙的架式,又说了些赞许郭郎中伤口收拾得不错的话,他就觉得这个大夫比郭郎中利害许多。
这个崔大夫的确是苏阳江以前所在的那个帮派的坐堂大夫,什么样的骨伤,刀伤没见过。
不过是撩了下眼皮子,瞧了一下,解开绑带的伤口后,便道了一句:还有得救!
崔大夫拿了把细长的小刀,又重新给邓大郎做了手术,最后,只见他从竹药箱的最里层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据崔大夫说,那是他独门秘制的金疮药。
只是这崔大夫出诊费贵,这秘药更贵。
季春花带去的碎银子加铜板子,总共有十九两之多,可这崔大夫张口便要三十两银子,出诊一次,他都是收十五两的,这金疮药,十五两一瓶。
邓大郎还不能不用,除非邓家不想救他。
这也就罢了,这个崔大夫,又洋洋洒洒开了一张中药方子,让邓家按这个开的药去捡,邓大郎的腿伤能完全好起来。
只是,这药方子是好药方子,连郭郎中看过后都赞不绝口,且,他还有茅塞顿开之意。
但是,太他娘的贵了,听说,里面还有什么红参须之类的。
邓金鼓不知红参是啥玩意,觉得吧,这玩意带个参字,肯定是老金贵了,而且,郭郎中也说了,这样的方子,抓一次药至少得好几两银子。
他愁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季春花更是无可奈何。
那方子上的药她都顾不上,如今这出诊费还差老大一节呢。
人家崔大夫都说了,天色不早了,又下着雨,路上不好走,没啥事的话,让周长根去把驴车牵过来,他好早些回苏家去。
季春花又不好意思找郭郎中开口,之前帮邓大郎处理伤口的费用还没给呢。
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找富户表哥借些银钱周转了。
“长根表哥,你看……”
她不过是才开了个口,周长根就一副我懂的模样,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这里有十五两银子,我临出门前找你嫂子要的,你先把药费,出诊费给了,人家大夫还急着要回去,剩下的你先留在手里,这大郎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下地,家中几口人总要留些银子嚼用。
“长根表哥,我……谢谢。”季春花感动的一个劲儿摸眼泪,都说患难见真情。
周长根这的这份恩情,比雪中送碳还叫她念着,记着。
“啧啧,哭啥呢,没得叫你孩子笑话,快些把眼泪收一收,你家男人还等着你照顾呢。”
周长根大手一摆,又道:“如今家里就你一个能主事的,你可不能啥也不管,也跟着病倒了。”
“嗯,长根表哥,我不会的,我要赚钱,把我家大郎的伤养好。”
“行了,崔大夫等急了,我先走一步,我瞧着大郎刚才也被折腾累了,你跟金鼓便在郭郎中家歇口气,我经过你们村口时,找户人家说说情,让他帮忙喊几个壮劳力,把大郎给抬回家去。”
周长根觉得让邓大郎一直躺在郭郎中堂屋里的门板上,总不是个事儿,只是他一时也走不开,到不如一就两便,也省得邓金鼓来回跑。
在季春花的千恩万谢中,把周长根与崔大夫送出了郭郎中家的院外。
……
林安心听到这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有心想与邓金鼓提一提,原主之所以去佛祖那儿报导了,是因为周又招在她背后下了黑手,才导致原主烧得连命都没了。
若这周长根真是个好的,怎么可能教出周又招这么心狠手辣的小姑娘来?
可她冷眼旁观,邓金鼓对周长根的感激之情,犹如再生父母。
无奈之下,她只得把这话给压下来。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金鼓哥,我瞧着你爹后半辈子怕是要过上好日子了呢!”
“嗯!”邓金鼓的声音很沉闷。
老人们都这么说,他到没那么远的想法:“我只希望菩萨保佑,让我爹能早日好起来,让他少遭些罪。”